楊雲溪著王順親自去一趟行宮,將熙和——也就是當今淑妃接回來。理由就用的是太後病重的名。
王順還不知就裡,初聞此事倒是愣瞭好一下才算是接受瞭這個吩咐。遲疑再三,明知不該問,可到底是禁不住問瞭一句:“主子,怎的好好的卻是要接淑妃娘娘進宮瞭?”
當年為瞭送這位淑妃娘娘出宮,也不知是花瞭多少心思。這宮中才太平瞭幾日?自傢主子怎的就突然生出瞭這樣的想法來?算是太後所求,怎的就軟瞭口同意瞭這件事情?
王順自是百思不得其解。
楊雲溪看著王順這般,便是笑瞭笑,頗有些無奈之色:“公主為瞭讓太後寬心,已是應瞭,我又有什麼法子?自然是隻能也應瞭。皇上……”
這話一出,王順自覺便是明白瞭一切。畢竟,主子現在的處境這般,還得看昭平公主的臉色行事,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而昭平公主又是太後的親女……
楊雲溪見王順露出恍然神色,心頭好笑,面上卻是仍舊不露出半點破綻,隻是吩咐道:“這件事請你親自去辦,莫要叫人落下話柄。若是那頭譏諷什麼,你也不必理會。做好本分,叫人挑不出錯也就行瞭。”
王順應下,隻道:“主子放心。”
“交給你辦,我自然是放心。”楊雲溪看著王順依舊稍嫌清瘦的樣子,嘆瞭一口氣:“若不是有你們,我如今倒是也不知是什麼境地。”
王順還是朱禮給她的。想到這個,她心頭酸澀便是更為嚴重幾分。
窗外蟬鳴嘶嘶,仿若那小小一個蟲子,是使出瞭渾身力氣在嘶喊。葉脈疊疊,傾蓋如傘,卻是遮住瞭所有的暑氣和灼痛人肌膚的陽光。
午覺起來後,楊雲溪便是摟著小蟲兒在樹下的涼榻上歇著。一個是孕婦,一個是孩童,都是吃得不太涼之物。所以呈上來的碧荷盞,卻是沒加碎冰的。不過勝在加瞭一點點薄荷,倒是也能驅散這暑熱。
如今這樣的天氣,離瞭冰盆,隻坐著不動都是能夠出一身粘膩的汗來。
小蟲兒倒是不嫌熱,趴在楊雲溪肚子跟前,盯著那圓滾滾的肚子,雙手托著腮幫子,眸子像是最好的玉石,剔透又晶瑩:“兩個弟弟?”
“嗯。”楊雲溪方才認真的跟小蟲兒解釋瞭什麼叫雙胞胎,如今小蟲兒便是又驚喜又惶恐。驚喜的是,原本一個弟弟現在變成瞭兩個——小孩子都是覺得東西越多越好的。
至於惶恐,說來也是有趣:小蟲兒覺得就這麼大一個肚子,兩個弟弟在裡頭會不會擠壞瞭?
楊雲溪笑著摸瞭摸小蟲兒頭上的小丫髻,細細解釋:“嗯,兩個弟弟。不過也有可能是兩個妹妹——”
話還沒說完,小蟲兒倒是已經癟瞭嘴:“兩個弟弟!”
楊雲溪拗不過小蟲兒,隻得點頭告饒:“是,兩個弟弟兩個弟弟。”
小蟲兒自己兀自想瞭一陣子,又偷偷看瞭楊雲溪幾眼。心頭悄悄的在兩個弟弟和兩個妹妹,以及娘會不會不高興這件事情中仔細的衡量瞭一下,不等旁人多說,倒是自己就已經找出瞭個合適的解決方法:“一個妹妹,一個弟弟!”
自以為想出瞭好法子而且做出瞭退讓的小丫頭得意得幾乎連頭發絲兒都是透著一股子“快來誇我”的味道。
楊雲溪率先笑出聲來,心頭在這一刻卻是真正的沒有被那些煩思雜緒影響,隻餘真正的舒心和歡快。她使勁摸著小蟲兒的腦袋:“小蟲兒真聰明。”
小蟲兒被這麼一誇,更是笑得得意洋洋。隨後為瞭顯示自己這個做姐姐的大方,她便是笑瞇瞇的對著肚子道:“姐姐給你戴花花。”說完還安撫的摸瞭摸楊雲溪的肚子。小小的一個孩子,卻是已經懂得什麼叫分寸,動作輕緩有溫柔。
楊雲溪看著小蟲兒白皙圓潤還透著紅暈的臉頰,心都柔軟成瞭一汪水。滿腔的柔情都在這夏日的午後微微蕩漾開來。
小蟲兒是見過朱禮的,和“弟弟妹妹”玩瞭一陣子,便是又小心翼翼的問楊雲溪:“爹爹還要睡?”
楊雲溪微微一怔,隨後用力眨瞭眨眼睛,將所有的情緒都壓下去,隻是淺淺笑著溫柔解釋:“是啊。小蟲兒以後每天都去叫他可好?他睡太久瞭。”
小蟲兒點點頭:“好。”又仿佛覺得楊雲溪情緒不對,倒是也沒再多說這個,反而自覺的說起瞭別的。
楊雲溪心頭更軟,摟著小蟲兒親瞭一口。
小蟲兒怕癢,咯咯笑著躲。等到被親瞭,她又嘟著小嘴兒回親,等到親完瞭,又賊笑著埋在楊雲溪領口深吸一口氣,嬌嬌軟軟的道:“娘好香。”
母子兩個有一搭子沒一搭子的說著話,用瞭碧荷盞,又用瞭一盤子的葡萄,便是將這炎熱的下午打發瞭。
傍晚時分還未到瞭用晚膳的時候,本還是陽光普照的天氣,倒是一下子好似被人潑瞭一盞墨,雖不至於一下子就黑透瞭,可是卻是也差不瞭多少瞭。
不過一眨眼的剎那,也不知是何處來的風便是肆虐瞭起來。而後樹被吹得彎折,葉被吹得嘩嘩作響,花草則是幾乎都匍匐。
空中幾乎是可聞到水汽的味道。
要下雨瞭。
燥熱的風都因瞭這水汽陡然冷瞭幾分,吹在人身上,倒是生出瞭一兩分涼意。
小蟲兒攥緊瞭楊雲溪的裙擺,露出一絲絲的怯意。小孩子沒見過這樣大陣仗的風雨,倒是嚇到瞭。
楊雲溪命人掌瞭燈,又將窗都關住瞭,又哄著小蟲兒跟著奶娘去添衣裳,她也是在身上加瞭一件外裳。
因怕一會兒下雨傳膳不便,所以她便是吩咐先傳膳。也不必復雜精致瞭,能快則快。下雨雖然不至於要餓瞭他們這些做主子的,可是她心頭到體恤宮人們,便是能讓他們輕松些就輕松些。
平日也就罷瞭,冒雨傳膳卻著實不好受。這風雨瞧著,也是小不瞭。
算起來,這還是今年第一次下這樣大的雨,比起往年,倒是略有些遲。
站在門邊,看著那烏壓壓的天,看著那狂風施虐的痕跡,楊雲溪嘴唇微微動瞭動:“也不雨要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