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凜:「啊?」
他聽到楚昀的話,連忙松開手,重新仔仔細細地打量瞭楚意一遍。
旁邊的陌生少年一直一臉冷漠地瞪著自己,仿佛自己搶瞭他夫人。
「……好像,大概,可能,你真是意兒。」楚凜望到少女纖細的喉嚨處,嘴角抽搐。
回過神後,楚凜俊冷的臉上頓時寫滿焦急:「意兒你沒事吧,哥錯瞭,哥不是故意的……快叫大夫,快,小昀你身邊跟著的大夫呢?」
半晌,見楚意楚昀以及他們身後的幾名便裝的禦醫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自己,楚凜才反應過來。
「意兒的身體……好啦?」楚凜又驚又喜。
楚意咳瞭咳:「好瞭,但沒全好。」
一時之間,楚凜悲喜交加,眼淚差點滾出來。
楚意默默地遠離瞭大哥兩步,不想被他傳染。
楚凜十分委屈,意兒與一母同胞的親兄妹,本來就生的很像,他與意兒一年不見,她今天又穿著男裝,自己分不清不是很正常嗎。
「那,你是雍國那個蕭晏?」
「正是,見過大殿下。」蕭晏不卑不亢的行禮。
「沒想到,你連你的弟弟或者妹妹都分不清。」那名跟在他身後的紅發少女已經下馬,她無視周圍百姓異樣的目光,走到楚意面前,露出一口雪白的貝齒。
少女也意識到楚意在女扮男裝,隱藏自己的身份,於是放低聲音,友好的笑:「妹妹好,我叫阿史那伊雲,你可以叫我伊雲。」
楚意和楚昀對視一眼,楚意問道:「你們是……」
楚凜冷峻的臉上一下子浮現出一抹羞澀的笑容,紅著臉道:「我這次回京,就是要將我與伊雲的事情稟告父皇和母後。」
楚意默默地豎起一根大拇指:「哥,你真有勇氣。」
若她沒有記錯,多年前楚凜從軍就是一意孤行,將楚霆驍氣個半死,如今又要和阿史那伊雲在一起,可能會把楚霆驍另外半條命也氣死……
「咳咳,行刑之時已到。」
傅知禮提醒幾人不要太放肆瞭,然後重新走回高臺,面容恢復嚴肅。
刑場上,范和已經認命,麻木地癱倒在地,范謙則還在痛哭著掙紮,目光兇惡的望著楚意和楚凜,仿佛要為自己死去的兒子報仇。
「姑父,用不到你,我來!」
楚凜註意到瞭他的眼神,冷笑一聲,擋在楚意身前,反手舉起背後的長槍。
傅知禮還沒來得及阻止,楚凜的長槍已經擲出。
「嗖——」
長槍破風。
他這一槍快若雷霆,仿佛一道金色的閃電,明明起得很高,卻在快落地時,直沖范謙的心臟。
「不!」
范謙絕望的想要大喊,長槍已經穿胸而過。
槍頭貫穿范謙後仍沒有停止勢頭,以一種格外離奇的角度,又狠狠***瞭旁邊的范和腹中。
范謙的心臟粉碎,當場死亡。
而范和則淒厲地嚎叫瞭一會兒,才呼吸斷絕。
兩人的屍體摞在一起,被深深地釘進地裡,還有旁邊中箭身亡的范慕遠,鮮血在他們的身下蔓延。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蕭晏反應過來想要擋住楚意的視線,可是,他看到楚意倔強的目光,慢慢放下瞭手。
這是她的執念,她要親眼看著前世謀害燕國的女幹臣死去。
半晌,楚意移開瞭目光,深吸一口氣,心情平復下來。
范謙死瞭。
這個讓大燕朝堂變得烏煙瘴氣的罪魁禍首,終於死瞭。
「大殿下威武!」
人群之中,不知是誰高呼瞭一聲,讓傅知禮回過神。
「是,是啊,大皇子威武!」他說道,也不在意楚凜的做法是否合理,同樣贊揚起來。
也隻有這樣,才能讓百姓們冷靜下來,最好別太關註那個紅發蠻戎女子才好。
作為皇子公主們的姑父,傅知禮還是要為楚凜好的。
楚凜那一擊用盡力氣,聽到周圍誇贊的聲音,他甩瞭甩有點發酸的胳膊,臉有些紅,神情變幻瞭一會兒,忽然握住瞭旁邊阿史那伊雲的手。
「我殺范謙,是因為范謙欲害我的妹妹,他該死。」
他身後的猩紅披風獵獵飛揚,雄厚的聲音極其富有穿透力,周圍的百姓們不知大殿下要說些什麼,慢慢安靜下來。
楚意靜靜地聽著,楚昀望著楚凜,眼底復雜深邃。
「而我要娶阿史那族女子,阿史那伊雲為妻,阿史那族並非殘害我大燕疆土與百姓的蠻戎,為此,我甘願從此以後,鎮守北府,邊境不平,永不回京!」
所有人都呆滯的看著楚凜與阿史那伊雲,誰也沒想到,大皇子剛一回京,就說出這樣的話,還是在全京城百姓面前。
同時,他這句話也代表瞭,他自願放棄瞭身為皇子的一切,隻為娶伊雲。
伊雲深深的凝望著楚凜,紅色的頭發像是燃燒的火焰。
她的語調中帶著異域風情,也大聲道:「我阿史那伊雲,願意嫁給楚凜,無關我的傢族,我的身份,隻願做他的妻子,留在燕國上京城!」
「大殿下與伊雲姑娘,真是情比金堅,讓人贊嘆,」人群中,一聲熟悉的感嘆聲傳來,「阿史那族不是大燕的敵人,大殿下,伊雲姑娘,你們太感人瞭。」
楚意望去,就見一襲青衫的陸如霜正淚眼朦朧的看著他們,聲音都帶著哽咽。
「凝露先生!」楚意走過去,小聲道。
陸如霜寫的《公主令》,是她生平最喜歡的話本子。
「小人見過……」陸如霜連忙要行禮。
「我在外面,你叫我公主便好,」楚意每次看見陸如霜都很高興,「不必拘禮,凝露先生剛剛好像被我大哥感動瞭?」
陸如霜點點頭:「是啊,我若有機會,必以大皇子和伊雲姑娘為參照,寫出新的話本子,就叫《冷酷皇子與他的異族小嬌妻》!」
「那你快點寫!你寫瞭,我一定捧場!」楚意連連點頭。
蕭晏瞇起眸子,忽然走到陸如霜面前:「你居然在這裡。」
陸如霜也沒想到自己看個范謙行刑,居然能遇見蕭晏,頓時面色一變,就要逃跑。
蕭晏面無表情地說:「《公主令》第七篇,你若今日寫不出來,我就上門去取,若你還寫不出來,我就去告訴你的姐姐,就說你並未好好讀書,而是暗中寫些荒誕不堪之文。」
陸如霜要哭瞭,悲憤地說:「我寫的再荒誕不堪……你和公主不是都挺笑,一個說娶瞭伊雲,甘願永不回京,另一個說若能嫁給楚凜,願意一直留在上京……他們為什麼非要異地?」
蕭晏:「……可能,這就是他們二人之間的情趣吧。」
因為楚凜殺瞭范謙和范和,所以行刑提前結束,百姓們久久不散,直到傅知禮出面勸導。
鮮血浸染在地面上,觸目驚心,范傢女眷們默默地收斂瞭屍首,痛哭起來。
而在同一時間,被關在冷宮一間冰冷的偏殿內的范瓊然,忽然發出一聲慘叫。
「放本宮出去,放本宮出去啊!本宮要見哥哥最後一面……」
她撲到房間門口,用力拍打著鎖著的房門,披頭散發的模樣。
「吵什麼吵,陛下說瞭,
你這輩子都不能離開冷宮半步,至於你們范傢,現在都人頭落地瞭吧。」一名宮人嘲諷地說。
范瓊然淚流滿面:「那我要見昭兒,我要見我的兒子!」
「四皇子被關在天牢中,已經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范氏,你死心吧。」宮人唾棄道。
范瓊然身體踉蹌瞭一下,緩緩倒在地上,口中自言自語。
「不,我不會輸給她的,我的兒子要當皇帝,我是要做太後的……不……」
天牢內。
四周昏暗,唯有牢房外燃著灰暗的燈火,隻能照亮一小塊地方。
楚昭凝望著頭頂那面小小的方形窗戶,通過一寸寸光線與陰影的變幻,他已經判斷出瞭現在的時辰。
若他沒有記錯,今天就是范傢行刑的日子。
舅舅,一路走好。
即便是在冰冷黑暗的牢房裡,他仍舊背脊挺直,端坐在草席上,像寧折不彎的墨竹。
就在這時,兩名獄卒前來,掏出鑰匙,打開瞭楚昭牢房的門。
「四……庶人楚昭,出來吧。」獄卒說道。
楚昭猛地睜開眼睛,皺起眉。
「楚公子在天牢內過得可還好?」張德勝從陰影處走出來。
「陛下要殺我?」楚昭問道。
他的聲音異常沙啞,仿佛已經許久不曾開口。
今天是范傢人斬首示眾的日子,張德勝出現在天牢裡,看來,楚霆驍終究還是容不下自己。
如此也好。
他做瞭許多錯事,欠瞭楚氏的,便用自己一條命來償還。
張德勝搖頭,眼中說不出是憐憫更多,還是可惜更多,但他的態度仍舊恭敬客氣,道:
「大殿下今日回京瞭,再過幾天就是除夕,陛下此前答應過公主殿下,今年的除夕,你們可以兄妹六人團聚。」
「楚公子,請吧,難道你想如此去見公主嗎。」
「團……聚。」楚昭一直古井無波的黑眸,陡然泛起波瀾,重復這兩個字。
他快速抬起頭,將眼中的淚水逼回去。
*
楚凜讓一隊人把蘇景淵的「屍首」送回蘇傢,然後便來到自己宮外的大皇子府。
他說,自己不著急進宮,還是留時間讓大傢消化一下伊雲和他的事比較好。
楚意心道,你說的那個大傢,是不是指楚霆驍一人。
她和楚凜一年未見,若算上前世,那就是好幾年,至於伊雲,她更是從沒見過。
皇子府內,楚意好奇的向伊雲詢問雪原上的事,蕭晏跟在她身邊,楚凜則神秘兮兮的拉著楚昀走到一旁。
「什麼事這麼神秘?」楚昀不自然地皺起眉。
楚凜從懷中掏出一方扁扁的玉盒,不由分說地塞到他懷裡。
「嘶,好涼。」楚昀感受到瞭玉盒散發的寒意,差一點脫手丟出去,也就是楚凜這樣氣血旺盛的武將,才能一直把此物放在胸口處。
楚凜這才想起玉盒十分冰冷,連忙摘下自己背後的猩紅披風,將盒子仔細包裹起來,才重新塞給楚昀。
唯有一直沒說話的蕭晏,看見那玉盒,眼中一亮。
前世他得到過一個類似的盒子,玉盒內的東西短時間內不腐不壞,他還偷偷把阿意做給他的點心放瞭進去。
「寒冰玉盒內是我在雪原上采摘的雪蓮,最是滋補,本來隻有一朵,要給你和意兒一人一半,不過我現在看意兒身體不錯,那就都給你瞭。」
一旁的伊雲聽到他們的話,插嘴道:「這不是普通的雪蓮,是我們雪原狼山之上獨有的聖物,隻有雪原最英勇的戰士才能得到。」
「聖蓮……?」楚昀感覺手中的玉盒,一下子重逾千金。
他瞭解些醫術藥理,也聽說過蠻戎狼山上的雪蓮若是入藥,是何等珍貴。
「楚凜啊楚凜,我本以為你得到雪蓮是想要娶我,沒想到你是為瞭你的弟弟妹妹。」伊雲笑嘻嘻地說,雖然是責備,但並沒有真正不高興的意思。
楚凜卻連忙解釋:「我,我都把我母妃留給我唯一的信物送你瞭呢。」
伊雲下意識撫摸瞭一下自己手腕上戴著的白玉手鐲:「那倒也是,算你心誠,否則我怎會跟你不遠萬裡來上京。」
楚意與楚昀一起望向她手腕上的白玉手鐲,都十分驚訝。
那手鐲她認得,是楚凜的母妃梅夫人留下的唯一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