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6章 海的傳說(2)

作者:月昔玦 字數:4083

深海沒有光亮,海藻也是極致的黑,在植被搭建成的穹頂處鑲嵌著一顆顆發光的寶石,金色的、藍色的、白色的……它們像是夜空裡的星象,散發著純碎而幽邃的光。

這裡沒有那個人。

他很安全。

然後……

少年躺在貝殼裡呼呼睡瞭一覺。

外面的君輕:“……”

她眼皮沒來由地跳瞭跳,朝陽升上正中,又緩緩落瞭下去,小東西遲遲未出,她心緒不寧的啃起果子,自嘲地笑瞭笑,頭一回失策,折在小東西裡。

這感覺………

君輕嘆口氣,從懷裡摸出一個金色的虎符,上面刻著一個古體秦字。

原身名為秦君輕,是瑞國大將軍府的嫡孫,父母早亡,府中隻剩爺爺秦凜、癱瘓的三叔與一眾深閨婦人,秦大將軍是開國元勛,幼年時伴隨瑞太祖戎馬天下、征伐四方,老皇帝在世時,秦傢欣欣向榮、繁榮昌盛,可謂是風頭無二,自古以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功譽與名聲高於人,必然招來世俗眼紅,更得上者忌憚,所謂兔死狐悲,卸磨殺驢,秦傢即便急流勇退,上的十萬秦傢君也不會讓帝王安心。

這不,老皇帝一去,尚武帝繼位,為瞭掌控朝中局勢,帝王明裡暗裡大刀闊斧對準秦傢,秦凜膝下本有三子兩女,這些年陸陸續續被皇帝派去打仗,除瞭老三秦超半身不遂,癱瘓於世,另兩人均死於沙場,屍骨無存,但究竟是不是死於敵軍,就不得而知瞭。

沒有證據,又被朝廷用衷義壓著,秦老將軍還念著老皇帝的恩情,隻能引而不發,一切都是猜測,拿不出證據就是污蔑當政者,百官口舌足以讓秦傢滅族,這個年代,言語是十分可怕的東西,能讓你演化成神祗,亦能踩你進泥潭,任人踐踏。

原身是秦傢大房所出,即秦凜的嫡長子秦孝澤的血脈,十七年前,秦孝澤死於邊疆,屍骨無存,妻子張氏知道消息後難產而死,一並去瞭,秦傢二房初有身孕,男女不知,三子雖然定瞭人傢卻還沒來得及娶親,如今身體有異,更是無法留下血脈。

皇帝對秦傢軍垂涎三尺,早就起瞭私收的心思,不是秦老將軍舍不得,而是現任帝王喜伐樂戰、好大功績,若叫他得瞭軍隊,左不過幾年就能霍霍完,秦傢軍都是自願跟隨秦老將軍的,是老人傢半輩子的心血,更是與眾將士結成瞭深厚的情誼,所謂秦傢軍隻效忠秦傢並非一句玩笑話。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皇帝不敢輕易下令收繳兵權,不忠心的兵就是一把朝著自己的尖刀,或者難以馴服的野虎。即便是如今這樣,秦傢軍也沒好到哪去,君命不可為,戎國來犯,秦傢子弟不得不上陣殺敵,死傷自然無可避免。

為瞭維護秦傢軍,秦老將軍不得不將原身辦做男兒,隻要秦傢還有男人在,皇帝就不能名正言順地來搶兵符,畢竟太難看的吃相會引人發笑。

所幸老將軍的做法是對的,因為二房在次年產下瞭兩個雙胞胎女嬰,秦傢到這一代算是沒瞭香火,如今鼎鼎大名的秦傢少將軍,褪下戎裝也是名女子,隻是沒外人知道罷瞭。

秦老將軍不是個重男輕女的人,都是自己的子孫,可著勁的疼,且極其護短,對於原身更是小心翼翼地捧著,好在原身也沒長歪,小小年紀就精讀兵書,武藝卓絕,十五歲時就進瞭軍營,幾年來與老將軍一起南征北伐,立下赫赫戰功,讓皇帝愈發忌憚。

這樣一個鐵血殺伐的少年人,比之風燭殘年的秦凜才叫可怕。

為瞭除掉原身,可謂是鉚足瞭勁派他去到處征戰,然而均是有驚無險,回來後皇帝臉色如同吃瞭屎,僵笑著撥下賞賜,卻舍不得升職,到現在也隻是小小四品雜將,振威將軍,有官員覺得不妥,都被皇帝找借口拂瞭去,久而久之眾人也知道對方究竟是個什麼心思瞭。

原身對此也不在意,與秦凜的忠心報國不同的是,原身其實是個極其陰沉的人,且有野心、報復,洞察力非常的強,秦老將軍隻想著如何減少秦傢軍的損失,而秦君輕則是早已想著謀逆瞭,隻是這份心思被她隱藏得極好,讓人一點跡象都查看不到,表面看還是那個鮮衣怒馬、陽光幹凈的少年郎,實際上從根部就已經黑瞭。

這一點,與君輕極其相似,她甚至是有一種原身就是她的錯覺,與之前穿書的感覺異常重合,像是憑借本能做事,雖然隻有一二分的主人意識,但是劣根性的東西,即便淡化瞭依舊是壞的,被墨汁沾污的水,無論加入多少幹凈的清泉,依舊是臟的。

原身這次出兵東面的儷國,其實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國傢,耐不住皇帝要折騰她,她不得不去,兩國國土呈半弧形環著忘海,原身本來一切進展順利,誰知回歸途中忽然遇到一支儷**隊襲擊,死傷慘淡,幾乎全軍覆滅,她則被人追殺,受瞭重傷,一路逃至海邊,精疲力盡,夏日海水漲潮,她就這樣不幸地被卷入水中。

君輕撩起衣袖望瞭望身上泡得泛白的傷口,沒什麼表情的吃瞭顆丹藥。

中的金色兵符在夕陽下泛著柔和的光,被晚霞塗上瞭一層淡淡的紅。

她無聊地將東西朝天上拋瞭刨,又接住,不知道過瞭多少次,一顆銀白的腦袋從海水的倒彩裡探瞭出來,看瞭看她,再次紮瞭回去。

海面的波紋蔓延到沙灘邊,君輕伸撿起水中的貝殼,曲指一彈丟入水中,沒過一會兒那顆腦袋再次冒瞭出來,口中還叼著一枚淡棕色的小巧扇貝。

少年嘟瞭嘟嘴,將貝殼扔瞭回去,又被那人丟瞭回來,他似是覺得好玩,腦袋鉆進水裡,找到那枚貝殼拋到空中,魚尾一甩,像打網球那般將東西反彈回海邊。

君輕摸著殼子上規律的紋路,笑著說:“天晚瞭,你考不考慮跟我回傢,有好吃的。”

她斜倚在沙灘上,夕陽照著他的臉,倦懶而愜意,像哄騙小孩的怪蜀黍。她晃瞭晃中的雞腿,一口咬瞭下去。

小美人魚咽瞭咽口水,難耐地甩著尾巴,魚尾在水面上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響。

君輕瞇起淡笑的狹眸,直接掏出一桶雞腿,慢悠悠吃瞭起來。

隔著幾十米的海面,少年都能嗅到那股子香味,他張著嘴,下巴上也不知道是唾液還是海水,亮晶晶的像是山澗的清泉。

某人眼睛幾乎下意識就紅瞭。

尼瑪,又勾引她。

這小妖精。

少年擦瞭擦口水,搖著尾巴往岸邊遊,快上岸時又猛地遊瞭回去,一溜煙沒影瞭。

君輕:“……”

她放下紙桶,鉆入水中,尋著那抹白影追瞭上去。

小美人魚聽見動靜,好奇的回頭,一轉身就被人塞進衣服裡,真是是塞進衣服裡。

君輕做賊似的把人用外套包好往岸上拖去。

一條魚尾露在外面,擊打著水流,東攪攪西攪攪,晃得周圍的浮遊上下顛簸,暈頭轉向。

上瞭岸,大魔王將人按在身下,一本正經地威脅:“我三天沒吃飯瞭,你不跟我走,我現在就把你烤瞭吃。”

少年:“……”

他剛才明明看到對方在啃東西。

這個人類是不是記性不好?

小美人魚睜大眼睛,嗅瞭嗅她的身上的味道,一絲極淡的食物香味從口腔散發出來,他歪瞭歪頭,光滑的肌膚擦過對方臂膀,直接溜瞭出去。

“……”

這是泥鰍吧?

君輕攥住少年尾尖,對方甩瞭甩,沒甩動,不滿地鼓起腮幫子,怒視著她,吐出一句讓某人血脈噴張的話:“你弄疼我瞭。”

“……”

她磨磨牙收回爪子,少年一溜煙遊到不遠處,抱起紙桶,咕嚕咕嚕倒進嘴裡,滿足地打著飽嗝。

君輕走瞭過去,壞笑道:“我下藥瞭。”

少年:“……”

他狐疑似的感受一番,直接被人倒扛在肩上,她說:“這樣有助於你催吐。”

“……”

小美人魚焦急地紅瞭眼眶,雙胡亂抓扯對方身上的佈料,魚尾調皮地甩在她背上,漲紅瞭臉說:“放我下來,我很難受。”

君輕步伐頓瞭頓,將人打橫抱著,邊走邊問:“你什麼時候化形?”她瞅瞭瞅對方光滑的魚尾,嚴絲合縫的鱗片,有點發愁。

少年翹起尾巴,心愛地摸瞭摸,噘著嘴說:“等我成年才會幻化出人類的腿,可是你們人類的腿好醜,我才不要變成那樣。”

某人完全屏蔽瞭後半句,繼續追問:“你什麼時候成年?”

小美人魚整理著自己被弄亂的長發,瞥瞭眼罪魁禍首道:“鮫人族十六成年,我好像……”他掰著指頭算瞭算:“今年我剛好成年,按照時間的話,還有三天。”

君輕嗯瞭聲,她朝四周望瞭望,荒無人煙,神識往前掃,在幾十裡外有一戶農傢,她把人摟緊些,加快前進的速度。

懷裡的少年瞬間鬧騰起來,鼓著腮幫子說:“我要回去!我要回傢!我不要跟你走。”

雙眼惡狠狠的,生氣都像在勾引人。

君輕望著無計可施的魚尾,深吸一口氣,直接用衣衫將對方的臉遮住,溫和道:“我要回去辦點事,結束之後我們一起回來,以後都在這。”

小美人魚扒拉下衣衫,氣哼哼地扔在草地上,瞪著她道:“我討厭人類,我要回去。”

“我跟他們不一樣。”她鄭重地說:“沒什麼比你重要。”

天下皆可負,唯卿不可欺。

少年愣瞭愣,好似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他苦惱的揪起小眉頭,對瞭對圓潤的指尖說:“鮫人是不能隨便離開海域的,在族裡這算叛族,雖然我被放逐瞭,隻要我表現好,有一天族長會派人過來接我回去,如果我成功淌過瞭凈海,除去臟污,就能被族人接受,可是如果我出瞭海域,以後就會被族內除名,就像、就像我母親那樣。”

說道最後,少年不禁哽咽起來,纖長的睫羽隨著抽噎微微顫抖,晃碎瞭其間的淚珠。

君輕伸給他擦瞭擦,安撫道:“族內的事,等回來後我給你想辦法。”她頓瞭頓正色道:“你不臟。”

小美人魚睜大瞭眼,細碎的晶瑩從睫羽上掉落下來,像是漫天的流螢,朦朧、縹緲、絢爛,他說:“你是好人。”

“…………”

對方是從那得出的結論?

還沒等她繼續深思,少年話鋒一轉:“但我還是不能離開這。”

君輕臉色不是很好,她抬起頭望向不遠處的一顆歪脖子樹,沒什麼語氣道:“我給你解決族裡的事,你陪我,這是很公平的交易。”

言辭突然上升到一個嚴肅的層面,小美人魚半天沒反應過來,他甩瞭甩漂亮的銀色魚尾說:“可是你沒有尾巴,不是鮫人族,我不能答應你。”

對方不明所以地笑瞭下:“你有腿就行瞭。”

“……”

少年還想說什麼,君輕直接俯身堵住他唇瓣,在小東西驚訝的目光中,淡淡說瞭句:“如果沒錯的話,你們鮫人一族極其註重忠貞,隻能和愛人做這種事,現在已經被我蓋章瞭,沒有再選擇的餘地。”

小美人魚像是傻掉瞭,整條魚似是掉入瞭冰窟,僵硬、懵逼、怔忪。

他張著嘴,唇瓣漾著水色,大眼睛直愣愣的不會轉動。

君輕捏瞭捏對方的小鼻子,玩味地笑瞭笑:“傻魚。”

“……”

少年揉瞭揉泛紅的鼻尖,小嘴好奇的吧唧一下,說瞭句:“不好吃。”

“……”

被人嫌棄瞭。

大魔王心情異常美麗,低頭啃瞭幾口說:“我倒是覺得你這條魚挺好吃,蒸煮炸煎燉,以後我們慢慢試。”

少年摸瞭摸唇瓣,疼得直掉金豆子,委屈的小聲罵她是壞人。

漂亮的魚尾使勁地往上翹,報復似的甩過對方腦袋,弄亂瞭三千墨發。

君輕偏過頭,大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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