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男在大雨中狂奔。
姍姍在後面一邊呼喚著她的名字,一邊拼命地追趕著。
跑著跑著,她沒瞭力氣,癱倒在地。
姍姍追上來,累得沒瞭力氣,一屁股坐在她的傍邊,她也想癱倒在地上,但她不能這樣做,她還得照顧睦男。她挪瞭挪屁股,盡量靠近睦男,然後將她從地上抱起來,半放在懷裡。
睦男面無表情,泥濘順著雨水在臉上肆意橫流,雙眼圓睜卻又空洞無神,在蒼白的路燈照射下越發淒涼。
睦男沒有哭,更沒有流淚,她麻木瞭,哀打莫過於心死。
可姍姍卻是淚流滿面,號啕大哭,聲嘶力竭地呼喊著睦男的名字。
老天並不可憐這兩個可憐的人,那雨越下越大。
姍姍已經哭的沒有瞭聲音,隻剩下一陣一陣的抽泣。
終於,睦男動瞭,她從姍姍的懷裡掙紮著站瞭起來向前走去。
“去哪?”姍姍也顧不上哭瞭,馬上從地上爬起來,跟瞭上去。
“去醫院。”雨水的澆灌還是有點用,讓睦男找回瞭一點意識。
是呀,應該去一下醫院,畢竟那裡還有一個她那剛服毒的親生父親。
“好呀,我去攔車。”她趕緊跑到馬路邊,伸手打的。
可這連續過瞭幾輛的士都沒有停,要麼就是有客,要麼就是見她們那狼狽樣而不敢載她們。
終於攔下瞭一輛的士,兩個一上車,那司機問她們要去哪?
“去醫院。”姍姍趕緊說。
“去哪傢醫院?”
“去哪傢醫院?”姍姍重復一下,是呀她也不知道哪傢醫院。
“我問你呢?”那司機見那雨中的她們太過無助,是動瞭惻隱之心才停下來搭她們的,那點車費還不夠洗車錢,更何況看那樣,能不能收到車費還另說。現連去哪都不知道,他心裡暗暗叫苦。
“我也不知道去哪?”姍姍倒是實話實說,“大哥,能不能拿電話給我打一下?我們出來得急,沒帶電話。”
司機拿著手機回頭準備給她,可又放下,因為他看到她倆全身都是水,不知是怕弄臟瞭手機,還是關心她們,他轉而拿起擋風玻璃前的紙幣盒遞給瞭她們。
“謝謝!”姍姍趕緊接過來,親抽瞭幾張幫睦男擦瞭擦臉。
姍姍幫睦男擦好,這才給自己擦瞭擦臉,最後才把手擦幹。
那司機看到這一幕,倒是感動起來,自己都那樣瞭,可還是先照顧同伴,不由得心生敬意,於是就趕緊把手機朝她遞瞭過去。
“謝謝!”姍姍一邊道謝一邊接過電話,撥打瞭牛哥的手機。
“是姍姍嗎?”那牛哥是秒接。
“你怎麼知道是我?”
“這深更半夜哪有人給我打電話?而你的手機又落傢裡瞭,我早就想到你一定會借別人的手機打給我的。所以,我就想到是你瞭。”
“你一直在等我的電話嗎?”姍姍心裡湧上一股暖流。
“是呀!”牛哥很是焦急,“你們在哪裡呀,我和阮警官到處在找你們。”
“那姚——睦男的爸爸在哪傢醫院?”姍姍這才想起她打電話的主題,“我們在新華路這邊,現在就打的士過去。”
“我也在新華路,馬上過來接你。”牛哥那邊想瞭想又說,“其他事見面再說。”
“好吧,那你快點。”姍姍對那的士司機說,“大哥,麻煩你打一下雙閃,馬上就有人來接我們。”當然她說的這話,牛哥也聽到瞭。
“好的。”這是那司機的回答,說話間他就打開瞭雙閃。
“我看到你們的車瞭。”原來牛哥就在後面,隨後就聽到後面的車喇叭聲音,“聽到我按喇叭瞭嗎?”
“聽到瞭!”姍姍興奮地叫瞭起來,“大哥,麻煩你把車靠邊停一下。”
這車剛停穩,後面的牛哥的車就到瞭。
牛哥拽著一把傘從車上跳下來,一邊跑一邊把傘撐開,幾步就來到瞭的士旁邊,他一手拉開車門,先把睦男接到自己的車上。
再回來接姍姍的時候,姍姍沒有急著下車,而是說:“先付一下車費。”
“多少錢?”牛哥一邊掃收款碼一邊問那司機。
“就起步價,十二塊。”
姍姍說:“給兩百!”
“不用!”司機倒是實在人。
“微信到帳二百元!”從車前傳來瞭提示音。
那司機趕緊說:“謝謝瞭!”
牛哥很誠懇地說:“謝謝你才對!”這才把姍姍接到自己的車上。
隨後牛哥也趕緊上車,啟動車就往前走,“你們這一身都濕透瞭,先回傢洗澡換衣服吧!”
“去醫院!”睦男說的很幹脆。
“那,那什麼,他已經走瞭。”
“誰走瞭?”姍姍沒聽明白。
“姚高峰死瞭,送到醫院的時候就死瞭。”
“啊——”姍姍看瞭一下坐在旁邊的睦男,可發現她臉上還是沒有一絲表情。
“去醫院!”睦男又說瞭一次。
姍姍有點緊張,把頭往前探瞭一下,低聲對牛哥說:“去醫院吧。”
“嗯。”牛哥輕輕地應瞭一聲,然後就調轉車頭朝前方開去。他一邊開車一邊給阮先超打瞭個電話,告訴他已經找到瞭她倆,並在去醫院的路上,還特別叮囑他要買兩條大浴巾,她倆全身都濕透瞭。
等他們到到醫院的時候,那阮先超抱著兩條大浴巾已經在醫院門口等他們瞭。
車一停穩,阮先超就跑瞭過來,拉開車門,等她倆下來之後,他第一時間就遞瞭一條浴巾給姍姍,然後拆開另一條的包裝,抖瞭抖就批在睦男的肩上。
大傢都沒有太多話,畢竟剛死瞭人,所以阮先超隻是輕輕地說瞭一聲,“這邊。”同時做瞭個手勢,三個人就朝前面走去。
牛哥很快就停好車,並趕瞭上來。
阮先超剛來的時候就辦好瞭手續,那太平間的門已經打開。
四個人走進太平間的時候,隻見正中間停著一臺蒙著白佈的單架車,在慘白的燈管照射下,越發顯得淒涼和恐怖。
人的生命是那樣的脆弱,誰能想到,幾個小時前,還在姍姍傢裡逗弄小孩的姚高峰,現在卻已躺在那張白佈下面瞭。
幾個人進到太平間來,不自覺的一字排開,靜靜地立在入口,盯著那張白佈,誰都沒有說話。
姍姍感覺到有點害怕,但還是壯起膽挽著睦男的胳膊緩緩地往前走去。
阮先超趕緊往前走瞭幾步,搶在她倆前面,把那張白佈掀開。
睦男站在單架前,久久得凝視著那張烏青的臉,從那遺留在臉上的表情上看不出一絲痛苦,是那麼的安祥,甚至在那安祥中還透露出些許笑意。
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同他有什麼關系,但世事就是這樣捉弄人,現在他居然成瞭自己的爸爸。
她面朝單架車跪瞭下來。
阮先超也趕緊跪瞭下來,那躺著的是自己的嶽父,那肯定是得跪的。
牛哥和姍姍看瞭一眼對方,然後也跟著跪瞭下來。
幾個人跟著睦男的節奏,一起給死者叩瞭三個頭。
叩完頭其他三個人都站瞭起來。
但睦男沒有馬上起來,她想多給他跪一會。
這時,她的耳邊似乎又想起瞭姚高峰最後的那句話,“你可不可以叫一聲爸爸——”
她張瞭張嘴,最後叫瞭一聲,“爸爸——”然後又重重地叩瞭下去。
她將自己的額頭貼在冰涼的地板上,那股冰涼讓她那凌亂的思緒和那快要炸裂的腦袋得以暫時寧靜。
她持續地保持這個姿勢,久久地不想抬起頭來。
空氣凝固瞭。
良久。
“走吧!”阮先超輕輕地吐出兩個字。
睦男仿佛沒有聽到,也沒動。
阮先超給姍姍使瞭個眼色,然後兩人各扶一邊,把睦男從地上架瞭起來,半拖著她走出瞭太平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