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年之約

作者:青木深深 字數:3432

鯤冥宮,占據著半個落雁城,打造得極盡奢華炫目,黑夜亮如白晝,然而卻詭異得寂靜,一般平民從來隻敢遠觀不敢靠近。

此時已日落西山,光塵法師水林境水澤天三人總算在天還沒完全黑之前趕到瞭落雁城。城門進來就是此地最熱鬧的四方集市,此刻還有些小攤販在做著生意,以往太陽下山即關城門,街上也再無一人,今天還真的有些不同尋常,這城門一直等到他們進瞭城才關。

這城裡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已經在此恭候多時瞭。街道有人卻太過安靜,空氣中隱隱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一切都暗藏殺機。喬裝來看熱鬧的人,來尋仇的人,神出鬼沒的鯤冥宮人,這些人都像是躲在瞭某個廊簷屋角,靜觀其變。

此刻,鯤冥宮開始點燈瞭,從最高處的玄方塔樓亮起,逐層向下點亮,然後是周邊的幾個重要大殿,等鯤冥宮七個宮門的燈點亮,整座城就要徹底宵禁瞭。

突然隻見一道快速掠過的黑影,伴著一閃而過的寒光,前面突然驚現瞭一個人,拿著刀站在街道的正中間,擋住瞭他們三人的去路。此人戴著鬥笠穿著破草鞋,他便是江湖那個有名的刀客,但是從沒人知道他的姓名,他受人雇傭而來,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在鯤冥宮門的燈全部點亮前拿下法師的首級。

來者氣勢洶洶,不容多言,水林境和水澤天已經拔出瞭劍,這一路走來太過平坦總不是什麼好事,在到達鯤冥宮門前動動筋骨也好。

而剛剛糾纏著這名江湖刀客的幾個縱橫阡陌又來瞭,看他們的姿勢像是受瞭不輕的傷,隻要沒死,縱橫阡陌是不會放棄的,敢來落雁城尋釁,這名刀客還是第一人。

然而很顯然,這名刀客是沖著光塵法師來的,身後的縱橫阡陌他根本沒有放在眼裡,刀客舉著刀就朝法師去,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刀落下的那一刻,水氏父子雙雙用劍擋下瞭刀,將其逼退瞭半步,後面的縱橫阡陌也沖瞭過來,和刀客廝殺瞭起來。

刀劍無眼,人多不一定就無敵,縱橫阡陌再次半分勝算也沒撈到,反倒又增添瞭傷口,水氏父子剛剛揮劍反擊也隻是虛劍試探,嘗試著找出刀客的破綻之處,隻可惜這個刀客毫無破綻,他不是來玩命的,他是來拿別人的命的。這場總有一方倒下的戰鬥所剩時間不多瞭,鯤冥院落的燈已經被點亮,接下來點燈的人要去往各個宮門瞭。

必須速戰速決瞭,刀客已經決定要使用最後的絕招瞭,在他眼裡,那些如蒼蠅般的縱橫阡陌的血根本不配沾染他的刀,但是他們實在太遭人煩瞭,隻有先清理幹凈他們才能痛痛快快去砍下法師的頭。不過讓他措手不及的是臨淵水氏父子也根本不好對付,縱橫阡陌隻追求不擇手段的殺人,臨淵劍法求快但虛實相並,講的是快速找到可傷害敵人的實處,在一個個縱橫阡陌倒下之後,水氏父子開始發力瞭,他們上下聯手,不一會就將刀客劃滿傷痕。

三人對峙片刻之後,隻見刀客仰天大笑兩聲,伴隨著幾片瓦塊掉落下來的清脆聲,轉瞬間他切換瞭刀功,用更縹緲輕盈的刀法反擊水氏父子。水林境也沒料到江湖還有這樣的能人,在轉瞬間便輕松自如的切換刀法。

幾番對陣,刀客已經擊破瞭大半臨淵劍法,水澤天已經無力還擊差點就挨瞭一刀,好在水林境眼疾手快擋開瞭刀,但在他沒反應過來之前,刀客已經朝法師沖瞭過去,就在這一刻瞭,點燈的人已經開始在點宮門最後一盞燈瞭。

“咻”的一聲,黑夜中飛來一攝人心魄的暗器,擊中瞭刀客的手腕,那把亮得晃眼的刀“哐當”落地的聲音格外刺耳,隻見最後一盞宮門的燈已經被點亮,在半陰半暗之中隱隱有一群人過來瞭,詭異又氣場十足,這群人越來越近瞭。

走在最前頭的就是許都,此人看起來就像是玉面公子,長得風流倜儻,眉眼甚是好看,特別是那薄薄的唇,微微向上挽起的唇角盡顯邪魅之氣,“我鯤冥宮難得來瞭貴客,竟有你這般不識趣的人前來攪擾,看在你也是受人指使而來,我就留你一條命廢你一隻手吧。”這許都看似白面小生,說話之聲卻是異常堅毅冷漠。

是的,剛剛暗器飛過的一瞬間,刀客握刀的手,筋脈具斷,現在他連地上的刀也撿不起來瞭。刀客跪在地上,一個不能拿刀的刀客,比死更痛苦。

光塵法師一直在原地站著未動,親眼目睹剛剛發生的一切,心裡不免有些撼動,刀客因來殺他而傷,那些倒地的縱橫阡陌也因自己而傷,在這樣一個恃強凌弱蠻橫粗暴的世道,朝廷被外戚掌控,民不聊生,江湖被鯤冥宮攪得人心惶惶,他雲遊行走數十載,追求的道卻從未渡化過一個人,此刻自己和那些行屍走肉又有些什麼分別?

“法師,有失遠迎,請吧。”許都說得畢恭畢敬,他身後的那群人立馬讓出瞭一條道,請法師進去。

光塵法師坦然前往,水氏父子收起瞭劍緊隨其後。之前早聽聞過鯤冥宮的種種,但三人也還是第一次來鯤冥宮。水林境雖歷經過不少江湖之事,自踏入宮門那刻起,心裡也不免有些懸,傳聞來瞭這鯤冥宮多半是不可能活著出來的,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瞭。

這鯤冥宮宛若迷宮,沿著各種路七拐八彎瞭半個時辰還沒到。引路的許都還是頗有耐心的,中途半句廢話也不多說,最後將他們領到瞭一個會客的殿裡,鯤冥宮主已經在此等候瞭。

未等宮主開口,水澤天已經迫不及待上前質問:“涯兒呢?快把涯兒交出來!”

無涯此時正在一房間裡大吵大鬧,摔瞭一屋子的東西,誰也制服不瞭她,就吵著要出去,看管她的婢女對她吵鬧耍性子是無可奈何,又不能對她動手,隻好索性將她鎖在房裡算瞭。

許都去接無涯到殿裡的時候,水無涯還生著氣嘟著小圓臉,扭頭說不去要他們過來接她。許都可從來不是會多說廢話的人,直接將人拎起,管你哭著喊著,直接就把人拎到瞭會客的殿裡。

當看到水林境和水澤天,水無涯那倔強的小性子終於哭瞭,“爹爹……二哥哥……”哭的梨花帶雨,之前莫名被抓來鯤冥宮,無涯醒來後除瞭憤怒就是生氣,半顆眼淚也沒掉,隻有看到最親的人時才敢把委屈哭出來。

澤天看得是心疼,趕緊抱過來安慰:“涯兒不哭瞭啊,二哥哥和爹不是來嗎,不哭瞭不哭瞭……”

無涯哽咽瞭好一會,才停止瞭哭泣。

鯤冥宮主像是不耐煩瞭,驀然站起來,“好瞭,人也見到瞭,我就廢話不多說,此次請法師來,是要你幫我救一個人。”

“這世間沒有鯤冥宮救不瞭的人,這個人怕是個不一樣的人吧。”

“沒錯。”

“本道救不瞭。”光塵法師說得毫不避諱。

鯤冥宮主怒而不發:“你既救得瞭臨淵山莊之女,為何我的人就救不瞭!”

“救得不救得全看天意和緣分。”

“哈哈哈……天意?!緣分?!你以為我會信嗎?”鯤冥宮主漸漸控制不住情緒瞭。

光塵法師絲毫沒有退讓的想法,“那就請帶路吧,本道一看便知。”

鯤冥宮主愣瞭一下,在一旁靜靜聽著的許都也暗暗吃瞭一驚,法師竟然說要見那個人。

良久,鯤冥宮主才表態,像是泄氣瞭般:“跟我來。”突然又像是想起瞭什麼,轉而回頭對許都說:“你留在這裡。”

光塵法師隨鯤冥宮主到瞭一處偏僻寂靜的宅院,院門的簷上結著霜,但隱約還能看到“梧桐苑”三個字。現在是炎熱的八月,這裡卻是寒氣逼人,冷成這樣,其中肯定另有玄機。鯤冥宮主運功動用內力打開瞭一扇門,和法師進去,院內的屋子也同樣結瞭冰。

這梧桐苑已經塵封瞭三年,三年前的某一天,鯤冥宮主突然下令任何人也不準靠近這裡,這裡便成瞭鯤冥宮的禁地。然而現在他們的到來並不是封鎖之後第一次有人來這裡,兩年前許都離開鯤冥宮去往西南時,就曾悄悄來過這裡。

屋內的地下密室,隻有一具冰床,上面躺著的人也結瞭冰,看不十分清她的面目,不過是個姑娘,頭發及腰,手指纖長,胸口微微冒著寒氣,一朵玄冰花開在胸口,看臉部的輪廓,是個美人兒。為瞭保存她的身體,鯤冥宮主傾盡半生心力在她體內種下瞭鯤冥玄冰,這種玄冰靠功法凝結而成,非常脆弱,稍有不慎種下玄冰之人和屍身都有可能同時灰飛煙滅。

光塵法師靠近細看,十分篤定地說道:“尚存血肉,也許還可一救。”說完,法師啟動瞭腰間的星盤,讓星盤緩緩飛行在玄冰美人之上,來回盤旋兩圈之後,突然“嘩”的一聲,星盤上冒出瞭一團藍色的火光,法師隨即從隨身的佈袋裡掏出一盞長支蓮花底座的小燈,將那藍色的火小心地引到瞭燈芯上。

法師將燈放到冰床玄冰美人的耳側,那藍色的火光漸漸變得微弱,隱隱約約之中沒有滅,“種下這鯤冥玄冰你費瞭不少心力吧,這是聚魂燈,可保她肉身,不過想要她醒來,隻怕還要再等等。”

鯤冥宮主剛剛有點波動的情緒瞬間又被撲滅,“要等到幾時?”

“十年之後。回魂秘術乃逆天之術,救水無涯已耗費我所有心血,隻有重回師門修煉,我才有可能救得瞭她。”

“十年……”鯤冥宮主喃喃說著什麼,“十年……十年……也不是很久……”

不等他決定,光塵法師繼續說道:“要救她,本道還有一個條件,鯤冥宮必須隱退江湖,不能再出來興風作浪,還江湖一個太平,不能再追殺朝廷的人,讓百姓安居樂業。”

良久。

鯤冥宮主回答道:“好,本尊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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