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8面目

白雲客棧內。

溫書打量著面前的老人，觀察著她如今的面容，到底是功力散盡還是人為改造的。

如果公孫極樂在這裡就好瞭。

他的易容術天下無敵，一個人是不是在臉上動瞭手腳，他應該知道。

不過，謝小跡的易容術雖然沒有公孫那麼厲害，憑他那股聰明勁兒，如果千歲夫人真的有問題，他應該一早就察覺瞭。

溫書無意中瞥到身旁的路曼聲，發現曼聲在回來後，一直都有些走神。

她曾問過她，這一路上可是遇到瞭什麼危險，曼聲直說沒事。可溫書就是知道，曼聲有事瞞著她。

恐怕此行並不是她想的這般順利。

千歲夫人敘述起瞭這段時間的經歷，在三個月前，那個孽徒就秘密回到白叢林，並且在她的茶水裡下瞭無色無味的化功散，她多年的修為毀於一旦。

當她幾十年修煉的返老還童術散盡的時候，她的身體迅速蒼老，人也不似那時那般乖戾。她說，她挺喜歡她現在的樣子，隻是無論如何她都無法原諒他，一定要撐著這具破敗的身體，找那個孽徒報仇。

謝小跡詢問滿香堯的身份，千歲夫人這樣的世外高人，為何會收滿香堯為弟子，還對他這般信任。

想來應該是與他的先輩，有著極微妙的往來吧。

‘“你們可曾聽過大五門？”千歲夫人問他們。

幾個人都有些吃驚，沒有想到還真和大五門有關。

“大五門我們都聽說過，是一個神奇而又古老的傢族，那裡的人們都是高手，並且群族而居，每個人都有一技之長。這些技能，放眼到江湖，都是別人難以匹敵的絕技。”

謝小跡簡短的說瞭一下。

千歲夫人點點頭，“沒錯。”

“那前輩和大五門有什麼樣的關系？”

“老身原本就是大五門的人。”

這下子眾人是真正吃驚瞭。

“我叛逃瞭大五門，因為那裡的規矩非常的嚴苛，我率性江湖，加上一心又撲在返老還童上面，違背瞭大五門的門規，整整幾年都沒有回過大五門。”

大五門的弟子每年都會回到族中報道，因為大五門每年的例會都是所有大五門緊密連接在一起的標志。這一天不出席的人，族長會不高興，連續三年都沒有出現，那就意味著族中之人已經叛逃瞭大五門。

叛逃大五門的人，便會受到大五門集體人追殺。

這才是千歲夫人遁世的真正原因，否則以她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安於呆在白叢林中，終年不見陽光？

“那後來你是如何與滿香堯成為師徒的？”

“滿香堯是大五門的族長繼承人，兩年之後，他就會執掌大五門。”

果然如此，他們早就猜到瞭，以滿香堯的實力，還有他和千歲夫人的關系，在大五門中絕不是一個普通的角色。

隻是連千歲夫人這樣的人物都懼瞭大五門，那真是一個可怕的傢族。

“滿香堯找到瞭我，他一個人便破解瞭白叢林全部的機關。他以未來族長的身份承諾，隻要我把攝魂術交給他，他就能在繼任族長之後，撤回對我的追殺令。他還能把我塑造成族中的英雄，給我一個新的身份。”並非千歲夫人多麼軟弱，而是大五門的報復手段，是每一個人都承受不起的。

“你相信瞭他？”

“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滿香堯，隻有十五歲，但他已經強大得難以想象。而且他連續三年都在族中的繼承人比試中奪得瞭勝利，他繼任族長隻是時間的問題。而老族長，也有意在十二年之後將族長之位傳給他。”

“十二年。。”謝小跡不知想到瞭什麼，微笑，“以滿香堯的性子，居然能等那麼久？”

這句話不但引起瞭溫書等人的註意，就是千歲夫人，也是一愣。

“謝小跡，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是說，以滿香堯的性子，竟然乖乖等十五年，為瞭坐上族長那個位置，也挺辛苦的。”

既然如此，大五門為何又要訂立這樣的一條規則。繼承人早早便選出來瞭，而族長還正盛年，有的時候，繼承人熬到自己都死瞭，族長還活得好好的，這個大五門，不是很奇怪？

“你的話提醒瞭我，我一直想不通，滿香堯為何堅持學習我的攝魂術。”

“你以前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以前隻當滿香堯是個野心蓬勃的男人，他掌控欲極強，要想學攝魂術也是理所當然。而且攝魂術神奇無比，掌握瞭其中的法門，你便可將世上所有人都當成你的傀儡，供你驅使。”

西門若寒忽然哼瞭一聲。

千歲夫人沒有在意，她知道，劍神是不屑於用這種控制人的手段的。這樣的功夫，他肯定也看不上眼。更何況，他的妻子目前正被攝魂術所操控，他想必對這東西恨之入骨。

“所以你把攝魂術交給瞭他？”

“我對大五門，懷著的不隻是畏懼，還有感情。我在那裡長大，對族長本能的尊敬。我也想做一點事，為瞭大五門。當未來族長恭敬地對我行瞭拜師禮時，我被打動瞭，決定收下這名弟子。”

當時的情景，千歲夫人這一輩子都忘不掉。隻能說，滿香堯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城府，不愧是能做大五門族長的人。

而她，經歷瞭那麼多的事，竟然還識人不清，真是有眼無珠。

“滿香堯非常聰明，在攝魂術非常有造詣，隻用瞭六年的時間，便學會瞭高級攝魂術。許多時候，他設置的攝魂術，連我想要破解都非常困難。”

“但顯然師父更高一籌，否則徒弟就不會想著要殺師父瞭。”謝小跡笑道。

他依然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樣子，盡管在聽到千歲夫人說有可能解不開滿香堯的攝魂術，大傢心裡都慌瞭一下。

如果連千歲夫人都解決不瞭，這件事要如何解決呢。

千歲夫人笑瞭，這一次笑得很開心也很自豪。

“師父對徒弟總是要留一手的，我本來不願藏私，但我漸漸發現瞭這位徒弟的野心。他甚至對我，都有一種要控制的欲/望。”

千歲夫人眼神閃爍，直到差點死在自己的徒弟手上，過去的許多事情才清晰的浮現。

“這話怎麼說？”

“他攝魂術剛剛有成，便到白叢林外面抓瞭一個姑娘嘗試瞭一下。但這個姑娘隻是一個引子，他殺瞭這個姑娘，就在我的眼前，通過她的死來為我入魘。我本就不是在意別人生死的人，所以他的手段非常殘忍，那姑娘的死相還是不可避免地映入瞭我的大腦，我不時會想起那個畫面。而一旦我入瞭夢，就中瞭他的陷阱。”

謝小跡幾個人神色都有些不對，看來他們想起來滿香堯將同樣的招式用在汪大小姐身上的事瞭。

“我及時發現不對勁，親手燒瞭那個女人的屍體，才破解瞭這個魘。”

“那前輩就沒有懷疑你的弟子？”

“沒有，我還沒有想過他會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對我動手，要知道他的攝魂術可是我教的。在我還沒有說他出師以前，就急著想要除掉我，這樣的事他還不會做。因為他是一個貪心的人，不確定我沒有藏私，是不會撕開他的假面具的。”

這話確實有道理。

“但那一次，卻讓我起瞭疑心。有的時候，女人的直覺是很靈敏的，而且他的手段太過毒辣。哪怕我自己是個毒辣的人，我並不希望別人在我面前也同樣如此。”

這種想法並不奇怪，因為當你看到你身邊的人對一個人下手如此之狠的時候，你不可避免地回想當那個人把這一招用在自己身上時，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景。

相信不管是誰，心裡都不會舒服的。

“所以前輩就留瞭一手？”

“是的，那是我最後一手，如果滿香堯繼任族長之後，真的說到瞭他承諾的事，那麼我想我會把這一手教給他。隻可惜……”千歲夫人搖頭，現實的結果是如此的讓人失望。

“這一手，是不是就能解開汪大小姐的攝魂術？”

“這一手，可以解開任何人的攝魂術。不管是再高明的攝魂者，隻要碰上這一手，都隻有認栽的份兒！”千歲夫人說的極為自傲，這項本事本來就是她自己開發出來的，沒有人比她更懂攝魂術。

而滿香堯，他得意的太早瞭。

“那為什麼，滿香堯一定非殺前輩不可，他並不知道你對他藏私瞭。”

“謝小跡，你還真是一個謹慎的人。”看來說瞭這麼多，這些人還是沒有打消對她的懷疑。

“滿香堯是大五門未來的族長，憑我一人之力根本難以向他復仇。他並不是非要殺我不可，他隻是不允許這世上還有第二個精通攝魂術的人。如果他是唯一一個，他就可以肆無忌憚地使用攝魂術瞭。而我的存在，讓他時刻擔心我會壞瞭他的計劃。讓他精心中下的攝魂術，被我破解——”這種想法並非那麼難以理解。

“如果你們不願意相信老身，那麼我可以去找其他的人。你知道，我並非非你們不可。隻是因為那位小姑娘和那老禿驢，特意趕往白叢林請我來，我才願意與你們合作。而你們那位小姑娘，差點摔下山崖而死。。。”

“曼聲你……”溫書臉上滿是心痛，為什麼這樣的事，曼聲說都不說呢。

“我並沒有什麼事，是凈空大師救瞭我。”路曼聲看向千歲夫人，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提及這件事。

她不認為她是這樣一個多嘴的人。

就連劍神西門若寒，也都給瞭路曼聲一個感激的眼神。

事關他的妻子，高傲的西門若寒，對真心幫助九兒的人，都會打從心裡感謝。

“千歲夫人不要動怒，我們會這麼謹慎也是因為滿香堯最近動作頻頻，已經連續出現兩次假的謝小跡瞭，在別提山莊的時候，西門莊主還看見瞭一位假的汪大小姐。那些人的手段非常高明，連西門若寒一時都難以判斷出那個人是不是真的汪大小姐。”

“畫骨之術！”

千歲夫人一驚，然後重重捶瞭一下拳頭，“這個孽徒，竟然連畫骨之術都偷學去瞭，他是什麼時候做的這種事！”

“畫骨之術是什麼？”

千歲夫人重重嘆瞭一口氣，“畫骨之術是和攝魂之術配套使用的術，用親近之人的臉，對攝魂之人再一次使用催眠和誘導，讓他隨著攝魂者的意識而走。你剛才說的假謝小跡，應該就是那些人利用畫骨之術，變成瞭你的樣子，然後出現在你們那位朋友面前。”

似乎到這裡，許多想不通的問題都找到瞭答案。

為什麼在華山，會有謝小跡出現在汪大小姐的房中。又為何汪大小姐突然沖下華山，她以前自己已經掙脫瞭，其實隻是被催眠術覆蓋瞭。一等催眠術蘇醒，汪大小姐的攝魂術就真正的完成瞭，而那個時候，就會聽從攝魂者的擺佈。

真的是好精細的手段，沒有想到，憑這樣幾個步驟，就可以將一位警惕性高的高手，變成自己的傀儡。

西門若寒忽然想到瞭什麼，在別提山莊的時候，滿香堯也對他使用過同樣的手段。

他其實是雙管齊下，不隻是在茶中下藥，讓九兒的攝魂術被誘發。他的第一個也是最原始的目的，就是利用同樣的手段，讓西門若寒入魘。

首先是如月的死，死得夠觸目驚心。不，如月不是死亡，而是痛苦的掙紮。對於西門若寒這樣一個劍下不留活口的劍客，死亡對他太稀松平常。加上西門若寒的心堅硬無比，可不會被這種事嚇到。

入魘，西門若寒更是鮮少做夢。

所以，“是聲音！”

如月的哀嚎，回響在他的耳邊，一定比眼前看到的更加的深刻。

滿香堯機關算盡，其心思之深沉歹毒，直到這一刻才真正被人察覺到。

如果千歲夫人沒有來，他們怕是永遠都解不開這些謎題。

而後來假汪大小姐的出現，就是為瞭來完成第二個步驟。可是西門若寒到底還是識破瞭假汪大小姐的身份，他殺瞭她，沒有讓她有機會完成第二個步驟。

這也宣告瞭滿香堯的計劃胎死腹中，這想必也是他第一次使用攝魂術弄砸的情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