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2投契
宮人上瞭茶。
肖傲坐下後，便和路曼聲道明來意。
“肖某要先為昨天的事向路禦醫賠個不是。大小姐年輕任性，頂撞瞭路禦醫，還請路禦醫海量汪涵，不要和她一般見識。”肖傲對路曼聲躬身作揖，禮數十足。
“不知肖管傢道歉是為哪般？”路曼聲卻問。
“……”
“如果是為昨日課堂之上的事，那麼竇小姐隻是提出自己的看法，縱然有些措辭不太妥當，我當不至於這般小氣。如果是為瞭昨日杏林書院外馬車占道一事，是我的車夫犯錯在先，竇小姐即便說瞭兩句，也是言之在理，肖管傢實在不必為這種事特地走一遭。”
本來以為大小姐和路禦醫鐵定結下瞭梁子，沒有想到適此登門拜會之際，路禦醫不但沒有留難，反而為大小姐開脫。
肖傲實在意想不到。
可看路禦醫言辭懇懇，不像是故作姿態，這反倒讓肖傲越發的不好意思起來。
比起路禦醫的大度，小姐反倒是顯得孩子氣瞭。
“路禦醫宰相肚裡能撐船，肖某好生佩服！”
“肖管傢客氣瞭。”
路曼聲拿起茶杯，飲下一口茶。
茶香裊裊，肖傲輕輕一嗅，便知道這是產於嶽陽洞庭湖中的君山銀針。
肖傲見狀，道：“得聞路禦醫最喜品茗，尤愛君山，傲在途徑嶽陽之時，聽過當地一個關於明宗皇帝與君山的傳說，不知路禦醫知也不知？”
肖傲這是看路曼聲少開口，便從她感興趣的話題上開始聊起，是謂有心。
“莫非肖管傢說的是白鶴泉水泡黃翎毛的故事？”
“是也。”
“相傳後唐明宗皇帝第一次上朝的時候，侍臣為他捧杯沏茶，開水向杯裡一倒，馬上看到一團白霧騰空而起，慢慢地出現瞭一隻白鶴。這隻白鶴對明宗點瞭三下頭，便朝藍天翩翩飛去瞭。再往杯子裡看，杯中的茶葉都齊嶄嶄地懸空豎瞭起來，就像一群破土而出的春筍。過瞭一會，又慢慢下沉，就像是雪花墜落一般。”
古人留下瞭許多千奇百怪的故事，這些故事縱然不是真實，但後來敘說起來也別有一番風趣。
“明宗感到很奇怪，就問侍臣是什麼原因。侍臣便告訴他這是君山的白鶴泉(即柳毅井)水，泡黃翎毛(即銀針茶)緣故。明宗心裡十分高興，立即下旨把君山銀針定為貢茶。而前時愛茶之人，也喜歡賞茶，其中君山尤甚。沖泡時，棵棵茶芽立懸於杯中，煞是美觀！”
路曼聲緩緩道來，臉上神情平靜，言語間卻透露出興致來。
旁邊的香兒暗暗吃驚，至少在正陽宮的路禦醫，一次很少說這麼多的話。
那位肖管傢還真是有本事，第一次見面，就抓住瞭路禦醫的喜好。
還不止如此，接下來的時間，肖傲又向路曼聲請教瞭一些君山茶的沖泡和鑒賞訣竅，路曼聲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神色間雖然不見多少欣喜、也沒有過分客套，但路曼聲有禮有節，兩人之間也是一個話題接著一個話題，絲毫沒有冷場。
“喲，不知不覺，一炷香已經過去瞭。路禦醫，這是肖某為你準備的禦品刺繡，還請你笑納。”
肖傲站瞭起來，將禮物放到瞭香兒伸開的雙手中，呈給瞭路曼聲。
大食刺繡甲天下，就跟大堯的醫術一樣聞名。
而之前的武常，烹飪是一絕。而卓小佳為瞭能在武常眾多的烹飪高手中脫穎而出，選擇藥膳領域，不遠萬裡來到大堯學習醫術。
路曼聲攤開絹絲，絹絲長約四尺、寬一尺二寸，顏色為藍，細膩光滑，觸摸起來冰冰涼涼的，很有手感。
禦品絲巾，據說隻是小小一塊方巾，價值都得百兩金。肖傲送來的這一條，可謂是價值連城。
“這份禮物太貴重瞭，我不能收。”
“還請路禦醫一定要收下，這是特地為你準備的。”
“俗話說，無功不受祿。”
“算是感謝路禦醫對我們傢小姐的諸多關照。”
“這樣說，我就更不能收瞭。”不知道怎麼回事，關照用在這種時候，總有些相反的意味。
何況路曼聲向來心懷坦蕩，對待門下的學生更是一視同仁。她要是收下瞭這東西，以後在竇心魚面前可做不到那麼坦然瞭。
“那如果是朋友的贈禮呢？”
肖傲擺手，算是他說錯瞭話。這樣說，一定會讓路禦醫為難。
“心意我收到瞭，禮物恕我不能要。”
“那我送給太子殿下，這個你總沒話說瞭。”
正好這個時候，宮旬從後面走瞭出來。
“我聽說你有客人？”
他來到瞭路曼聲的身邊，和她並肩站立，一副當傢的氣場。
而肖傲也註意到瞭宮旬臉上那略帶著示威的眼神，還有他的自稱，在路禦醫面前連本宮都不稱，隻說是我嗎？
看來這位路妃娘娘在大堯太子心目中果然是特別的。
身為太丞府的管傢，肖傲可是見多瞭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和男人的虛情假意。他原本以為宮旬對路曼聲的寵愛隻是表面上的，未必就有多少真情分，頂多就是相敬如賓這樣。可今日看到，才知道這個分析有誤。
“太丞府管傢肖傲拜見太子殿下。”肖傲連忙躬身行禮。
“原來是肖管傢，免禮。”
“謝太子殿下。”
“你們剛才好像在說什麼贈禮？”宮旬眼尾睇瞭路曼聲一眼，似乎有些危險呢。
路曼聲愣瞭一下，隨即低頭笑瞭笑。
這個男人，真是越來越小氣瞭。
“回太子，肖某和路禦醫正提到禦品刺繡，我們太丞大人希望能把這方刺繡獻給路妃娘娘。”
既然是太丞的意思，那麼說竇心魚在一開始，就打算拜在路曼聲的門下。
隻是沒有想到，事情一開始就變成這樣。
“喜歡這方刺繡嗎？”宮旬問路曼聲。
“……”這讓她怎麼說，當著肖管傢的面，難道說不喜歡？
可要說喜歡，面前這個男人肯定沒完沒瞭，說不定還會秋後算賬。
不顧宮旬和肖傲，就說她自己。沒有女人會不喜歡這麼精美的刺繡，路曼聲看瞭也是覺得賞心悅目。
但美好的東西並不一定要據為己有，路曼聲雖然覺得它好看，可卻沒有要收下的意思。
肖傲在笑，並且耐心地等待著。等待的同時，還不忘打量宮旬和路曼聲兩個人，耐人尋味地看著熱鬧。
“路禦醫，人傢肖管傢的一番好意，你就收下。”
“……太子殿下，這方刺繡是太丞大人為路禦醫準備的，我不過是負責呈送罷瞭。”這件事可得說清楚瞭，話說，大堯太子原來還是一個醋壇子！
怕是之前喝的那兩杯茶的錯。
宮旬頓瞭頓，“太丞送的，路禦醫就更應該收下瞭，要不然可就辜負瞭太丞大人的一番好意。”
還真是沒完沒瞭這個人。
“好，太子殿下做主收的，那曼聲就聽你的。”
路曼聲答應瞭，宮旬卻不滿意瞭。那小眼神抽得，讓路曼聲覺得宮旬現在將她捏死的心都有。
“那多謝肖管傢瞭，回去時別忘瞭替本宮感謝太丞大人。”宮旬近乎咬牙切齒的道。
“是，太子殿下。肖某的事情辦完瞭，那便先告辭瞭。”
“肖管傢何不用個午膳再走？”
宮旬下意識地便瞪瞭過去。
“她居然還留他用午膳？”
路曼聲懶得搭理那個孩子氣的男人瞭，人傢前來拜訪，還送瞭這麼貴重的東西，請人傢用膳不是最基本的禮貌？
要是平時，宮旬肯定也會這麼做。隻是這一次，有路曼聲在先，他看什麼事都不對味瞭。
“不瞭，小姐還在等著我回去，不敢多耽擱。”肖傲還是聰明的，他雖然也很想看看面前這出大戲，但有些戲要是看下去可是會有生命危險的。
他還沒有活夠，才不會做這種愚蠢的事。
不敢多耽擱，那還有心思聊什麼白鶴泉水什麼鑒賞訣竅？他看他時間根本就多的是。
宮旬心裡這麼想著，面上卻是一副彬彬有禮送客的模樣。
等到肖傲離開瞭，宮旬往位置上一坐，正準備來數落數落路曼聲的幾大罪狀。
誰知道路曼聲用手撐著頭，來瞭一句“累瞭”，便到後院去瞭。
“誒——”
“有什麼事回頭再說，我必須要好好休息一下瞭，今天果然起早瞭。”
“跟平時一個時間起的，哪裡起早瞭！”這個借口真的好遜！
不想被她說，就知道溜走瞭。
難得，路曼聲還有這麼機智的一面。
但就算是這樣，宮旬這一次一定要好好說說她。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一定要謹記他是她的丈夫，最應該顧慮的就是他的想法，而不應該去理會別人。
說起來，路曼聲在這方面向來沒什麼覺悟呢。
路曼聲回到瞭自己的房間，宮旬也跟著回去瞭。
“那個禦品刺繡真的那麼好，你居然開口讓我留下？”
“太子殿下，那是你讓我留下的。”
“我這樣說是為瞭看你的意思，你接收到瞭我的眼色，就應該搖頭拒絕，就跟你之前做的一樣，還是你之前是在假意推脫？”
路曼聲爬上瞭床，脫掉鞋子，宮旬還是跟瞭過來。
“喂，路禦醫，我和你說話你聽到沒有？別以為裝作沒聽到這一次我就會放過你，好吧，這一次就算瞭，不能再有下一次。下次再有別的男人對你獻殷勤，你一定要狠狠地拒絕，最好能讓他傷心死。放心，真的追究起來，我是不會怪責你失禮的。”
路曼聲耳邊嗡嗡嗡地囉嗦個不停，“真是吵死瞭，太子殿下~”以前怎麼不知道宮旬還這麼囉嗦婆媽的。
“做瞭不該做的事，還敢嫌我囉嗦。路禦醫，必須好好教育教育你瞭，越來越不像話瞭。”
宮旬說著便俯身下來，路曼聲趕緊推開他。
“我想起我還有一點事沒完成，太子殿下在這裡消消氣，我很快就回來。”
說著，路曼聲忙不迭地溜之大吉。
宮旬還想再跟上，路曼聲先一步將門給帶上瞭。
而關上的門差點碰著宮旬的鼻子，才總算是讓他停瞭下來。
宮旬捂著自己差點不保的鼻子，“還真是狠呢，再過一段時間，會不會就謀殺親夫瞭？”
路曼聲好不容易擺脫瞭那個突然嘮叨要命的宮旬，這下也不敢在前面呆著，幹脆回到瞭秋菊苑，還是那裡清靜。
另一邊，香兒和桃兒兩個小丫頭見瞭面，便有說不完的話。
“路禦醫最近在正陽宮留的時間越來越多瞭呢，鮑管傢早上還在說，秋菊苑都有些冷清瞭。”
不過這也是他們希望看到的，路禦醫留在正陽宮越多，尤其還是在太子殿下在的情況下，就說明他們兩人的感情越來越好瞭吧。
“今天路禦醫卻回來瞭。”
“啊，你這麼說，難道是太子殿下和路禦醫吵架瞭？香兒，你在正陽宮那邊，可一定要幫我多照顧著點兒路禦醫。她和太子殿下，我可是很擔心她呢。”
“你放心放心，他們才沒有吵架呢，頂多就是咱們的太子殿下吃醋瞭。”
“吃醋？”
“嗯，我跟你說啊……”
兩個小丫頭在那兒繪聲繪色地說著正陽宮早上發生的事，完全沒有註意到在不遠處路曼聲就站在她們的身後。
“……我覺得太子殿下真的很喜歡路禦醫，路禦醫似乎也越來越喜歡太子殿下瞭。他們兩個人的感情，應該越來越好瞭吧。”
她越來越喜歡宮旬瞭？
路曼聲聽到這些話後有些壓抑。她並不是不知道這段時間她內心的一些改變，可是想太多，隻會自尋煩惱。而且她現在也不想想這些，希望能夠順其自然，不想再去掙紮和徘徊。
想到這兒，路曼聲回頭，沒有驚動那兩個丫頭，回到瞭房間內。
桃兒正欲回頭時，眼角餘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個人是路禦醫嗎？
路禦醫聽到她們的對話瞭，那麼她會怎麼想呢？
她的心裡已經有太子殿下瞭嗎？
可是看著她進房的那個略帶著蕭瑟和疏離的背影，桃兒又不敢確定自己的想法。
“桃兒。”
“香兒，或許太子殿下和路禦醫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但我相信，緣分會始終將這兩個人聯系在一起。因為他們是命中註定的緣分，經歷瞭這麼多的坎坎坷坷，才換來相守的機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