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6章 海的傳說(12)

作者:月昔玦 字數:4126

綠枝眼裡吊著淚,一臉自責:“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跟夫人說這事的,要不是我,夫人今晚也不會這樣。”

秋菊一開始也氣,這會兒見母女平安,眉眼舒展瞭些,她抱著嬰兒看瞭一會兒交給奶娘,進屋道:“這事也不能全怪你,你不說,過不瞭多久夫人也會知道,這一天遲早都是要來的,依我看就是二少爺太不值當瞭,咱們夫人多好,非要納什麼姨娘,老夫人也是,居然不阻止。”

她越說越來氣:“小姐嫁過來前,說好的不納妾,這才幾年就變瞭卦,老將軍要是知道這事,肯定是要來鬧的。”

依照秦凜護短的性子,這事**不離十。

但沈傢還是做瞭。

綠枝想不通,秋菊亦是。

兩人抱怨一會兒,床上的人皺瞭皺眉,撐開瞭疲憊的眼皮。

“孩子呢?哥兒還是姐兒?”秦蓉緊張地問。

秋菊抿抿唇,猶豫地說瞭聲姐兒,便到耳房將女嬰抱過來,奶娘也跟在後面。

秦蓉仔仔細細描摹著嬰兒的樣子,嘴角綻開一個笑:“像他多一些。”

才出生的孩子,都沒長好,哪能看出什麼模樣,綠枝覺得自傢小姐怪可憐的。

這時候老嬤嬤走瞭進來,是老夫人身邊的人。

“老太太讓我送些補品過來,少夫人剛生完孩子身體泛虛,這段日子就在院子裡好生養著吧,不用去請安瞭。”對方說著,讓人把東西送瞭上來,一個個紅木盒子,花紋精致,看起來裡面都是上好的補物。

但是秦蓉自小出生在將軍府,見過的好東西不下其數,壓根提不起興致,她心裡隻有一件事,沈琛為什麼要納妾?為什麼騙她?還有老夫人,為什麼將此事瞞得密不透風,要不是她臨時決定回來,恐怕到現在蒙在鼓裡。

老嬤嬤送完東西要走,秦蓉叫住她,問:“沈琛今晚不過來嗎?”

這個問題就是自找難堪,她知道,卻依舊忐忑地問瞭出來。

對方嘆口氣說:“三更半夜,二少爺已然歇下瞭,少夫人勿急,左不過明兒個少爺就會過來。”

“他不知道我今日臨盆嗎?”秦蓉有點崩潰:“我不信沈琛會無動於衷。”

老嬤嬤轉過身,眼中劃過一絲同情,安撫道:“二少爺早早歇息瞭,還不知道這事,夫人還是照顧好身體,天色已經不早瞭,我得回去復命。”

原來沈琛沒有收到信息。

秦蓉心中五味陳雜,想到對方正陪在另一個女人身邊,胸口就沉得喘不過氣。

綠枝察覺到對方異樣,伸給她順瞭順氣。

秋菊趕忙逗弄著嬰兒說:“夫人,您看小小姐多可愛,安安靜靜的,也不鬧騰,長大後一定是個嫻靜的姐兒。”

註意力慢慢被轉移,秦蓉順話抱過孩子,越看越喜歡,臉上掛起初為人母的喜悅。

兩個丫鬟到底是松瞭口氣。

次日天清氣朗,驕陽熱烈。

君輕天蒙蒙亮就穿上官服踏入朝堂。

一身紅衣,身形頎長,她安靜地站在那,不卑不亢。

十幾天沒到的人,忽然出現,自然引得百官側目,一群人圍在一處議論紛紛。

老將軍秦凜也與人攀談,餘光卻一直註視著她,他總覺得自傢的孫女與以往大相徑庭。

人還是那個人,性子卻愈發讓人捉摸不透。

其實,原身本來就不是個好人。

好人會想著謀逆?

隻是她把野心藏得太好,又善於偽裝,在誰面前都是鮮衣怒馬的正義少年模樣。

騙瞭整個朝廷。

沒過多久,隨著一聲高喊“皇上駕到”,一角明黃色衣袍出現在眾人視野中。

百官齊齊下跪高呼:“吾皇萬歲。”

當然也有人未跪,比如秦凜這一類開國老臣,有免跪資格,左輕當年做丞相時連東方離都不曾跪過,臣服於現任帝王面前就更是建水作冰的事。好在原身戰功卓著,皇帝不願給他升職,就免其下跪,賜下一堆不輕不重的賞賜與特令。

“眾愛卿平身。”帝王端坐在盤龍金座上,雙目威嚴地掃過全場,略過君輕時微微一怔。

今日的少年將軍似乎有些不同。

百官應聲而起,早朝進入正題。

大瑞剛打瞭勝仗,名震周國,暫時不會有哪個國傢不知死活湊過來,國內一派安詳,讓人議論瞭雙旬的人也有驚無險回歸,這好像是件可喜可賀的事。

帝王發出一串爽朗的笑聲,令百官費解。

隻聽他道:“振威將軍年輕有為,此征儷國,全無敗績,為大瑞開疆擴土,實乃國之猛將,是瑞國之幸、朝廷之幸、百姓之幸,朕心甚悅,特賞黃金千兩,另官升一品,為雲麾將軍。”

此話一出,堂下所有人都是詫異。

皇帝今日難道是轉瞭性子,竟然一改往日作風,給對方加官進爵。

從三品雖然比不得正三品,但好歹比振威將軍有實權得多。

眾人捉摸不透上面那位的心思,一個個眼神交流,決定下朝後小聚一番。

秦凜握著笏板,陷入沉思,全場最鎮定的莫屬君輕本人,不悲不喜,寵辱不驚,小小年紀,好似看破瞭功名利祿,從容淡定得讓人找不到真實感。

皇帝瞇瞭瞇眸,他的這位小將軍,今天確實不一樣瞭。

等瞭片刻,堂下議論聲漸漸消失,室內恢復安靜,君輕遲遲沒有表決,一句道謝都不曾說出口,隱隱有大不敬之嫌,秦凜都給她捏瞭把汗,多次眼神示意卻毫無反應。

她半垂著眸子,不知在想什麼。

皇帝的大拇指摩挲兩下龍椅的把,繼續道:“朕記得雲麾將軍今年正好及冠,此去伐儷,大勝而歸,當是國之大喜,自古以來,世人追尋雙喜同臨,朕亦不能免俗,將六公主平陽下嫁於秦世子,喜上加喜,擇日完婚。”

轟隆!!!

這段話猶如驚雷在眾人間炸開。

皇帝這是什麼意思?

招對方為駙馬?

這是打算換個路數,要拉攏秦傢嗎?

但有的人心思深些,稍稍一轉就覺出瞭不對味。

右丞相張文斌面色難看,與死對頭結親,讓他老臉往何處放?

皇帝不可能看不出張秦不合,這麼做意欲何為?

為何選中他張傢?

比他心情更不舒服的另有其人,秦凜這下有點慌瞭,天知道他這孫兒不是孫兒,而是孫女,若是迎娶瞭公主豈不是欺君?若是不娶,那就是抗旨!

進退兩難。

這事是個死結,根本無解。

他看向君輕,再次愣住。

……對方太安靜瞭。

她這次被偷襲究竟經歷過什麼?怎麼心態會變化如此之大?秦凜想破頭也絕不會想到殼子裡換瞭個人,不,也許沒換人,而是真正的君輕回來瞭。

少年站立如松,終於抬起瞭眼皮,筆直纖細的睫羽下一片漠然疏冷,她望向上位者,不卑不亢:“皇上的好意,我無福消受。”

一口回絕,不留餘地!

百官嘩然。

少年將軍好膽量,果真不愧是秦傢人。

這個想法半贊半諷。

而當事人依舊不知死活地繼續說:“我性好龍陽,隻喜男色,娶妻之事從未想過。”

大堂內瞬間死一樣的靜。

眾人瞪直瞭眼睛望著說話的人。

那樣一個風姿卓然的少年郎居然在百官面前,不遮不掩地說自己斷袖,如果是為瞭拒婚而找借口,這玩笑會不會開得太大瞭?

上方的帝王亦是愕然,對方的回答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龍陽之癖。

這個理由……

他定定瞧瞭她好一會兒,全無半點虛假之色,莫非是真的?他又看向秦凜,好似沒什麼意外,最多是覺得難堪點,這爺孫倆的表情看起來還真像那麼回事,難道此事是真的?

為何之前沒傳出半分消息?

太猝不及防瞭。

以至於沖擊力大得他都沒註意到對方的自稱。

皇帝兀自尋思瞭一會兒,指尖輕輕敲擊著龍椅,使出瞭緩兵之計:“此事不急,是朕一時興起,可再考慮幾日。”

右丞相與秦嶺同時松瞭一口氣,二人對視一瞬,齊齊別過頭。

接下來,百官就儷國的處置探討瞭一下方案,便下瞭朝。

夏日風熱沉悶,君輕坐在馬車裡,特意繞到長和街道,撩起簾子時,恰巧見到一傢糕點齋,她認真選瞭幾樣,無聲失笑。

正要轉身,一道翠影忽然闖入視野中,正是秦蓉的陪嫁丫鬟綠枝。

她雙眼哭的紅通通的,焦急的望向身後,好似有人在追。

“有事上車再說。”君輕攔下她未出口的話。

丫鬟急急坐上馬車,撲通一聲跪下:“大少爺,奴婢求您為小姐做主。”她說著眼淚又要掉下來。

車輪慢慢啟動,兩人聽見外面有人在喊停,馬夫撩開車簾望瞭過來:“大人,這……”

話說一半,被車內景象驚到。

她楊擺瞭擺,將一包糕點遞給外面的小廝:“把此物送到昭華院,此刻轉到去沈侍郎府。”

馬夫一頭霧水,依言照做。

綠枝擦瞭擦眼角,心裡終於踏實瞭下來,交代道:“大少爺,昨晚小姐突然發動,差點難產,喝瞭一堆中藥才使瞭命的生下小小姐,二姑爺一直到小姐生產完畢都不曾露面,小姐傷心,今兒個早上因為此事發生瞭口角,後來事情鬧大瞭,傳到瞭老夫人耳裡,老夫人自個兒偏心,將小姐數落一遍,剛生完孩子,哪經得起這樣的打擊?二姑爺不識好歹,望瞭大將軍府的提攜之恩,昨天趁小姐回娘傢的空隙,悶不吭聲抬瞭姨娘進府……”

丫鬟抽抽噎噎說瞭一堆。

君輕聽瞭個大概,中握著腰間的白玉,慢慢摩挲。

綠枝擦幹淚水,交代完事情,心裡舒服瞭許多。

她又道:“小姐氣不過,本想回將軍府住一陣子,卻被沈老夫人派人圍住瞭院子,奴婢還是拼瞭命才逃出來,腕被人扯瞭一堆傷痕。”

君輕側目瞥瞭眼,對方背延伸到袖口,赫然拉出一道鮮紅的長痕,中間點的地方不久前該是冒瞭血珠,此刻已經幹涸。

她扔瞭個藥瓶過去:“回去抹,好歹曾是我大將軍府的人。”

綠枝詫異,眼淚汩汩而出,到底還是自傢人好。

她邊哭邊收好藥瓶。

試著問:“大少爺,這事該怎麼辦?小姐的委屈不能白白受瞭,當初嫁過來前說好的不納妾,如今才過去三年就變瞭卦,二姑爺這樣做,叫小姐以後怎麼在府中生存?”

秦傢祖訓,除非喪偶不得納妾,正是因為如此,對於女子的婚嫁也有一定要求,當初秦凜挑中沈傢,多半也是因為對方保證此生隻娶秦蓉一人。

但話說回來,納妾在這個朝代其實很正常,相反,妻子若是因此生怨,就會被人定位品德有虧的妒婦,封建時代,聲譽對男子很重要,對後院婦人更加重要。

秦傢挑女婿的要求雖然苛刻,如果沈傢當初沒有答應不納妾這一條,沈琛定然娶不瞭秦蓉,今日如何鬧騰都與秦傢無關。

大將軍府被帝王打壓多年,但還沒落到被人欺不還的地步。

秦蓉嫡妻的位置不但要一直坐下去,而且要穩。

秦傢女兒不是什麼人都能欺負的。

君輕是不會放任不管的,拇指順著玉佩上的紋路滑動,她瞇瞭瞇眸。

“這事我自有打算。”

綠枝吃瞭顆定心丸,應聲坐好。

“……嗟呼。”

馬車穩穩停在沈府門口,不遠處的一眾傢丁氣喘籲籲地跟在後面。

君輕抬腳下車,望著匾額上的兩個燙金字,緩緩走瞭進去。

毫無意外的,遭到小廝攔截。

她揚一掌,隻是稍微用點力量,兩人便被彈開,發出痛苦的叫聲。

綠枝看得瞠目結舌,不愧是自傢的大少爺,沒來由的覺得揚眉吐氣,壓抑瞭太久的心情一招釋放,仿若回到瞭小姐出嫁前的日子。

兩人剛跨過屏門,院內小廝眼尖瞧見瞭君輕,撒腿就往後院跑。

戰場上,人殺多瞭,不怒自危,渾然天成。

尤其是她此刻一改往日的陽光少年模樣,疏冷的眉眼裡似藏瞭一層濃密的陰雲。

一般的丫鬟小廝哪見過這樣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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