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見到簡正,是很不愉快的。
那年,睦男帶著期待,懷著激情,坐瞭兩天兩夜的車,終於在那個漆黑的夜晚到達瞭她將要服役的部隊。
汽車停在部隊的操場。一起到達的有幾十人,可女兵卻隻有她一個。
她被告知站在原地等待,說馬上就有人過來接她,而那些男兵都被整隊帶走瞭,接兵幹部也隨著隊伍走瞭。
喧鬧的操場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而這時操場的大燈一下子就滅瞭,周圍變得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以前總認為那是誇張的寫法,這時才知道那是寫實。黑的一點光都沒有,整個人仿佛掉進瞭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又仿佛是無邊的黑暗象一層厚厚的黑幔,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透不過氣來。這時所有的感覺變得異常靈敏,軀體已然不存在,而靈魂隨著黑暗不斷的擴張,偶爾的一聲蟲鳴,仿佛就在耳邊嚎叫,擊打著每絲發顫的神經。九月的晚風,應該還不會冷,但這時的一陣微風,感覺已把她的靈魂吹起,帶走瞭所有的體溫。
怕黑,應該是每一個女孩的固有屬性。
不知道過瞭多久,聽到有腳步聲,急促而又整齊,載著一束跳躍的燈光,由遠及近,最後隨著一聲“立定”的口令,有四個女兵停在瞭她的身邊,同時也將她飄散在空中的靈魂拉回瞭軀體。這時她才感覺身上涼涼的,全身已被冷汗浸透。
帶隊的是一名班長,她自我介紹說叫李寶紅。睦男當時就想,李寶紅,這麼土的名字,而且看她人也一樣,土的掉渣。不過在後來的交往中,睦男對她的印象都慢慢變瞭,據說寶紅班長後來也提幹瞭,圓瞭她的軍官夢,不過這是後話。
李寶紅不停地向睦男道歉,說本來是開車過來的,可車壞瞭,讓她等久瞭。
李寶紅帶人幫睦男拿著行李朝營房走去。
不知道走瞭多遠,就來到女兵的營房。
這時天已亮瞭。
寶紅班長,話不多,但人還是很熱情。幫睦男鋪床、整理內務、打洗臉水。又安排人去拿早餐。
寶紅班長在做完一切之後,就問睦男:“你累不累?如果累就休息半天,如果不累我就幫你把頭發剪一下。”
曼妙身材,長發飄飄,往往是青春少女的一個在外形上的特有標志,長發,是萬千少女風時尚美麗的標配。
雖為女性,可睦男卻不一樣,留長發不是為瞭美,因為她一直都不擔心她不美,但她從高中起就一直留著長發,她留長發的原因就是因為她的叛逆。
當時學校要求留短發,所有女同學都剪瞭,就她沒有。在風紀檢查中她們班受到瞭通報批評。她們班主任簡直就氣瘋瞭,在班務會上咆哮著,就用命令的口氣叫她剪掉。睦男不喜歡別人命令她,所以就不理他呢,氣死他。後來就一直沒有剪。
李寶紅是一個來自西北的農村女孩,人長得很高大。來部隊的目的也很明確,就是要當軍官,要擺脫農村的貧窮。所以她工作非常認真,在班裡威信也很高,執行起上級的命令來,更是非常堅決。但是她卻在睦男這裡碰到瞭釘子。
“我不累不用休息,更不用剪頭發,我在傢剛剪過。”睦男知道部隊緊張可能沒時間,她在出發剪去把頭發好好整理瞭一下,拉直並焗成瞭淺淺地酒紅色。
“剪過也要剪,剪成我這樣。”寶紅班長甩瞭甩她的短發,“這是部隊的規定。”
“部隊的規定?”睦男頭都不抬,“令行禁止也是部隊的規定吧?”
“那當然是!”
“叫你去接人,你卻把人涼在操場大半夜,你這也沒有按規定去做呀?”
她一時語塞,竟然答不上話來。後來睦男才知道,她現在是一級士官,剛來當兵的時候才初中剛畢業,算一算現在年齡還沒睦男大,那邏輯思維能力自然也跟不上睦男這雙一流的大學生。
“即然都是部隊的規定,你可以不遵守,我也可以瞭。”睦男往床上一躺,又說,“該幹嗎幹嗎去,本小姐可是是要睡覺瞭。”
部隊是一個等級觀念很分明的地方,哪有下級敢和上級這樣說話的。班裡共有十個人,其他八個都在整理內務,看睦男和班長僵成這樣,都停下手上事全圍瞭過來。
本來新兵到部隊後都要先在新兵連訓練三個月然後才下老兵連的,但團裡女兵很少,這一年才招瞭六個,兩個在衛生隊,四個在話務連,並且隻有睦男一個人被分到這個話務連的有線班。所以就沒有新兵連瞭,直接被分到這個班裡瞭。
剛來部隊第一天的新兵就這麼拽,這些老兵可還是第一次見。
部隊也是一個玩新人的地方,一個叫王艷的老兵幫班長出頭瞭。
在睦男的眼裡,那王艷從那長相怎麼也聯系不到“艷”字,比睦男矮半個頭,但體重卻要比睦男多一半不止。王艷本來是新兵,但睦男這一入伍,她就晉升為老兵瞭。在部隊呆久瞭就知道,這種第二年的老兵欺負起新兵來最狠,幾乎要把當新兵一年所受的委屈馬上要全部找回來。
“班長,別理她,我來幫你按住她,你拿剪刀來剪。”王艷抖動著臉上那些生得不和諧的肉,擠瞭過來。
睦男一下子來瞭興致,昨晚受的委屈得找回來。她從床上站起來說,“動手呀,好呀,到前面寬敞的地方去。”宿舍兩邊是雙層床,中間擺瞭學習桌,在靠門口的地方有一塊比較寬敞的空地。說完她就先來到瞭這塊空地,並站到瞭中間。
人都圍瞭過來。
她從三歲就參加跆拳道興趣班,看來今天可以用得上瞭。
王艷很興奮,從班長手奪過剪刀,“班長,我幫你剪。”然後就在大搖大擺地走過來伸手抓睦男的頭發。
睦男抓住她伸過來的手,往前一帶,同時一個絆腿,她向前趔趄瞭幾步,最終還是沒有穩住,摔倒在地上。
大傢都呆住瞭,這在部隊裡更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新兵敢打老兵,活膩歪瞭吧。
從地上爬起來的王艷更是惱羞成怒,舉著剪刀就向睦男刺來。
這一剪刀刺過來,不是命案,就是血案。
事發太過突然,空氣都凝固瞭,別看都是女兵,那其實都是小女生,大多膽子都小,一個個用手朝眼睛捂去。
班長沒有捂眼,但嘴巴卻張得一隻拳頭都可以塞進去瞭。
對於睦男來說,這可是小兒科,抬腿一個彈踢,正中王艷的手腕。
隨著王艷“啊”的一聲,剪刀脫手朝門外飛去。
但班長那張開的嘴巴,還沒來得及收回,臉色已瞬間變得煞白。
原來那飛到門口的剪刀正穩穩地紮在一個男軍官的小臂上,看樣子紮得很深,剪刀的一邊刀尖全部紮瞭進去,應該是紮到骨頭瞭。
空氣仿佛變得更加緊張,連王艷都忍住瞭手腕痛,捂著嘴巴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跟在那人後面的兩個女軍官也嚇得不輕,一個女軍官扶著男軍官的手臂顫聲問,“沒事吧?”另一個女軍官朝宿舍裡吼道:“你們在幹什麼!你們不要命瞭嗎?”
那男軍官臉上先是一陣驚鄂,失聲叫道:“睦男——”
這下輪到大傢驚訝瞭,也包括睦男本人,這名男軍官居然知道睦男的名字,要知道她來當兵還不到一天哦。
那男軍官的表情瞬間就平靜下來,朝那大傢擺擺手,“沒事,不要緊的。”然後伸手去扶住那把剪刀。
“你們這裡在幹什麼?”他的聲音很平靜。
睦男先是一驚,然後聽見那平靜的聲音,也使她平靜下來,感覺他的聲音有種能讓人心底寧靜的魔力,同時也被他那種泰山塴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氣度和宰相肚裡能撐船的大度所折服。
“政委,這邊先不管瞭,我送你去衛生隊看看。”扶著男軍官手你臂的那個女軍官焦急地說道。
“邱指導員,不急,我們先瞭解一下她們在幹什麼?”
“李寶紅!”另一個女軍官用手指著班長,“說,你們在幹什麼?”
班長下子就成立正姿勢,然後敬瞭個軍禮,“報告連長!報告指導員!報告政委!”
一連喊瞭三聲報告,由於緊張連部隊規定都顧不上瞭。
然後她把手放瞭下來,“我們在給新兵睦男剪頭發,她不願意剪……”班長把經過大致講一遍。
連長袁幗英和指導員邱文靜越聽臉色越難看,用那種能殺人的眼光盯著睦男。
而政委臉色一直都很和藹,聽完之後對班長說:“李班長,做得對,但不要急,要註意方法,剪頭發是早晚的問題。”然後政委又看著睦男說,“你不會不剪的對吧?”
一向逆反的睦男,這次竟鬼使神差點頭,“嗯。”之後她自己都有點吃驚,其實到現在睦男都沒有弄明白,為什麼當時那麼聽他的話。
“好吧,你們繼續。”他又轉向連長和指導員,“我們走吧!”
政委邊走邊說:“今天這個事就到此結束,你們也不要為難那幫小同志。”
“嗯,嗯。謝謝政委!我代表我們話務連謝謝政委!也替4班全體同志謝謝政委!”
待他們走後,睦男自已馬上把長發剪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