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9怪癥
離那天過後又過去瞭好幾天,兩個人再沒有談到賀蘭,也沒有說起聞喜,就仿佛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路曼聲除瞭兼顧杏林書院的課程,平時也會在城內看診。
這日,她接瞭城中一員外的牌子,之所以會去,是因為功德牌上的描述勾起瞭路曼聲的好奇心。
作為一個大夫,或許說這樣的話不合適。但正是因為大夫,在看到稀奇古怪甚至是之前都沒有經歷過的病癥時,會想要去看個清楚。
路曼聲正坐在琉璃殿,一邊品茶,一邊翻看著從林員外府中拿回來的林小姐診斷記錄。
現在的林小姐不願見人,任何人接近她所在的房中,都會被砸。曾經就有大夫被林小姐扔出來的花瓶砸傷,林老爺擔心這樣下去自己的女兒會瘋掉。
而那些能進入她的房間為她把脈的,又找不出她的病癥。林員外無奈之下,隻有讓府上人前往功德房,在功德樹上掛上功德牌。
功德牌掛瞭好些天,都沒有禦醫接。林員外知道這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活,作為禦醫,有些人喜歡嘗試新奇的病癥,但有些禦醫卻會以穩為主,何況林小姐在患病之後已經砸傷瞭好幾位大夫瞭。要是這些禦醫也被他女兒砸傷瞭,那真的無法善瞭瞭,這也是林員外遲遲不敢請禦醫的原因。
眼看著尚醫局那邊沒有禦醫接牌子,焦急的林員外準備另想辦法。他甚至已經派下人前往湖州,聽說孫望聲大夫曾經出現在那裡。
然而下人帶回來的消息,說是孫望聲大夫已經走瞭,這讓林員外完全不知道怎麼辦瞭。他女兒的病,難倒瞭城中各路名醫。
就在林員外發愁該如何辦的時候,下人激動地跑進來。
說是尚醫局那邊有人拿牌子瞭,小姐的怪病應該很快就能好瞭。
“你確定,尚醫局真的接瞭牌子?!”
“是的,老爺,尚醫局的路禦醫已經讓人送帖子過來瞭,明日就會登府為小姐看病。”
“路禦醫,你說的路禦醫莫非是……”
“正是那位女禦醫!”
林員外一驚,他確實沒有想到,當今太子殿下的路妃娘娘、尚醫局六大禦醫的路禦醫會接牌。
“太好瞭,這下柔兒的病可就有救瞭,我聽說那位路禦醫醫術高超,至今還很少有她斷不好的癥!”
“沒錯,老爺,路禦醫明天就要過來瞭,我要去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給夫人。”財路高興地跑出去,很快就跑回來瞭,“可是老爺,小姐那個樣子要是傷瞭路禦醫怎麼辦?”
這確實是個問題。
“這樣,明日路禦醫過來瞭,你先不要帶她過去。我們先好好對她說說柔兒的情況,確定柔兒情緒平息瞭再讓路禦醫進去。”路禦醫的身份,不管是哪一個,出點事都不是他們擔待得起的。
除瞭這樣,林老爺為瞭讓路禦醫先一步瞭解林小姐的狀況,並且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還讓財路把過往小姐的診斷記錄給送到瞭尚醫局。
路曼聲現在研究的就是林小姐的病歷資料。
老實說,憑路曼聲這麼多年的診斷經驗,她也無法判斷林小姐哪裡出瞭狀況。
一開始還明白一點,但看瞭每個大夫給出不同的診斷記錄,隻讓她的思維越發混沌。
林府請的大夫也都是一些有經驗的大夫,他們的診斷應該都有一定的依據,為瞭更多的瞭解林小姐的病情,掌握各種情況,盡管是一頭亂麻路曼聲還在研究。
既然是怪癥,從這些迷霧中或許能抓住一點頭緒,這也是路曼聲的態度。
而在研究瞭這些資料之後,路曼聲聳肩。
根本就不可能有這樣的病,因為反應癥狀完全相反,也沒有辦法兼容。如果說大夫們沒錯,那麼就是那位林小姐有問題。
路曼聲相信自己的專業水準,在她把所有可能性都推翻之後,便隻剩下瞭最後一種可能。
當然,現在說這些還是為時尚早,心裡至少不是一點想法沒有,具體如何還得見到那位林小姐之後才能知道。
宮旬進來的時候,就看見路曼聲之前推著一張張的病例,雙手捧著茶杯,一邊暖著手,一邊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在想什麼?”他剛從父皇那裡回來,父皇問及到瞭路禦醫,雖然是閑談,但有些事還是讓宮旬有些在意。
這些日子他每日留在琉璃殿,和路禦醫之間的感情也是有目共睹,父皇提起瞭抱孫子,可正陽宮傳出的幾次消息都是假的,他之前一直按捺不提此事。可這日裡,隻有他和太子兩人,還是不忘督促他一番。
而宮旬想的遠遠不止這些,父皇之前很少提及抱孫子的事,畢竟父皇還年輕,他兩個弟弟雖然年輕,但膝下已經有瞭孩子,他早已經是爺爺瞭。
身為太子,他也是時候該有自己的子嗣,但這話從父皇嘴裡說出來,就不得不讓宮旬多想一番。
然而,有些問題,不想還好,細思起來就非常的讓人捏一把汗瞭。
他不知道路曼聲能不能理解,但在父皇的心目中,他似乎更青睞路曼聲能為他生一個兒子。
或許是他和長公主之間交易而成的感情,被父皇察覺瞭。又或許是長公主心有所屬,父皇心知肚明,隻是不願將這層窗戶紙捅破。
他是大堯的太子,他孩子的血統不能有任何的混淆。哪怕路曼聲現在隻是側妃,若是為他生下長子,未必就沒有一爭之力。
當然,還有一個理由,也是一開始他便想過的。長公主是大楊的長公主,又是一個非常有野心的女人,心系大楊,即便和他成親瞭,心依然沒有放在他的身上,更不會站在大堯這一邊。
父皇大概是知道瞭這一點,長公主正室的身份不能撼動,但絕不希望長公主為他產下嫡長子。
即便有一段時間,父皇對路禦醫也有保留。但在上次杏林書院之事後,父皇顯然對路禦醫很器重。而且人傢是大堯尚醫局的禦醫,是大堯百姓心目中的女豪傑,從某點而言,為大堯和尚醫局爭取瞭不少的榮耀。
他的身份,娶這樣一個女人,對他百利而無一害。
在既定的情況下,父皇開始期望路曼聲能誕下他的長子,讓她的地位更加穩固。
這當然是宮旬求之不得的,若是以往他會很高興他和路曼聲之間少於到一些麻煩,可是在聽到這些話後他心裡並不高興。
他瞭解路曼聲,也知道她最不願參與到宮鬥之中。
如今在正陽宮,路曼聲和長公主之間並無仇怨。可一旦她誕下他的孩子,那麼她不爭也得爭。
長公主也一樣,哪怕他們之間隻是交易,大楊那邊也不允許有人動搖她的地位。
何況,不到那一天,他就不知道長公主這步棋到底會怎麼走,又是否會成為他的絆腳石?
在兩人達成協議之前,彼此都承擔著一定的風險,而宮旬雖然知道,對這種情況也是默認的。
可現在,他卻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
有一種不知如何收場的感覺。
在過去,他認為那不過是其她女人煩惱的問題,作為男人,作為太子,他隻需要掌控大局就夠瞭。後面的女人鬥得你死我活,那是常態。他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拿來利用一番,完全沒必要攙和進去。
而事實是從小學習帝王術的他,在這一刻心突然亂瞭。
他遠遠比他想象的更要在乎路曼聲,他極力想要給她一個安寧的生活。就讓她活在原本的世界和天地,不用顧著爾虞我詐,也不讓她染上不屬於她的黑暗。
當然,宮旬心裡其實還有一個打算。
那就是她不想路曼聲介入這些事,某些事,讓他來做就可以瞭,他並不需要路曼聲知道他這些。
過去的宮旬,雖然有許多事已經記不清瞭,他卻感覺路曼聲十分排斥那個心機深沉、玩弄權術的他。他們有很多爭執,一次次在他以為要靠近的時候,總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而遠離。
所以在他的內心,對這種事有著本能的抗拒。
如果路曼聲現在就不得不面對這一切,宮旬有預感她會排斥這一切,好不容易為他打開的一點內心會再次合上。
這麼長時間瞭,宮旬已經足夠瞭解她。
如果能讓她簡簡單單的,不讓她過早地背負這一些,就再等等吧。等到他足夠強大,能夠為她遮起任何風雨的那一天。
“你回來瞭?”路曼聲察覺到身後人的靠近,剛要回頭,宮旬就從身後抱住瞭她。
“怎麼瞭嗎?”宮旬抱得她緊緊,貼緊著她的臉,眉宇間似乎還有些疲憊,那個樣子,就像是有許多的話要說。
路曼聲的心忽然柔軟瞭起來,下意識地就想要知道宮旬此刻內心真正的想法。
“沒事,就是好想你。”
“……”
“我說我想你。”宮旬看路曼聲居然對他這句話沒有任何反應,懲罰性的就在她額頭親瞭一下。
宮旬想,這些日子他最幸福的就是不用和這個女人保持著遠遠的距離。她就在他的身邊,想她直接告訴她,喜歡瞭就可以摟著她,甚至在他覺得疲憊的時候,還可以暫時放下他的沉穩和驕傲,像個孩子一樣抱著她,做一些他平時根本不會做的事。
譬如撒嬌。
“太子殿下,我們每一天都有見面。”
“還不夠。”宮旬淡定的否決:“天天見到你,我覺得還不夠,要每一刻看著你,這樣才行。”
“……”若是平時,路曼聲一定覺得有些肉麻,因為這跟她想象中的宮旬完全不一樣。尤其是他說話的語氣,怎麼有點像個孩子?
路曼聲搖搖頭,她完全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在感情上她是很笨拙的,冷靜和理智包裹著她,她很少會去做一些狀況之外的事情。
“或許很快,你就不想要看見我瞭。”
到最後,路曼聲卻說瞭一句最煞風景的話。男人的感情,本來就是短暫的,今天喜歡你,自然每時每刻都想見到你。哪一天愛若是被消磨殆盡瞭,那麼在一起就成瞭彼此之間最痛苦的折磨。
“嗯,所以要珍惜這一刻。”
“是……是嗎?”路曼聲的心顫瞭一下。
她本以為宮旬會反駁,會向過去一樣不讓她多想,沒想到他居然應瞭。
哪怕她在說這句話之前不包含任何期待,隻是不小心脫口而出的,得到這樣一個回答,還是讓任何一個人都無法釋懷。
宮旬忽然扳住瞭路曼聲的腦袋,“路禦醫,你什麼時候也有試探男人心理的愛好?”
“我說不是,你信嗎?”
“那我說我剛才的話是逗你的,你信嗎?”
“那並不好笑。”
“所以你剛才的話也不是好話。”
“……”
“我再也不想要聽到你這樣的話瞭,因為宮旬永遠不會嫌棄路曼聲,除非有一日你先厭惡我瞭。”
宮旬沒有說的是,即便路曼聲真的厭惡他,他或許還是無法放下對她的感情。
而路曼聲,在聽到這話時卻忽然愣住瞭。
這樣的話,她似乎在哪裡聽過?
是誰說的,又是在哪裡?
是宮旬嗎?
可是為什麼,她卻覺得這話是很久之前聽到的。仿佛穿過時光的洪流,再一次撞擊到她的心尖。
好好的,怎麼突然情意綿綿起來瞭?
路曼聲意識到的時候,就發現她和宮旬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這樣的局面變得越來越多。
換在現代,就像是兩個墜入愛河的年輕男女,時不時來個山盟海誓,或是表明一下心跡。
最重要的是,她越來越意識不到這個問題,好像這一切都是常態。相反,在某些時候,如果宮旬做的偏離她的預期,她還會暗暗的失落。雖然面上表現得並不明顯,心裡卻是真實存在。
她想,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的證明,大概就是這種吧。
從不在乎到在乎,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越來越簡單,動不動還會幻想一下未來。甚至開始患得患失,擔心你在他心中是不是唯一的那一個。
她能冷靜地分析她的癥狀,卻無法自控地緩緩淪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