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開始的時候,她被女郎喚到身邊耳語。
女郎叫她把所有的銀錢都拿去下註,賭她獲勝。
她乖乖照做,女郎果然料事如神,贏瞭好多好多錢!
枕星跟裴道珠久瞭,早已學會精打細算,像是變成瞭個小財迷,激動道:“奴婢草草估算瞭一下,得有兩千兩雪花紋銀呢!”
兩千兩……
裴道珠瞥瞭眼那些因為輸錢而垂頭喪氣的貴族。
這些世傢子弟,果然出手闊綽,竟然投瞭這麼多賭註。
她又看瞭眼遠處爛醉如泥的父親,低聲叮囑:“收起來,別叫我阿父瞧見瞭。”
上回薛傢賠給她的銀錢,她連摸都沒摸到,就被父親輸瞭個一幹二凈,甚至還倒欠下一屁股債。
今後再弄到錢,她是半個子兒也不會叫他瞧見。
枕星心領神會,連忙稱是。
裴道珠坐到角落。
崖柏香悠然傳來。
白衣勝雪的郎君,捻著一串碧玉佛珠,不知幾時坐在瞭她的身邊。
他冷笑:“是我自作多情瞭,你一早就打算贏下比賽的,是不是?故意輸掉兩場,不過是做給我看,好叫我主動站出來庇護你。還敢學人下註……裴道珠,你也是大傢閨秀,斂財的手段卻叫人大開眼界。”
裴道珠笑瞭起來。
夏日的陽光照在她的面龐上,像是一朵嬌艷欲滴的白山茶。
蕭衡是這個國傢的守護神。
她一早就算到,他不會讓這個國傢輸給別國。
更何況……
她自己也不想輸。
她恨的是皇族,而非這片土地。
她把玩著折扇,微笑:“若是沒有玄策哥哥的那句‘誓死守護’,我也不敢放心大膽地贏呀。歸根結底,今兒能贏,全靠玄策哥哥。”
少女聲音如蜜。
比冰鎮的荔枝,還要甜上幾分。
她玉手一揚,白嫩嫩的掌心赫然多出瞭一枚銀元寶。
她彎著丹鳳眼:“送給玄策哥哥,算是獲勝的彩頭。”
蕭衡稀罕。
裴傢道珠,在錢財方面一向小氣。
今兒難得大方。
他不是缺錢的人,卻還是鬼使神差地收下瞭銀元寶。
裴道珠心情不錯,又打賞起伺候的宮女。
蕭衡看著她花錢如流水的爽快勁兒。
這些年他遊歷在外。
回來的這些日子,曾聽陸璣提起過,昔年裴傢鼎盛時,裴道珠一擲千金買醉街頭的瀟灑。
未曾親眼見過她囂張跋扈的模樣,倒是有些遺憾。
他一顆顆捻著佛珠,想象著她昔年的頑劣,對這姑娘又起瞭幾分喜歡和憐惜。
禦花園散場之後,忽有宦官過來請。
他尖著嗓子:“裴姑娘,陛下請您去那邊的水榭說話。”
裴道珠合攏折扇,老皇帝這是要秋後算賬瞭。
她楚楚可憐,幼獸般拉瞭拉蕭衡的衣袖:“玄策哥哥……”
她生得美貌,聲音也很動聽,一聲“哥哥”,喊的人半邊身子都酥瞭。
蕭衡沉默。
這丫頭明明又作又壞,可是撒起嬌來,卻能要人命。
她是披著艷麗皮囊的惡鬼,或嗔或笑,勾著人墮入情海,什麼清規戒律,什麼不近女色,似乎都可以為瞭她拋到九霄雲外。
裴道珠依舊軟軟晃著他的衣袖:“玄策哥哥?”
蕭衡定瞭定神,對宦官道:“領我去見天子。”
裴道珠目送他隨宦官離開。
她毫不意外地笑瞭笑,繼續吃茶。
已是黃昏,貴族們都去宮殿吃宴席瞭。
禦花園花影婆娑,冷清許多。
背後,忽然傳來聲音:
“表妹幾時和九叔這麼親近?連阿叔都不叫,改叫‘玄策哥哥’瞭?”
是顧燕婉。
裴道珠品著唇齒間的茶香,連頭都懶得回:“姐姐嫉妒?”
顧燕婉咬瞭咬牙。
她就是嫉妒。
嫉妒裴道珠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那些郎君的喜歡!
而她……
哪怕是區區一個蕭傢庶子,都需要她用盡渾身解數才能搶過來!
她強作鎮定,冷笑:“我有什麼可嫉妒的?你的傢世擺在那裡,難道九叔還能娶你為妻不成?話說回來——”
她話鋒一轉:“我聽榮哥說,天子不許你贏鄭翡。你忤逆天子,怕是沒有好果子吃吧?沒想到,一向隻考慮自己的裴道珠,有一天會為瞭傢國大義舍生取義。不知道的,還以為太陽打西邊兒出來瞭呢。”
少女話裡話外都是譏諷。
像是迫不及待想看裴道珠的笑話。
裴道珠摩挲著茶盞,笑容依舊:“姐姐這般誇我,怪叫我不好意思的。天子那邊,有九叔為我撐腰,有什麼可擔心的?”
九叔為她撐腰……
怪不得九叔會為瞭她,跟宦官去面見天子。
顧燕婉不甘心。
原以為蕭榮就是人中龍鳳,嫁給他也算風光,沒想到,蕭榮的九叔比他還要驚才絕艷。
裴道珠究竟是什麼時候勾搭上九叔的?!
她咬牙切齒,暗自思忖。
黃昏的風有些悶熱。
裴道珠嗅著長風送來的花香,目光落在遠處。
一叢白山茶開到荼蘼。
她輕聲:“姐姐與其操心我,倒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
顧燕婉像是聽到瞭笑話:“我前程大好,有什麼可操心的?今年秋天,我就要嫁進蕭傢……蕭傢,是南國第一世傢。裴道珠,我再也不是當初剛來建康時,那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
“我說的,並非是前程。”
裴道珠起身。
她緩緩轉身,看著顧燕婉的雙眼:“那日崔凌人死在小竹屋,你是知情的吧?你親眼看見她被人殺害,卻不曾施救,反而故意讓我去小竹屋。你想陷害我的,是不是?”
顧燕婉愣瞭愣。
很快,她不自然地別開臉:“妹妹可是熱糊塗瞭?我竟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裴道珠步步逼近:“你說我自私自利,可是你任由崔凌人死在竹屋,你見死不救,你又是什麼好東西?顧燕婉,為人行事你我八斤八兩,建康城所有姑娘都有資格嘲笑我又作又壞,唯獨你沒資格!”
她一貫喜歡以端莊矜持的姿態,出現在眾人面前。
此刻咄咄逼人,像是帶刺的薔薇。
顧燕婉步步後退。
她啞聲:“你根本沒有證據……”
裴道珠確實沒有證據。
她隻是猜測罷瞭。
她欣賞著顧燕婉的狼狽,有心嚇唬她:“那日在小竹屋,我撿到瞭姐姐的耳墜……隻是念著姐妹情深,一直沒有拿出來罷瞭。”
顧燕婉的臉色,“唰”地一下變成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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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