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輕再醒來的時候,四周白茫茫一片,極致舒服的感覺提醒著她,她在玉佩裡。
是要重新塑造瞭嗎?
她閉上瞭眼睛。
一團團混沌之氣從四方八面襲來,緊緊纏繞著她,時間在這一刻變得很慢,每一寸肌膚都在重新凝聚,如果說當初被迫自爆,是疼到扭曲,此刻涅槃重生就是淌過地獄。
重生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同一時間。
九重天上出現瞭億萬年不曾降臨的恐怖景象,火鳳焚天、玄武嘶吼、青龍咆哮、麒麟吞雲。
太陽搖搖欲墜,星河亂軌,薄月生紋,腳下的土地在寸寸龜裂。
飛禽走獸,花草樹木,所有的一切在土崩瓦解。
整個世界陷入黑暗。
沒人知道自己在哪?
死瞭還是活著。
他們嚎叫,他們說話,他們尋找,卻不見同類,四周靜悄悄的。
這樣的時間不知道過瞭多久。
一絲光亮剖開瞭極致的黑。
刺眼的白光底下,立著一道頎長的身影。
那人一身白衣,逆光而來,雲遮霧罩在她周身流轉,祥獸低下瞭頭顱,她聖潔、高貴、像傳說中的上古神明。
隻是看著,眾人就忍不住跪瞭下去。
對方揚袖一揮,黑暗散盡,太陽、皎月、星辰,一切的一切回歸到原地,但所有人都覺得有什麼東西不一樣瞭。
此刻的君輕望著朝她下跪的眾人,眼中多瞭點東西,又好像是錯覺。
無悲無喜、平靜到讓人看不出情緒的眼睛。
一人不小心抬頭,瞧見瞭神明的容貌,瞬間震住!
「魔、魔女,是魔女回來瞭!!!」
刺耳的尖叫聲劃破瞭長空,眾人齊齊抬頭,君輕那張臉映入眼簾。
明明還是一樣的容貌,可一絲異樣飄蕩在空氣中。
她隻是淡漠地掃瞭眼眾人,撕裂空間,拂袖而去。
空間裡的某獸瑟瑟發抖。
就在前一刻,君輕差點殺瞭它。
為瞭活命,它將背後之人的老巢地點說瞭出來。
反正事情已經結束瞭,主人的冷氣不能由他一人承擔。
**
在九重天外的另一片神秘之地。
這裡沒有靈氣、魔氣、妖氣、甚至是人氣,隻有無邊而強大的神力。
這裡不屬於六界任何一個地方。
而在這裡卻能真實的看見六界任何角落。
做到這些,隻需一個意念。
「恭迎我的神明大人回來。」一道蒼老的聲音從蒼穹落下,藍色的瑞鳥停落在地面上,幻化成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者,手裡拿著一個卷軸:「神明大人,這是您交代奴的事,都已辦完。」
他話音剛落,又有十一道身影出現,周身磅礴的神力讓人心驚。
君輕暗中升起戒備:「此物為何?」
老者和善地笑:「此物是您在億萬年前所留,該歸還於您,裡面有著您所有想知道的一切,包括那個人。」
她瞇瞭瞇眸:「這一切都是你們安排的?」
這句話幾乎是陳述句的語氣。
老者搖瞭搖頭:「您看完就知道瞭。」
君輕垂下眸子,她望著手裡的卷軸若有所思,忽的,卷軸變成一束光鉆入眉心。
鋪天蓋地的畫面在腦中閃現。
她看到黑暗與女人,與她一抹一樣的容貌。
就好像是另一個自己。
對方指骨流轉間,捏星造月,山河
而現,天地頓生。
傳奇而神聖的一幕沖擊著君輕的眼眸,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灌入腦海。
星河在頭頂飄蕩,土地在腳下蔓延。
十二隻獸禽從指尖躍出。
原來……
她不是君輕。
她叫薩雅,是六界創造者,三千世界唯一的神明。
宇宙起於她,真正的創世神。
而之前的十二個人,亦是她所造,即所謂的天道。
她是天道的創造者。
六界所有的秩序都由她定,包括異族之間不能結合,六界界限明確,亂規則死,必遭天譴。
靈魂永世困於絕境之內。
而她億萬年前突然消失,是因為未來的一場劫難,非常久遠的劫難。
天道岌岌可危,秩序將被一人打破。
六界生亂。
這是對規則的挑戰與威脅,故邁入輪回,改變天機,然而其並非凡人,不可生於凡胎,便石為母體,重新塑靈,尋找那個例外。
所以說,真正的佈局人是她自己。
君輕猛地睜開眼睛,扯瞭下唇角。
是極致的復雜。
原來忍不瞭少年的不是天道,而是制定規則的自己。
想要殺掉少年的亦不是旁人,還是她。
送她進三千世界,目的也是毀掉他。
不是神魔體跟著她,而是她一路暗藏殺機。
這場陰謀的主宰者是自己。
讓他消失、鞏固不可侵犯的神權……
這才是最後的目的。
喜歡與愛,是不該存在的意外。
如果少年知道真相……
君輕忽然覺得空氣異常沉悶,壓抑得像要將人溺殺在裡面。
她揮瞭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神明大人,絕境裡的那位該如何處置?」老者恭敬地問。
君輕坐在大殿中央的神座上,闔上瞭眼皮:「我自有打算。」
三千位面,無數個記憶撞擊著腦海,她第一次不知該如何面對。
絕境之獄。
一片空蕩,隻有鎖鏈的中間捆綁著一名少年。
億萬年來的唯一意外。
他舔瞭舔幹裂蒼白的唇,幽暗的眸子裡一片漆黑,周身佈滿陰鬱魔氣,而屬於神的特質不見瞭蹤跡,整個人就像從十八層地獄爬出來的厲鬼。
一陣桀桀怪笑聲從口中溢出,飄蕩在整個絕境的天空。
「咔嚓!」
「咔嚓!」
枯葉碎裂聲忽然響起,有人走瞭進來。
平穩而輕淡的腳步聲是如此熟悉,少年笑聲戛然而止。
黑夜般的眸底暗潮湧動,好似出現過一絲清明。
「我來瞭。」那人說話瞭。
疏冷涼淡。
連語氣都與記憶如出一轍。
少年猛地抬起頭,瞇瞭瞇狹眸,琥珀色的眼睛早已褪瞭色,漆黑溢滿瞭瞳仁,看起來有些滲人。
君輕緩緩走近,聽到一串鎖鏈聲,那人一直盯著她。
她都知道,短暫的沉默後,她抬起瞭眼皮。
四目相撞,兩人均無聲。
少年畢竟不是位面的少年,她也不是小世界的她,有些東西橫亙在二人間,做不到坦然的無視。
那人所有苦難皆因她而起。
承受的所有折磨更是由她賜予。
對方靈魂碎裂時,一定很痛苦吧……
他該恨自己的。
「對
不起。」是她的錯,你不該如此。
對你不起,她沒有用公式化的「抱歉」之類,而是在用整顆心賠罪,過往的人生,君輕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低下驕傲的頭顱,在一個人面前。
但也僅此而已。
不管對方接不接受,也不論她到底有沒有錯。
事情總要繼續。
君輕直視著他,忽然伸手摸上少年臉頰,指尖停留在那顆淚痣處。
對方一直沒動,不躲不閃,但是眸子裡的危險一絲未退。
「如果我告訴你,致你淪落至此的人是我,你會不會想殺瞭我?」這一刻還是來瞭。
終究是要面對的。
少年沒說話,可狹眸裡的危險又濃鬱瞭一分,殺意在醞釀。
君輕似是風輕雲淡地笑瞭下:「你在規則之外,雖然天道殺不掉你,但是不代表我不能。」
她右手滑至對方脖頸處,慢慢摩挲。
少年瞇起眸子,一道道黑紋在臉頰處閃現,那是天生的魔種。
「真漂亮啊。」君輕誇瞭一句:「和以前還是一樣呢。」
她微微使力,對方呼吸有些不暢。
「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麼嗎?」好似壓根沒想等他回答,君輕自顧自說著:「在小位面的時候,你總是喜歡哭,你知不知道,每次看你哭,除瞭一丁點的心軟,我更多的是想看你哭著求我。」
少年心跳一點點加快,眼中殺意累積。
「因為越是那樣,我越想折磨。」
魔氣在快速增長,手背青筋暴起。
「這麼多位面,我隻是把你當玩物……」
「……誰讓你軟弱可欺。」
「你本來就不該存在。」
「穿梭三千位面,我隻是想殺瞭你……」
而現在終於可以瞭,君輕說著,手中出現一把金色長劍。
振耳的翁鳴聲撞擊在石壁上,裂開瞭數道口子,從未有過的森森寒意在劍身繚繞。
利劍出鞘,虎嘯龍吟之勢排山倒海。
君輕將劍尖對準他,鋒利而冰冷地劍尖劃破瞭少年心口的衣襟:「隻要稍一用力,你就會魂飛魄散,這一次,不會再重生,永遠地消失。」
少年雙目死死望著他,指骨捏得泛白,周身魔氣大勝,鎖鏈被震得嘩嘩作響,隱隱要裂開。
萬年來,他嘶啞的嗓音第一次怒吼:「為什麼?」
「……因為我從來不曾愛過你。」
話落瞬間,鎖鏈應聲而碎,少年掙脫束縛,揚手揮出靈力抵抗,然而下一刻……
劍身落地,鮮血然紅瞭漫天的光,那人倒在血泊中,心臟處血液汩汩流出,混沌之心在瓦解,她躺在冰冷地地面上,忽然笑瞭。
……欠你的終於還瞭。
忘瞭她。
少年呆愣在原地,眸中黑霧散去,血絲遍佈,一滴淚水無可預計地滑落面頰。
「為什麼?」他問。
為什麼要自殺?
可惜那人沒有回答。
身體一點點冰冷。
幾乎是同一時間,十二天道齊刷刷現身,被眼前的場景震撼住,跪下吶喊:「吾主。」
天地六界無人能真正殺死她,而她若是自殺無人可救。
就好像凡人於天,無計可施。
少年雙臂顫抖,像記憶中對方無數次抱他那樣,將人摟入懷中。
君輕苦澀的笑瞭笑,撐著最後一口氣道:「神魔現,眾界…生亂,其實…還有一句話…我一直沒說。混、混沌滅,萬靈…長存,天道歸、歸……」
沒來得及說完最後一個字,那人永遠的闔上瞭眼睛,化作裊裊青煙,消失無形。
絕境之外,萬物變色,風化成沙,星辰蒙上瞭一層陰霾……
少年懷中一空,雙目充血,發出撕心裂肺的悲鳴。
魔氣大漲,肆虐著周圍所有存在,隱隱有墮落成真正意義上的魔的趨勢。
十二天道心神一震,齊齊用神力抵擋。
然而對方的力量似乎超出預計,有人支撐不住化出原形。
老者勉強撐住,趕忙道:「吾主是不死之身!她不會死!」
這句話好似起瞭作用,少年漸漸冷靜下來,危險的看著他:「說清楚。」
「吾主是混沌之身,六界之源,六界在一日,她便不會死。她之所以這麼做,是為瞭你。」對方說完,少年瞳孔一縮。
回想君輕的異樣,他好似明白瞭什麼。
老者說話間,身形漸漸變得透明:「天道之源為她,終生皆可見她,又束縛於她,不破不立,若吾主不死,道不可破,天地亦容不得你,她在為你逆道,為你打破她自己。」
少年眼淚汩汩流下,卻是心酸的血。
「為什麼?」他坐倒在地上,地面上的血跡早已隨那人一同消失,潔凈如初,就像那人從來都沒有來過。
老者沒有說,最近小世界頻頻出現,君輕此舉勢在必行。
「新世將出,吾等皆為她所造,吾主要重塑天道,吾等皆會消失。」老者說著,努力維持身影:「隻有吾主歸,吾等才會重現,若你想找她,其實,還有個辦法,能夠助她早日回歸。」
少年猛地抬起頭:「什麼辦法?」
「……吾主尋你,穿梭三千位面,如今她散落天地各處,隻要找到混沌碎片便可,這是最快的辦法,不知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