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洗漱瞭一番,從裡衣到外袍盡皆換瞭下來,才十五的孩子強忍著淚給自己的少爺上瞭藥,看著他傢少爺白皙的脊背上那道道觸目驚心的青紫血痕,在心裡狠狠地咒罵瞭一通,然而他知道,他傢少爺不會允許他對夫人不敬。
所以,連他自己也根本不知道在罵誰。
“少爺,書兒給您按按腿吧?”
十月中旬的氣候已經有瞭明顯的寒意,太陽高照時尚能感覺到幾分溫暖,凌晨微亮時分,空氣中秋寒的氣息,卻依舊讓人想裹緊瞭身上的外袍。
身子嬌貴的女兒傢,這個時候大多已穿上瞭華美暖和的狐貍毛大氅,可他傢少爺卻獨自一人跪在冰冷的祠堂裡,整整一夜。
一想到這裡,書兒就忍不住在心裡替少爺不平。
“書兒,你是不是以為你傢少爺是個弱不禁風的身子骨啊?”雲聽雨失笑著搖頭,站在鏡子前,看著鏡子裡自己的臉。
母親雖然使勁瞭力氣,可到底是不會武功的婦人,在祠堂跪瞭大半夜,臉上些微的紅腫在他自己細細的揉按之下已經恢復如初,幾乎看不出異樣。
雙腿縱使酸痛麻木,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瞭不得的大事。
東方現瞭魚肚白,書童動作格外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少爺穿戴妥當,打算去廚房拿些吃的,雲聽雨笑瞭笑:“不用瞭,我不餓。”
“可少爺不吃飯怎麼行?”書兒急得瞪瞭眼,“昨天下午到現在,少爺還滴水未進呢。”
“沒事,這會兒外面點心鋪子已經開張瞭,我買幾個包子路上吃。”雲聽雨說完,細細囑咐瞭一句,“這幾天記得認真看書,可不許趁我不在的時候偷懶,聽到沒有?”
“聽到瞭,少爺。”書兒悶悶地應下,轉而抬起頭,“少爺身上有傷,就不能跟皇上告假一天嗎?”
朝臣告假似乎並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而且這段時間少爺委實也太累瞭,他幾乎都記不得少爺已多久沒好好睡一覺瞭。
“告什麼假?”雲聽雨睨他一眼,“朝廷的事情你懂多少?把你的書讀好就行,以後說不準少爺還用得著你呢。”
雲聽雨不會告訴這個單純的孩子,比起待在自己的傢裡,他更願意選擇一天十二時辰留在宮裡。
說完瞭話,雲聽雨最後看瞭一眼鏡子中的自己,確定臉上沒有任異樣,才轉身走到外面,吩咐備瞭轎子進宮。
——
“免朝時期,聽雨,你需要進宮這麼早嗎?”宮無邪到瞭宮裡的時候,雲聽雨把中書省昨晚剛呈上來的折子已經看瞭一半,都是一些比較要緊的事物,並且讓木熙送回瞭中書省。
宮無邪一直到吃完瞭早飯,太陽高照的時候才進宮,看見木熙抱著一摞走著往中書省行去,嘴角不由劇烈一抽,心下自然明白這些都是誰處理的。
他傢皇上主子此刻說不準還在皇後娘娘的鳳榻上留戀不舍呢,哪有這麼勤快?
進瞭勤政殿,果然見到那個不知疲勞為何物的傢夥,已經來瞭不知多久瞭。
“反正待在府上也是無聊,早些過來把該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完,省得堆積政務太多,耽擱瞭要事。”雲聽雨抬頭看瞭他一眼,正好見他朝自己揚手,不由奇怪看向他手裡的紙條,“那是什麼?”
“我剛剛得到瞭一個情報。”宮無邪面上的笑容有些冷,還有些嘲諷,“青瀾和東華的聯姻之事已經定下瞭,但是青瀾女皇提出瞭一個條件,也算是他們結為盟友之後,所合作的第一個件重要之事。”
雲聽雨道:“什麼條件?”
“青瀾女皇要求,即墨舞衣必須成為東華正宮皇後,而與此同時,夜臨天還可以求娶另外一個女子為妃。”
這句話的意思……
任是左相大人心思玲瓏剔透,此時也不由有些懵,“還有主動給自己妹妹制造對手的?”
誰不知道君王後宮裡的皇後妃嬪皆是敵人?
就算是有短暫的朋友,當彼此的利益相沖突時,也會瞬間成為不死不休的仇敵。
所以,青瀾女皇這個條件提得實在讓人無法不生疑竇。
宮無邪垂眼,一點一點將手裡的情報捏碎,揉成瞭粉末,抬起頭,卻隻是靜靜地看著雲聽雨,不發一語。
雲聽雨見狀,不由眉頭微鎖,沉吟瞭須臾,若有所思地道:“她讓東華皇帝求娶的這個女子,是誰?”
顯然這個問題才是關鍵。
宮無邪揚唇,正待誇一聲聰明,卻聽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淡淡響起,“這個問題,朕也想知道。”
雲聽雨和宮無邪聞聲轉頭,屈膝就待跪下,鳳棲道:“行瞭,這裡也沒有外人,免瞭。”
“是。”
“主上今天來得很早。”宮無邪眉頭淡挑,表情帶著一點揶揄。
鳳棲睨他一眼,“有什麼意見?”
宮無邪搖頭道:“臣有沒有意見不重要,隻要皇後娘娘沒意見就成。”
“朕看你是吃飽瞭撐的。”鳳棲冷哼瞭一聲,走到禦案後面坐下之際,突然眉頭輕動,抬眼看向眼前兩人,“你們倆誰受傷瞭?”
宮無邪愣瞭一下,隨即轉頭看向雲聽雨。
受傷?
誰受傷瞭?
“主上何出此言?”雲聽雨眨瞭眨眼,顯然也有些不解。
“這裡有三七的味道。”鳳棲眸光定定的看著眼前二人,“勤政殿裡,今日隻有你們二人進來,不要告訴朕,是朕的嗅覺出瞭問題。”
在鳳凰山上待瞭足足四年,若是連三七的氣味都辨不出,鳳棲豈不是浪得虛名?
宮無邪聽他這麼一說,不由靜心輕嗅,很快便嗅到瞭絲縷若有似無的氣味,雖氣味清淺,但確實是存在。
方才他來的時候沒大在意,一心隻放在瞭手裡的情報上,所以才忽略瞭。
這麼一想,他不由把目光投向雲聽雨。
既然鳳棲和他都沒受傷,那麼唯一的可能顯然隻有這位左相大人瞭。
“主上這麼一說,臣倒是明白瞭。”雲聽雨淡淡一笑,“臣今天來的時候,給書兒上瞭藥,小傢夥在府裡練武的時候,不慎被木劍劃破瞭手,所以臣的身上可能沾瞭一點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