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一動不動的趴在亭欄邊,看著寂殊寒目不轉睛、依依不舍的流連目光,心裡不知該笑他一聲活該還是自作孽瞭。剛想閉上眼繼續小憩,耳鬢邊的發絲卻被清風微微拂起,風裡熟悉的藥香,令人心醉沉迷。
“我已經大好瞭,真的不用再擔心瞭。”
說是這麼說,但她還是乖乖的伸過去一條胳膊,感受到他溫涼的掌心握住她的手,兩指輕輕按在她的脈搏上,文素的心不由得安寧瞭不少,她睜開眼看著坐在她身旁給她探脈的荀翊,頗有些擔心這孩子要再這麼操心下去,非得未老先衰不可。
“確實是好瞭,不過這個培元丹還得再吃兩天鞏固一下。”
荀翊照例給她把脈完瞭之後,又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玉瓶來,看得文素眼睛都瞪圓瞭。
“還要吃兩天?不用瞭吧?這段日子我都有遵照你的醫囑養病,我真的覺得自己沒事瞭。”
雖然荀翊做的藥不苦,甚至還甜甜的像蜜丸一樣,可是吃多瞭總是要膩歪的。
文素有些討好的沖他笑瞭笑,沒伸手接過那瓶子,隻眨巴著眼睛說:“你看,我真的沒事瞭,再這麼吃下去浪費你的心血那多不好啊,是不?”
誰知道說完後隻換來瞭對方一記眼刀,荀翊皮笑肉不笑的問:“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
言下之意就是——你懂個屁!
“你是你是你是,我一定按時吃藥,按時吃藥。”
荀翊一冷臉,文素就立刻慫瞭。
她狗腿的伸出雙手恭敬的捧過藥瓶子,心裡暗自唾棄起自己欺軟怕硬,見他發火就秒跪的性子。
仿佛為瞭印證自己的配合度,她拔瞭塞子就倒出來一顆清香四溢的培元丹,往嘴裡一塞,潔白的貝齒咬著褐色的丹藥,扭頭示意荀翊看她。
“你瞧,吃瞭。”說罷,她合上紅唇,喉間一滾,丹藥落進肚子裡後,她才微微一笑。
荀翊面上瞧著滿意的點瞭點頭,心裡卻忍不住蕩漾瞭起來,不得不說每次見到她稀奇古怪的樣子,他都有種想笑的沖動,可他又怕他真的笑出聲會讓文素拒絕配合,故而硬生生忍瞭下來。
“這還差不多,我是大夫,我比你更瞭解你的身子。你……”
說到這裡,荀翊像是突然想到瞭什麼似的,話音突然卡瞭個殼,文素沒聽到下半句話,追問瞭一聲:“我怎麼?”
她看過去,發現對方的面色有些古怪,一抹淺淺的粉色暈染上美少年那張白玉般的臉頰,煞是動人,看得她險些挪不動眼睛。
荀翊怎麼好意思說自己在說完上半句後才發現那句話的歧義實在太大!
他咬緊瞭牙關才沒讓自己表現出什麼異常來,故作鎮定的接著上面說到:“你不是說過,術業有專攻,這種時候要聽專傢的嗎?你隻管吃完這兩天的培元丹,往後就不會在受累瞭。”
說罷,他看著亭外的落葉紛紛,一副若有所思的姿態。
文素倒是沒想偏,反而覺得他說得很是有理,即便她不懂醫,她也知道自己在樓蘭這段時間裡遭的罪若是不好好休養,將來很容易影響到她的修為,那她才是真的連哭都沒地方哭去瞭。
前面那麼長一段時間都挨過去瞭,再吃兩天又能怎樣?何況荀翊都把藥做的跟糖似的,已經這麼貼心瞭她還想怎樣?如此矯情也不怕天打雷劈呢?
想到這裡,文素認真地點點頭,甚至十分感激的說瞭聲:“真是辛苦你瞭,謝謝你荀翊。”
把藥瓶小心的放進乾坤袋裡,裡面其實堆瞭好多藥瓶子瞭,她甚至琢磨著要不要再還給荀翊好循環利用下去。
這個世界上會真心待你好的能有幾個人?所以她不能不知足,也不能不寬慰。
被文素這樣正兒八經的道瞭聲謝,荀翊反而散去瞭不少綺念,他扭頭看著她如花的嬌顏。
溫暖的陽光穿過亭簷上茂密的爬山虎,被切割成細碎的金光,落在她瓷白的小臉上,和之前略顯病氣的蒼白不同,現在的她又恢復瞭最初健康的模樣,氣色白裡透紅,朱唇飛粉,少女微微一笑,仿佛空氣都變得更加明媚瞭起來。
“客氣什麼,我就是想一輩子都待你好。”
沒有抑揚頓挫的聲調,也沒有華而不實的優美辭藻,就是很樸實的一句心裡話,讓文素連心跳都快停止瞭。她半晌都回不過神來,隻覺得自己快要沉淪在他認真而有執著的目光當中。
“走瞭走瞭昂,再不趕緊出發,今晚又要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瞭啊。”
曲清染戲謔的聲音突兀的打斷瞭兩人的曖昧氣氛,文素還沒緩過勁兒來就被曲清染一把握住瞭肩頭,以半摟半抱的姿勢被人拖出瞭亭子,拽離瞭荀翊的視線范圍裡。
可憐美少年還想繼續加把勁兒攻克心上人的堡壘呢,就這樣功虧一簣瞭!
暗自磨著牙的荀翊頂著一個碩大的憤怒井形圖案扭頭看向抱著文素走出顧望亭的曲清染,隻見她笑瞇瞇的對著他挑瞭挑眉,無聲地用口型對他說:革命尚未成功,師弟仍需努力!
說罷,她低下頭又對文素說道:“素素乖昂,女兒傢總是要矜持點的,這麼容易就被追到手的話,男人會不知道珍惜的,古人有雲,所謂‘距離產生美’,‘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你得堅定立場,跟我走吧。”
她說的不算大聲,但對於有武功的荀翊來說,不亞於如雷貫耳。
遠遠的還能聽到文素似委屈似無奈的妥協聲。
“什麼亂七八糟的,你別瞎說壞瞭人傢的清白。唉唉唉~輕點輕點,你扯到我頭發瞭……”
兩個少女半擁半抱,越走越遠,留下荀翊一個人站在路口,心塞到無言以對。
他算是看明白瞭,他的遙遙追妻路上除瞭文素還過不去自己的心理那關以外,還有曲清染這樣一隻強大到逆天的攔路虎存在,隻寥寥幾句話便將他打回原形,重頭再來,真的是——
嗶瞭狗瞭!(_)
“給。”
一旁牽著韁繩走來的寂殊寒將荀翊的那匹馬遞給荀翊,看瞭看兩個姑娘傢的背影,又看瞭看他,意味深長的嘆瞭口氣,拍拍對方的肩膀後走開瞭。
寂殊寒用他的貞操發誓,他絕對不是在幸災樂禍,而是為有一個同病相憐的小夥伴而感到……竊喜而已。
荀翊:誰要跟你同病相憐!!(╯‵□′)╯︵┻━┻
四個人來到蘭溪鎮時太陽都要落山瞭,這個小鎮並不大,估計隻有天涯海角雙鎮的四分之一大小,因著整個蘭溪鎮坐落在那條名為蘭溪的溪流之上,故名為蘭溪鎮。
清澈見底的河流不像在上流時那樣湍急,反而平靜溫和,潺潺流淌,不寬不窄的蘭溪貫穿瞭整座小鎮,唯有鎮頭和鎮中有兩座石拱橋,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雕梁畫棟,頗有些文雅的風氣。
整個鎮子小是小瞭點,不過好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個蘭溪鎮上還算比較繁榮安居。原本隻想呆一個晚上就出發的,可是當掌櫃的妻子拿著一籃子折好的錫箔紙錠經過時,文素幾人這才察覺到,都已經到瞭七月半的時節瞭。
“真是把日子都過昏頭瞭,中元節就在明天嗎?”
文素又向掌櫃的確認瞭一遍,那看著就顯得一臉精明的老掌櫃隻是淡淡的笑瞭笑,回答她:“是啊,明個兒就是七月十五瞭,趕上地官赦罪,傢傢戶戶都要忙著祭祖和焚紙錠,幾位客官若是也要給自己的親人祭拜送行,不若多留一日如何?”
“這是自然。”
曲清染幾乎是搶著答應瞭客棧老板的建議,她的聲音有些抖,旁人聽不出來,文素幾個可沒法忽略。
許青讓的身後事雖然已經斷七瞭,可是曲清染還沒有找到合心意的骨灰壇,一方面這個時候還是以土葬居多,燒的隻剩下一捧灰的實屬少見,所以市面上沒有什麼好的骨灰壇,而她又不願意讓許青讓連最後的安息處也要屈就,這才拖拖拉拉到瞭現在,暫時用一隻稍微精致的白玉骨瓷甕給裝著。
如今正好趕上瞭中元節,她是肯定不會放過為許青讓送行最後一程的機會的。
四人訂瞭四間房,訂瞭兩個晚上,原定的計劃又往後挪瞭一天,後天才出發。而讓文素沒有料到的是,就是這樣一個算不得插曲的延伸劇情裡,會發生那樣性質惡劣的事情,哪怕這是命中註定要發生的糾纏,也叫她唏噓不已。
尤其曲清染,她更是恨不得時光能夠倒流,隻盼著自己從來沒有在這個鎮上多停留過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