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8陪伴
而另一邊的路曼聲，在那件事之後，反反復復想著那個夢。
那個在大銅鏡前站立的人是誰，是否就是決定所有命運的人？但她最關心的是，在宮旬和孟大哥之間，有沒有她要找的人？那個人又是哪一個？
她有想過溫書說的話，可現在她實在給不出那樣的理智，在得知瞭阿進還以某種方式存在在這世間，她發瘋地隻想要找到他，其他的任何事她都沒法去思考。
“咚咚咚——”
路曼聲回頭，孟凌東站在門外，手裡還端著藥。
“路姑娘。”
“孟大哥，你還受瞭傷，怎麼給我送藥來？”
“在外面正好撞見送藥的丫頭，因為要來見路姑娘，就順便帶過來瞭。”
“有勞孟大哥瞭。”路曼聲接過藥，坐到桌子上，同時請孟凌東入座，低著頭喝起藥來。
“路姑娘身體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我已經沒事瞭。”
這之後，便是沉默。
路曼聲漸漸覺得情況不對勁，抬起頭，有些抱歉地看著孟凌東：“孟大哥對不起，你因為我受瞭那麼重的傷，我卻……”
“凌東受傷不關路姑娘的事，路姑娘再這麼說，凌東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瞭。我擔心的是路姑娘，路姑娘心事重重，凌東一點忙都幫不上。”
“不，是我的問題。孟大哥傷剛好，我應該去看你的，還讓你為我擔心。”
“路姑娘有什麼事可以和凌東說，凌東希望能為路姑娘分憂。”
路曼聲笑笑，本來想說沒事，卻在看到孟凌東時，生出瞭一個想法。“孟大哥可以跟我說一些你的事嗎？”
“我？”孟凌東訝異，本來是想要開解路姑娘，怎麼路姑娘想要聽他的事呢？不過路姑娘既然願意聽，那麼他就說。
“路姑娘想要聽什麼？”
“什麼事都可以。”
“凌東很小的時候被老莊主救下，然後專心學武功，等學藝有成，就呆在太子殿下的身邊瞭。這麼多年除瞭替太子殿下辦事，也沒有做過其他什麼事。這讓我說，一時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路曼聲聽得很認真，她想要更多的瞭解孟凌東這個人。把他和記憶中的那個人對照，哪怕是一點點相似的地方，都讓她感覺到驚喜。
“那孟大哥還記得自己有什麼親人嗎？”她還記得溫書和她說過肖吾將軍的身世，在大堯地界上，那個失蹤的兄長和孟大哥有沒有關系？
“親人，我隻記得老莊主和我說過我有一位父親，但他在發現我的時候，他就已經死在敵人的刀下瞭。他把我救回去後，我因為驚嚇和刺激生瞭一場大病，醒瞭之後便什麼都忘瞭。”
“孟大哥除瞭老莊主口中的那位父親，便記不得自己有什麼傢人瞭？”
“我什麼都不記得瞭，老莊主告訴我，過去的都過去瞭，現在的我是孟凌東。我隻需要為自己而活，去做我應該做的事。”
“老莊主也是為瞭孟大哥好。”背負著仇恨過一生總是痛苦的。但一個人就這樣忘記過去，在他的內心深處，肯定也不好受。因為你的過去一篇空白，未知會讓你覺得恐懼，也讓你覺得生命永不完整。
“可凌東許多時候，還是想找到自己的親人。哪怕他們已經不在瞭，凌東也想到他們的面前為他們上一炷香，讓他們知道凌東還活著，而且活得很好。”
“那孟大哥就沒有想過你的親人還有可能好好地活在這世上，或許正等著孟大哥去找他？”
“不會的，已經這麼多年瞭，如果真的還在，也不會一點消息都沒有。在我被老莊主救下後，老莊主經常會去我被救的地方打探消息，一連好幾年，從未放棄和中斷。”
聽到這裡，路曼聲有些疑惑。大堯邊境那段刺殺，就算沒有鬧得沸沸揚揚，以老莊主在大堯的地位，不可能一點都沒聽說過。那麼既然知道這件事發生在同一條，理所當然地就會把這兩件事聯系在一起，為什麼老莊主對孟大哥隻字不提呢？
難道老莊主已經知道瞭孟大哥的身世，隻是不想讓孟大哥難過，才刻意讓他淡忘過去？
與其讓孟大哥知道他父母悲慘離世，還不如讓他徹底與過去揮手，重新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既然這樣，路曼聲也無意道破。不過孟大哥的身世確實可以暗中瞭解一下，或許他與那位肖吾將軍真的是兄弟。
“如果，我是說如果，孟大哥，有一天你找到瞭你的親人，你願意離開大堯，陪伴在你傢人的身邊嗎？”
“……路姑娘是不是知道什麼？”
“不，我就隻是問問。”
“不會，凌東的職責是保護皇上，不能因為傢人就離開太子殿下。除非有一天，太子殿下不需要凌東的保護瞭，那個時候我才會走。”
“孟大哥對太子殿下可真是忠心耿耿。”就連久不見面的親人，也不能讓孟大哥有所猶豫。
“老莊主畢生的使命就是讓我保護皇室的安全，如今他將這個使命交給瞭我，凌東不能讓老莊主失望。”
原來不隻是為瞭太子殿下，還是因為這是老莊主吩咐的事。
“老莊主和孟大哥情同父子，著實讓人感動。”
“義父對我有救命之恩，凌東這條命是義父給的，願意幫助義父做任何事。”
“老莊主是孟大哥的義父？”
“嗯，隻是這段關系，很少為外人知曉，我也不願刻意提及。但在義父將護衛皇室的使命交給我的時候，義父就正式認我為義子瞭，並且賜姓為孟，因為這個使命，隻有孟傢的人才能擔當。”
路曼聲能夠聽出，孟大哥真正為這事感到驕傲。因為在他的心理，最崇敬的人便是老莊主，能夠得到他的認可，與他更加親近，是孟大哥十分開心的事。
“那孟大哥就沒有想過自己？”他的人生中先是為瞭他義父，然後便是太子殿下，甚至為瞭他們幾度丟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凌東的命，從被老莊主救下起就不是自己的。”
“孟大哥不該這麼想。”路曼聲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瞭，“即便老莊主救瞭你的性命，孟大哥依然有資格追求自己的幸福和想要的人生。”
“……路……路姑娘。”孟凌東看著路曼聲堅定的雙眼和不贊同的眼神，不禁有些怔住。
“我雖然也做瞭許多錯事，還有許多可能永遠都無法彌補。但我卻知道，我是為自己而活著的。雖然我沒有資格這樣說，可是孟大哥有。孟大哥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你一次次為別人犧牲自己，你也應該多為自己想想。”
沒錯，這就是路曼聲最想對孟凌東說的。在她第一次看到孟大哥的時候，他就跟在太子殿下的身後，有什麼危險擋在他的身前，需要賣命的他第一個沖上去，他永遠都把別人放在他的前面，就沒有想過他要是出事也有人會為他擔心。
“路姑娘，謝謝你。”從以前到現在，別人說得最多的是責任、是使命，還有他必須要做的事。可路姑娘，說的卻是孟凌東自己。
孟凌東的心裡，因為路曼聲的一番話而覺得暖暖的。他開始在想，是不是有一天，他真的也能夠為自己而活。而不再讓使命和任務，充斥著孟凌東的所有生命。
就好比他也有資格去追求自己想要喜歡的人——
這一天，路曼聲和孟凌東還說瞭許多話。
路曼聲從來沒有這麼多話過，她問瞭一些在孟凌東聽來很新奇很古怪的問題。
譬如路曼聲就問孟凌東：在青菜和蘿卜之間，必須選一樣菜連續吃上十天，他會選擇哪一種。
孟凌東回答青菜，因為他不吃蘿卜。
路曼聲又問：在兩個人之間他必須要選擇救一位，他會選擇誰？這兩個人一個是一位天真可愛的小姑娘，另一位則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孟凌東回答他不想殺人，如果真要有一個人死，隻是假設，他會選擇讓那個小姑娘死。
路曼聲問為什麼，一般這種情況，別人都會選擇讓年過花甲的人提前入土。小姑娘的人生才剛開始，還沒開始綻放就化為虛無瞭，未免太過殘忍。
孟凌東卻說，沒見過這世界多麼美好，即便見不到瞭也不會留有遺憾。讓一個老人以殘酷的方式死去，是最慘絕人寰的事。
路曼聲聳聳肩，這樣的假設本就殘酷。說起這些問題，隻不過是她在和阿進看那些恐怖電影時，影片中的男女主角遭遇到的生死選擇。前方沒有路，要想走下去，就必須不斷地舍棄隊友，生存的殘酷壓抑得人完全看不下去。
但路曼聲卻記憶深刻，因為阿進在看瞭這些影片之後說瞭一句話，讓路曼聲很難忘。
如果是他們兩個人處在那樣的環境中，他和她必須要有一個人活著，他希望那個人是他自己。因為這些殘忍他絕不想她遇到，掙紮求生的事就讓他來做……
此時此刻，當這句話再浮現在路曼聲腦海裡時，她腦海裡閃過的是阿進倒在血泊裡的照片。還有那巨大的銅鏡前，看不真切的神秘面容——
不知道為什麼，當孟凌東在說那些話的時候，她腦海裡就閃過阿進在說那些話時的樣子。
包括他們的眉眼和神情，甚至還帶著一些絕望的殘酷，都和記憶中的十分相似。
路曼聲看著孟凌東失神，孟凌東正說著話，突然註意到路曼聲的視線，頓瞭頓，卻再也不知道要如何接上瞭。
“路姑娘？”孟凌東的手腳因為穆裡斯的視線而僵硬，他這輩子都沒有那麼緊張過，坐在那裡，動都無法動彈。但漸漸地他發現路曼聲的視線並不是在看著他，就好像是在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
就是在那一刻，孟凌東確定，在路曼聲的心裡一定深藏著這個秘密。
而這個秘密，或許他們永遠都無法知曉。
孟凌東看著這樣的路曼聲，也忍不住問瞭幾個問題。
這是他第一次邁出一步，想要瞭解路曼聲的內心世界。
孟凌東問路曼聲，在這世上有沒有一位讓她全然放心的人？
路曼聲被他問住瞭，這個問題她沒有想過。
“在這裡，有很多人值得我相信，也有很多人我願意相信。溫三小姐，汪大小姐，金六公子，謝小跡，西門莊主，公孫大俠，都是值得相信的人……還有你，孟大哥。”
孟凌東在聽到自己的名字時再一次愣住瞭。
“路姑娘為什麼會願意相信我呢？”
“因為孟大哥是一個值得所有人信任的好人。”
“……”
“雖然你面上不說，可你有一顆最炙熱的新。在大堯的時候，你就一直在幫助我，還為我解決瞭許多麻煩，這些我都知道。”孟凌東是一個幫助別人不聲張的人，他不需要別人答謝，也不需要別人知道。他隻做他想做和認為他應該做的事，不會為瞭利益妥協。
因為這樣，孟凌東在任何時候都讓路曼聲飽含著信心，願意相信於他。
因為孟凌東不會為瞭任何理由去背叛、去傷害朋友。
孟凌東知道自己內心裡想要的並不是這些，可他又由衷地高興，至少在路姑娘的心裡，他是一個可以相信的朋友。
孟凌東又問，路姑娘最想要的是什麼？
隻要是路姑娘想要的，他都希望能給她。
這個問題也是孟凌東一直想要知道的，如果不能和路姑娘在一起，那麼就給她她所想要的。
這或許是孟凌東唯一能為路曼聲做的事。
“想要的？”她想要阿進能活過來，也想要過去的錯誤都有彌補的機會。
可這些不能和孟大哥說，何況，孟大哥都不知道阿進是誰。
“我想要……陪伴。”
“陪伴？”
“嗯，任何時候都不會放開你，會一直拉著你的手，走過人生每一個荊棘的陪伴。即便是不想你面對醜陋的選擇，也會緊抓著你的手，不會以關心的名義提前撒開手……我要的就是這樣的陪伴。”
路曼聲眼神看向遠方，像是在對昔日的某個問題做出回答。
“陪伴……”孟凌東的嘴裡咀嚼著這兩個字。
或許其他的事他會忘，但這件他永遠不會忘。
因為陪伴，會作為他一生的信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