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嵐,隻盼著他好,盼著國傢能好。
外匯!
有瞭外匯國傢才能富強!魏嵐讓他搞外匯!
顧朝有一瞬振奮人心,可也隻有那一瞬間,他一雙手發顫握在一起。
她盼著國傢好,盼著他好,盼著國傢給他撐腰……
她從來都是想讓他變得更好,不參任何雜念的盼著他好。
這樣滿心滿眼盼著他好、為他著想的人,他為什麼就沒能抓住……
且說另一邊,魏學良在H省搜尋十天,十天後依舊無果,帶遺憾而歸。
送走魏學良,彼時衍邑趕回傢中,魏嵐病情再度出現惡化。
惡化的不是傷口,是精神,是心。
魏嵐腦袋受過重創,又在翻湧的河水裡浸泡三天,送到醫院搶救後到後期能走能跳,好似一切恢復正常,實際部分腦部神經受損,一直沒能得到及時醫治。
H省軍附屬醫院醫療條件有限,主治醫生在察覺這方便問題後,私下和衍邑溝通過,隻是當時衍邑以為醫生指的是魏嵐失憶,故而並未多想。
然而一開始並未體現出來的問題,在經過十天封閉式的“圈禁”,一一體現。
衍邑首要發現問題就是,魏嵐時常坐在門檻或樹下,一個人自言自語。
說是自言自語也不對,有說有笑……
更像是在和人談笑風生,可她的身邊,空無一人。
不光如此。
衍邑甚至能感覺得到,魏嵐失憶後對他的依賴,也在漸漸的消散。
“真可愛,送給我的嗎?”
“唔……不給我,那你為什麼拿給我看?”
纖細的枝丫因為枝頭沉甸甸偌大的石榴壓彎瞭腰,年輕姑娘穿著紅色連衣裙抱膝坐在樹下,斑駁陽光散在她身上,讓她整個人就像那淺淡的樹影一般,隻要日光褪去,就會消散不見。
她就這麼抱膝坐在那裡,時而勾起暖心燦然的笑容,時而蹙眉滿臉失落。
衍邑站在門口目睹這一切,那瞬間,意識到問題棘手程度。
“魏嵐……”衍邑蹲在魏嵐跟前,試圖捕捉她的視線,然而魏嵐好像並未註意到他,依舊維持抱膝的姿勢,纖細眉尾皺起,慍怒又帶著小委屈:
“你都不讓我看你的臉……還拿這個來逗我!”
“你在跟誰說話?嗯?”衍邑眉心緊緊皺起,掰著魏嵐的肩膀讓她和他對視,“魏嵐,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是誰?還記得我是誰嗎?”
魏嵐後知後覺轉頭看向跟前的男人。
男人深邃眉骨皺起,下巴冒出青色胡渣,眼睛不知是驚愕還是恐慌,整得有些大,依稀能看見裡面若有若無的紅血絲。
“衍邑……”
“呼——”
記得就好,還記得就好。
衍邑狠松瞭口氣,平復心情後再度看向魏嵐,剛揚起的嘴角再度凝固。
她在看他,卻也不在看他。
她的目光看似落在他身上,實則並無焦距。
衍邑喉結滾動,再不敢遲疑,一步上前將人打橫抱起,顧不得鎖上院門,把魏嵐放上副駕駛,朝醫院揚長而去。
“她的情況比之前更遭。”
拉上病房的門,醫生透過門上的窗戶往裡看,裡面的年輕姑娘模樣精致貌美,此時卻低著頭,神情蔫蔫。
收回目光,醫生再度看向衍邑,“病人回傢這段時間有沒有發生什麼特殊事件?”
衍邑仔細回想,最終搖搖頭,“我這段時間很忙,她都一個人在傢。”
說完,他又補充瞭一句,“每次回傢,傢裡擺設都如常,這麼看,應該沒有什麼意外事件發生。”
“不是這個理兒……”醫生搖搖頭,“有時候,心靈和精神上的創傷要比肉體的上創傷,難治的多。”
“心病還需心藥醫……再有,以她這個情況,最好能送到大醫院醫治,一直拖下去解決不瞭問題。”怕衍邑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醫生多嘴提瞭一句,“失心瘋,聽過這個詞嗎?”
接下來,不必要醫生多說,衍邑就懂瞭。
魏傢人就在京市,魏臨體弱,時有光顧醫院的時候,在這魏嵐在京市也有不少朋友,很輕易就會被認出……
京市不能去,那麼能去的,就隻有海市瞭。
衍邑薄唇抿成一條直線,腦子裡還記著醫生的另一句話:“心病還需心藥醫。”
魏嵐自說自話的問題,就出在他陪魏學良搜尋的那幾天。
回想每次鎖門時,魏嵐哀求幾近絕望的神情,衍邑覺得他或多或少找到瞭問題的部分源頭。
推門進屋,衍邑一步一步走近魏嵐,直到到她跟前。
他蹲下身,握著魏嵐的手,以一個仰視的姿態望著魏嵐,“魏嵐,那個不是我的本意……”
“別生氣,好嗎?”
“再也不會有第二次瞭。”
“魏嵐?”
魏嵐一直無動於衷,直到衍邑低著頭,額頭抵在她手背,手背傳來冰冰涼涼濕潤的觸感,魏嵐才將目光轉回。
“真的嗎?”
再也不會,圈禁她?
“真的,我發誓。”衍邑仰頭看魏嵐,眼裡濕潤和傷痛,未加掩飾,“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那種被鎖在屋子裡的感覺,就像是自由的雀,突然有一天被人抓住關在小小的籠子裡。
不出門,和被圈禁起來不能出門完全是兩碼事,後者承受的,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壓力。
魏嵐覺得難以忍受,可當衍邑誠懇道歉時,她最終還是點頭,做出瞭退讓。
或許是相信衍邑所說的,他再也不會那樣對她。
或許,隻是不願意再失去,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和她有聯系、在意她的人吧……
點頭時,魏嵐甚至能想象出自己當時的表情,想要努力的笑著說沒關系,說好的,但最終展露人前的,是比哭還怪異的表情。
確確實實,魏嵐笑容勉強到令人心碎,衍邑憐惜將她摟進懷裡,大手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她後背安慰,一聲又一聲的道歉,一聲又一聲的保證:“再也不會瞭,魏嵐,再也不會瞭。”
可是,真的不會嗎?
*
衍邑無微不至的照顧讓魏嵐精神有瞭明確好轉,又因他的關切,讓魏嵐感受到自己被在意和被愛的感覺,心情也漸漸明朗起來,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也逐漸緩和。
然而好景不長,九月中旬,魏嵐身上出現瞭嘔吐反應,吃多少吐多少,嚴重到最後甚至連飯食都難以下咽。
衍邑再度將人送進醫院,卻得到一個讓他心弦繃緊,腦袋欲要炸裂的消息。
那是妊娠反應。
魏嵐懷孕瞭。
時間,正好兩個月。
魏嵐不是傻子,就算沒瞭記憶,她也還是個女人,正常的女人,對這種反應不會一無所知。
衍邑出去跟醫生說話時,她坐在房間瞭,淡色唇瓣淺淺抿起弧度,一雙手虛虛環住腹部,好似在期待著什麼。
隨之門“咯吱”被推開,魏嵐眉尾揚起,帶著燦然笑意看過去,“衍……”
另一個字,無論如何都喊不出口。
那是怎麼樣的眼神?
冷到瞭極致,冷進瞭骨子瞭。
男人目光盯瞭她片刻,緩緩下移在她腹部落定。
似是有所察覺,魏嵐捧著腹部身體向後畏縮,可是那種威脅壓迫感,仍不見散去。
魏嵐惴惴不安,“衍邑……”
他不開心,甚至並不期待這個孩子的出現?
這是魏嵐的第一想法,可是又覺得不可能。
哪會有人不喜歡自己的孩子?
自己的……孩子。
孩子是衍邑的吧?
孩子,是衍邑的嗎?
沒有過去的記憶,魏嵐大腦一片空白。
“你的身體還未徹底康復,這個孩子,不能留。”
“魏嵐,我們,我們以後還會再有孩子的。”
“不、不……”魏嵐不住搖頭,恐慌無措,“孩子是我的,你沒有權利!”
明明出門時,還那樣緊張……短短的時間裡,好像變瞭一個人一樣,站在至高的位置上。
那不是商量,不是征求,更不是為她好。
那是命令!
“不,不,是我的……她是我的!”魏嵐聲音驀地尖銳,桃花眸瞪大狠厲瞪向衍邑,“你沒有權利……你沒有權利!她是我的,我的!”
將來孩子是由她生出來,除非她點頭,這個世界沒有人可以替她做決定,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越過她,定奪這個孩子的生死!
她也絕對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傷害到她……
魏嵐歇斯底裡的抗議,病床上的枕頭被褥,桌上水杯小擺件盡數掃到地上,衍邑站在門口。
以一個側身回首的姿態冷漠的看待瘋狂的她。
那瞬間,魏嵐胡亂拍打的手緩緩止住動作。
沒有用,她改變不瞭他的想法。
腦海裡冒出這個想法後,魏嵐眼眸瞪大,臉色慘白。
晶瑩眼淚掛在眼角長長的睫毛上,她狼狽踉蹌的奔向衍邑。
那雙纖細白皙卻佈滿細細傷痕的手緊緊抓住男人制服衣襟,“別這樣……求求你,別這樣……我是她的媽媽,我要她!我要她啊!”
男人被她拽的身體前後搖晃,卻依舊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
一種絕望感由心底籠罩全身,魏嵐攥住他衣襟的手漸漸松開,整個人脫力下滑,“我要她,就算是死,我也要她……你聽聽我的意見,求求你,別這樣……別這樣!”
衍邑愛魏嵐嗎?
或許愛吧。
但他的愛是偏執,是占有。
因為魏嵐不時表露出來的抗拒,他不想逼迫魏嵐,所以和魏嵐之間最親密的動作還僅停留在擁抱和親吻額頭,從未逾越雷池一步。
這個孩子是誰的,不言而喻。
那麼,他會容忍自己愛的人,生下別的男人的孩子嗎?
心中妒火沖天,衍邑胸口劇烈顫抖,大手用力鉗住魏嵐,將她托起放回床上。
衍邑大掌後移,在魏嵐後勁停留。
魏嵐聽到瞭此生,大概最恨、最厭惡的一句話。
他說:“乖,魏嵐聽話。”
暖心不在。
親密亦不在。
如今隻讓人感受到無盡的壓迫,無盡的殘酷,和他的心狠程度。
讓人惡心,讓人害怕,讓人作嘔。
一連串晶瑩淚珠滑落,陷入黑暗之前,魏嵐忽然笑瞭。
多麼,
諷刺啊……
……
“為瞭身體,決定放棄孩子?”
“是。”主治醫生辦公室,衍邑站姿筆直不茍,面色冷峻頗有些寡情。
他輕輕頷首,“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孩子對她來說是拖累,我擔心……”
“你的擔心完全多餘。”主治醫生擺擺手,心裡早已將衍邑和魏嵐當成新婚夫妻。
而此時衍邑臉色沉重猶豫的神情,在醫生眼裡徹底淪為不忍、猶豫,心痛。
主治醫生笑道:“這個問題你完全不需要擔心,以你的條件回去多準備點好吃的,魏同志完全可以安穩生下孩子。”
主治醫生看瞭眼門外,見沒人在才又將目光又轉向衍邑,“都說醫者仁心,我也不跟你廢不必要的口舌,以現在的醫療條件,隻有藥流。女人小產本就大傷元氣,藥物還存在副作用,以魏同志現在的身體狀況,你要慎重考慮。”
主治醫生的潛臺詞就是:拿掉胎兒,完全比生下孩子的傷害要大得多。
如果強行拿掉孩子,魏嵐身體也會熬不住。
隨醫生話音落下,衍邑大腿兩側拳頭倏地握緊,許久之後,又緩緩松開。
縱使妒佷萬分,總是滿心滿懷的不敢,衍邑終是妥協。
沒有選擇餘地的妥協。
魏嵐再次睜開眼睛,醫院一連排開闊的窗戶紅霞映滿半邊天。
朦朧間恍若隔世,待清醒過來,下意識護住腹部。
她動作很大,驚動床邊低首削蘋果皮的男人。
“醒瞭。”衍邑嗓音沙啞異常,看瞭她一眼,繼續低頭削蘋果,“你身體虛,胎像不穩,要想安穩花熟蒂落就要時刻註意。”
他說這話,手裡蘋果皮完完整整削瞭一整條。
把皮丟在桌上小杯子裡,蘋果捏在手心捏著小刀往下壓,直至一個蘋果分成均勻的八塊,衍邑取其中一塊遞給魏嵐,“醫生說瞭,多吃水果對身體好。”
魏嵐恍若未聞,坐在床上,兩隻手虛虛覆在腹部。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衍邑……改變主意瞭?
是真的,還是暫時穩定她情緒的假話?
魏嵐咬住唇瓣,閉上眼睛努力感受瞭一些,確認身上並無任何不適感後,一顆心才逐漸安下。
她側頭看向衍邑,詢問甚至是質問衍邑:“孩子是你的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