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6倚靠
一天的義診下來,學生們累歸累,卻覺得很有成就感,這一天也過得尤為充實。
入夜之後,送走瞭最後一個病人,民心巷終於恢復瞭寂靜。
城內的大夫、杏林書院的學生,還有尚醫局的禦醫,一批接著一批,離開瞭巷子。
路曼聲走出小巷的時候,裡面已經沒多少人瞭。
她抬抬頭,看著夜空中靜靜懸掛的那輪圓月,輕輕勾起嘴角笑瞭。
今天收獲瞭不少,不管是作為禦醫路曼聲,還是那群學生的老師。
管貝的馬車停在外面,看到路曼聲終於出來瞭,連忙跳下馬車,為她拂開車簾。
“路禦醫,今天忙得真晚。”
“病人比預計中的還要多。”不隻是城內的病人,路曼聲發現,在之前義診的信息放出去後,周圍城鎮甚至更遠的病人都趕瞭過來。有的天還沒有亮就到外面排隊,都很珍惜這一次看診的機會。
這些人中,有許多是沒有錢買藥、付不起診金的。
還有一些大概是被自己的身體癥狀所困擾,病情棘手,這次義診是尚醫局發起的,有禦醫參與,就想著過來請禦醫斷癥瞭。
雖然尚醫局也設立瞭功德房、功德牌一系列的制度,但能夠將願望掛上功德樹,還能讓禦醫成功接牌,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得到機會。
畢竟禦醫精力有限,接下什麼樣的病人受個人習慣、地理位置、機緣等影響。就好比路曼聲,她接下的功德牌多半都有幾個特色。
在由宮旬負責這些事之時,她通常隻會接手璐華城城內的病人,就連城郊的都很少涉及。為瞭一天能看多一點病人,這些人相隔距離較近,多半在一個方向上。
而除瞭路曼聲自己所知道的,宮旬那邊還有許多排除條件。但不管路曼聲怎麼問,宮旬嘴上都不會承認就是瞭。
當然有些時候路曼聲也會挑選一些特別的病人。
因為身為一個禦醫,如果隻把看診當作是一件任務來完成的話,那就失去瞭一開始的初衷。而且,看診並不隻是尚醫局年度考核的依據,他還是一個禦醫不斷提升自身經驗、補足能力短板、認識自我不足的好機會。
所以路曼聲許多時候也會挑一些自己感興趣的病癥,或者說是一些疑難雜癥,來讓自己取得突破。隻有在一次次的實踐中,才知道自己有哪些不足,知道瞭這一點,接下來便有瞭努力的方向。
今天的義診,給瞭路曼聲再一次檢驗自己的機會。雖然還沒有遇到完全讓她無計可施的病,但有些卻可以用更快更巧妙的辦法予以解決。大夫和禦醫們遇到棘手的,大傢在一起探討,每個人都給出自己的看法和見解,雖各有不同,但總有自己的考量在裡面。
不可否認,路曼聲每次提出的觀點總是讓人眼前一亮。但其他人的,可能沒有她的實用迅速,卻帶著一份細膩和經驗在裡面。
好在路曼聲足夠謙遜,哪怕頂著尚醫局六大禦醫之一的名頭,在面對其他哪怕是叫不上名號的禦醫,也沒有端過禦醫的威風。
三人行必有我師,古人誠不我欺。
“路禦醫,你今天一定累壞瞭。”路曼聲進入瞭馬車後,管貝也跳到瞭車架上,一甩馬鞭,馬車便在夜市下滴答答地往皇宮內跑去。
“尚可。”路曼聲側側頭,或許是因為太忙瞭,沒有時間來考慮累不累的事。
但當馬車駛入皇宮,路曼聲想起昨天的事,疲憊感襲來。
“娘娘,你回宮瞭。”看到路曼聲的身影,香兒連忙迎瞭上來。
“啊。”
“用過晚膳瞭嗎?”
“已經用過瞭。”
“那要不要再來點宵夜。”
“不用瞭,香兒,今兒有些累,待我沐浴更衣,就到床上歇息。”
“是,娘娘,香兒這就讓人為你打水來。”
“嗯。”路曼聲背著藥箱,準備回琉璃殿時,想到瞭長公主狀況不對。同住正陽宮,這個時候她應該去看望一下。但想要長公主隻是喝醉,應該不必刻意前去探望。
何況她之前和長公主往來並不多,太子殿下昨夜留在她那裡,她今天就前去瞭,未免會讓人覺得她是別有目的。
路曼聲雖然不擅長宮中女人勾心鬥角那一套,但某些心理還有危險卻並不是一點都不知道。
罷瞭。
何必多事。
路曼聲想到這兒,便抬步回瞭琉璃殿。
“回來瞭?”
她剛一走進去,就看見宮旬坐在案後,自公文中抬起頭,望著她微笑。
“太子殿下?”
“這麼晚回來,病人一定很多。”
“是。”路曼聲很想問他為什麼又來到這裡瞭,長公主那邊此刻應該很需要他吧。能讓長公主喝得爛醉如泥,恐怕是發生瞭什麼事瞭。即便作為她名義上的丈夫,這個時候也會留在她身邊寬慰她的。
“坐過來。”宮旬沖路曼聲招招手,並親自為她斟瞭一杯茶。
路曼聲不知道宮旬要做什麼,還是放下醫藥箱,坐到瞭他的對面。
“知道你很累,很快就會放你去休息。但我還是想知道,你昨日要告訴我的事情是什麼?”
“……”
“很抱歉,長公主喝醉瞭,還發生瞭一些棘手的事。一晚上都在處理後續問題,直到今早才處理完。我過來找你,發現你已經出宮瞭。”
“太子殿下別這麼說,你前往哪裡有你的自由。”路曼聲說這話並沒有帶賭氣的成分,而是心裡本身就這麼想。
在她看來,無論是作為太子的宮旬,還是她丈夫的太子殿下,他的行動都不是她能幹預得瞭的。
“我現在想聽,你還願意告訴我嗎?”宮旬並沒有在意路曼聲的話,而是問道。
“對對瞭,這件事真的很重要,不過,前因後果慕殊知道得最清楚。殿下稍等,我讓香兒去喊慕殊過來。”
路曼聲起身便要走,卻發現自己的手被宮旬握住瞭。他用瞭一股巧勁,將路曼聲拉到瞭自己的懷中。
他的腦袋壓瞭下來,直視著路曼聲的眼睛,眨都不眨。
這樣近的距離,對方的鼻子、眼睛,離她隻有一公分。輕輕一動,隨時都可以觸碰上。而宮旬微熱的鼻息,就傾吐在路曼聲的臉上,讓她不自在地想要躲開,又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她想,她這會兒的臉一定紅得很難看。
“這是做什麼,有什麼話坐著說~”路曼聲一邊說著,一邊推著宮旬。但宮旬卻越壓越低,抱著她的手也越來越緊。
這一次,路曼聲是真的有些緊張瞭。
“太太子殿下……”
“噓。”宮旬俯下身,直接吻住瞭路曼聲的嘴唇。輾轉糾纏,這一個吻看似溫柔,卻很是火熱。路曼聲覺得自己體內所有的空氣還有氧氣,全都被對方奪取走瞭。
她整個人都慌瞭,舉著雙手,不敢抱宮旬,卻也不知道放到哪兒,無措得不像樣子。
宮旬悶悶地笑瞭,終於放開瞭她。
“這是補償。”
“?”
“昨夜沒在路禦醫身邊,還一夜未睡,我這樣的辛苦,隻有路曼聲的補償才能讓我振奮精神。”
路曼聲臉黑。
“男人都是這麼得瞭便宜賣乖嗎?”長公主可是一個大美人,守著美人一夜明明就是福利,居然還吵著要補償。
而且這樣的說辭,在路曼聲聽來,太過肉麻瞭。
男人的甜言蜜語,可不是什麼女人都消受得起的。至少路曼聲在這方面的抵抗力,比常人要弱上許多。
“那要看得的是誰的便宜。”宮旬蹭瞭蹭路曼聲的臉。“如果得的是路禦醫的便宜,那本宮求之不得。可如果是別人,那可就不是便宜,而是麻煩瞭。”
“在長公主面前,你也這樣說?”路曼聲不以為然地覷著宮旬。
她以前聽別人說男人在女人面前說的話是不值得相信的,他們總有一張討好女人的嘴,在不同的女人面前,總是說些相同又虛偽的話。
“嗯,或許你不相信,我前不久才傷瞭一個女人的心。我現在的心情有些糟糕,事實上,這次的事處理得我很不滿意。長公主是我的盟友,我對她卻缺少瞭關心,還有友善。”
“你要告訴我,這一切是因為我?”這話聽起來固然有些自作多情,但路曼聲看懂瞭宮旬的神情。他當著她的面這樣說,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不不不,路禦醫,你想多瞭。這一切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我自己。”宮旬連忙否認。
路禦醫的神情真可怕,他要是承認瞭,豈非就是在說路禦醫其實是個禍水?而且這些話別的女人可能聽著很蕩漾,路禦醫則不能用常理來論。
“哦,你自己?”
“因為隻有自己的心是騙不瞭的,我的心留在你這裡,不管我離得多遠都是一樣。”
本來是情意綿綿的一句話,但路曼聲此刻卻有點想吐的感覺。
她以為宮旬是開玩笑,然而當她註視著他的眸子時,路曼聲那些奇怪的感覺便全都消失瞭。
宮旬看著她的眼裡滿溢著溫柔和笑意,那樣的笑容,即便是心性淡如路曼聲,也忍不住被吸附其中。
她想,她是真的看不懂宮旬瞭。
她以為他是認真的話,他卻能以玩笑的口吻說出。而當她以為他隻是隨口而來,善於取悅女人心時,她卻在他眼裡看到瞭鮮少露於人前的神情。
沒有戒備,也沒有掩飾,如此的坦然又包容。
“好瞭,說正事吧。”路曼聲拿下瞭宮旬的手,道。
“……”宮旬愣瞭愣,然後捂臉,無力地搖搖頭。
本來氣氛超好的,他還以為路曼聲已經被自己給吸引瞭,他們兩個至少還可以再繾綣一小下。哪裡知道,他等來的卻是那個女人再清醒不過的話語。
宮旬頭一遭遇上這麼“難搞定”的女人。
若不是真喜歡,還真有些泄氣呢。路曼聲不隻是冷淡,在克制力和理智上,也比其她女人超出太多。
想要讓這樣一個女人全心全意地愛上你,不用想也知道會有多麼艱難。
但正因為如此,路曼聲才如此地吸引著宮旬吧?
不可否認,對於男人來說,太容易得到手的女人便不會珍惜。皇傢的人就更是如此,他們註定會有許多女人圍繞。對一個女人感興趣的時間也不會很長,有一點心動感覺的也全都留在身邊,堆在自己的後院。
宮旬並不是什麼多情的男人,但他也曾有過那個時期。那早在他喜歡上路曼聲之前,在他的後院,就住著一些女人。有一些是想要巴結他的人直接送過來的,正經人傢的閨女,隻因為父母貪婪,一頂轎子就將人送瞭過來。
他要是點頭瞭,人就留下。要是大門緊閉,轎子就原封不動的抬回去。
宮旬才沒有那個心情去理會這種做法對不對,也沒有那個閑情逸致去考慮那些女人的感受。她們本來就是傢族謀取利益的犧牲品,與其說是女兒,還不如說是籌碼。
他點頭瞭,她們至少還有一點價值。他要是由著那姑娘再被抬回去,那麼她最後一點價值都沒有瞭。
宮旬當然也不會因為那一點理由就將女人留下來,他看中的也是這些女人身上有沒有自己看中的利益。
那些大商人,無非是想要權,能得太子的庇護。而他則看中瞭他們的財,捍衛自己的儲君之位,是需要不少錢財的。他不缺錢,但送上門的他也不介意收下。
還有一些,則是普通朝臣之女,各種地方的、部門的,能夠完全由他掌握的就視情況留下,那些貪心不足又懷有異心的,不但達不成目的,反而還會遭到宮旬的打擊。
至於那些女人,一直就放在那裡,宮旬根本就不必要與她們虛與委蛇。
他們之間就是有這樣的絕對差距,不要以為給瞭他一點蠅頭小利,他就必須要去應付他們。宮旬是絕對強勢的,能將這些人留下,她們身後的人就該偷笑瞭。
而這些女人,上一次已經交由長公主,以她的名義出面,一次性全都擺平瞭。
忽然想起過去的一些事,宮旬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留下那些女人的,現在他卻知道他用盡一切努力,隻是為瞭贏得眼前女人的心。
他想成為她一個人的倚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