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地牢外一片寂靜,護衛站在門外,把玩著姬霜送的金鐲子,成色真好,不愧是世傢大族的主子賞的。
“你們是怎麼照看姑爺的?”
姬霜冰冷的聲音忽然響在身後,護衛趕忙收好鐲子,轉過身來行瞭一禮:“夫人,出瞭什麼事嗎?”
姬霜沒好氣地道:“你自己進去看!”
護衛轉身進瞭地牢,隻見牢籠中,秦姑爺癱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姬霜道:“我大哥隻是讓你們把他押入地牢,可沒讓他們打死他!”
護衛趕忙說道:“我們沒打他!”
姬霜哼道:“你們沒打他他是怎麼死的?”
護衛心慌道:“他……他死瞭?”
姬霜眼神一閃,不屑道:“我叫瞭他那麼久他都沒反應,不是死瞭是什麼?我要去告訴我大哥,說你們打死瞭姑爺!”
“夫人別著急,我先進去看看。”護衛拿出鑰匙,開瞭鎖。
姬霜睫羽顫出一個不規律的節奏,瞟瞭一眼躺在地上的秦姑爺,此時那名護衛已經進瞭牢房,蹲下身去查探秦姑爺的情況,卻忽然,秦姑爺抬起瞭被鐵鏈拷住的手,用鏈子套住瞭他的脖子,蓄力一扭,將他扭暈在瞭地上。
一切隻發生在電光石火間,姬霜還沒反應過來,秦姑爺便已經從護衛的身上摸出鑰匙,解開瞭手銬與腳銬。
姬霜怔怔地張大瞭嘴巴,有些難以置信,這個兇悍的男人就是自傢相公。
秦姑爺也意識到瞭不妥,不過既然都說開瞭,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瞭,他抓住瞭姬霜的手:“霜兒,我們走!”
姬霜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被秦姑爺拽著往外走,秦姑爺受瞭內傷,一路磕磕碰碰,好容易才回到瞭四房,秦姑爺找出調理內傷的丹藥服下,暫時恢復瞭一絲氣力,四房的人全都瞠目結舌地看著從地牢歸來的姑爺,一時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姬霜冷冷地吩咐道:“你們都給我閉嘴,誰敢把今天的事說出去半個字,我就撕爛她的嘴!”
眾人戰戰兢兢地應下。
姬霜讓桃枝備瞭一輛馬車,親自送秦姑爺到北府的門口,不舍地看向秦姑爺,哽咽道:“你走吧。”
秦姑爺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說道:“霜兒,我不會忘記你的,等我安頓好瞭,就把你接過去。”
姬霜忍住喉頭的脹痛點瞭點頭:“你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瞭!”
秦姑爺松開瞭姬霜的手,轉身上瞭馬車。
姬霜看著空落落的一雙手,心裡不知何等滋味。
“站住!”曹二海帶著十多名護衛追瞭上來,每一名護衛的手中都持著一把大弓,曹爾海正色道,“誰都不許走!趕緊下來!不然我放箭瞭!”
秦姑爺坐在瞭外車座上,抓住瞭韁繩。
曹爾海眸光一涼,揚起手道:“弓箭手準備——”
一排弓箭手齊刷刷地來開瞭弓箭,兩側的小道上也如潮汐一般突然沖出二十名弓箭手,每個人的箭矢都對準瞭馬車上的秦姑爺,若在他全盛時期,這些弓箭他根本不會放在眼裡,可被三小隻打成重傷後,他幾乎喪失瞭七八成功力,這些箭一起射出,能妥妥的要瞭命。
“不許放箭!”姬霜張開雙臂,擋在瞭馬車前。
曹二海神色一肅道:“夫人,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請夫人不雅阻撓小的,否則誤傷瞭夫人,小的也好去老爺跟前負荊請罪瞭!”
姬霜面色一變:“你……你敢傷我?”
曹二海自然不敢傷害姬霜,不過姬霜所站在的位置也隻能擋住一面而已,另外兩面的弓箭還是可以射中秦姑爺的,他悄然對兩旁的護衛打瞭個手勢。
姬霜看不明白,還以為他是妥協瞭,可秦姑爺看懂瞭,曹二海分明是要把他射成篩子!
弓箭手齊齊拉滿瞭弓,說時遲那時快,秦姑爺一把扣住姬霜的肩膀,將她拽上瞭馬車,一條胳膊將她脖子的圈住,手上抓著一把匕首,抵住她喉嚨:“都別過來!不然我殺瞭她!”
姬霜勃然變色:“相公!”
秦姑爺冷笑道:“別叫瞭好娘子,現在你就算喊破嗓子也沒用,今天他們膽敢傷我一根汗毛,我就拉你一起陪葬!”
姬霜不可置信地瞪大瞭眼:“你……”
姬尚青、喬薇與教主大人聽到瞭風聲,分別從各自的院落趕來,三人一瞧這架勢便猜到發生瞭什麼事,險些不知該說什麼好瞭。
“見過蠢的沒見過這麼蠢的,嘖嘖嘖!”教主大人嫌棄地直搖頭。
喬薇比劃瞭拿下與放上的手勢。
教主大人問道:“你幹嘛?”
喬薇面不改色:“我把你從最蠢的位子上拉下來瞭,把姑姑放上去瞭。”
教主大人吐血!
姬尚青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姬霜,從曹二海去找他說姬霜跑去地牢時他便預感到不妙瞭,可他沒料到這個妹妹竟糊塗到把秦姑爺放瞭出來,她這是想幹嘛?造反嗎?!
“姬霜你給我過來!”他厲聲道。
姬霜害怕地說道:“大哥……救我……”
姬尚青怒道:“你裝!你還給我裝!”
“我沒有裝……”姬霜都要哭瞭。
秦姑爺加大瞭扣住姬霜的力度,面色陰冷地看向姬尚青:“放我走,不然我殺瞭她!”
不待姬尚青回答,教主大人冷哼著開瞭口:“你殺呀!有本事你就殺!你殺完她,我們再來殺你!保證把你扒皮抽筋!叫你生不如死!”
姬霜害怕地看向姬尚青:“不要啊,大哥……”
姬尚青捏緊瞭拳頭,冷冷地看著秦姑爺,秦姑爺也冷冷地看著姬尚青,現場的氣氛,一度冷瞭下來。
喬薇瞇瞭瞇眼,不著痕跡地握住瞭匕首,緩緩朝人群後退去。
教主大人眼神一瞟:“你要幹什麼?”
就在喬薇即將退出人群,打算繞到秦姑爺背後,給秦姑爺一刀子時,姬冥修淡淡地走來瞭。
他還穿著紫色的官袍,月光照在他健碩的身軀上,反射出瞭一圈冷艷的光。
他的介入,讓姬尚青與秦姑爺的對峙陡然一散,強大的氣場籠罩瞭整片場地,所有人都感到瞭一股巨大的威壓。
“冥修。”喬薇朝他走瞭過去。
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瞭他身上,隻見他寬袖一拂,輕輕地握住瞭喬薇的手,淡淡地看向馬車上的秦姑爺,薄唇輕啟:“放行。”
眾人一驚。
曹二海怔怔地說道:“放、放、放……放行?”
姬冥修沒再說話瞭,淡淡地看瞭秦姑爺一眼,牽著喬薇的手轉身離開瞭原地。
……
因姬冥修的命令,曹二海給秦姑爺放瞭行,他計劃著等秦姑爺一放開夫人,他便放箭射死他,可惜他如意算盤打錯瞭,秦姑爺在沒到達安全的地方時,是不可能放瞭姬霜的。
秦姑爺將姬霜一並帶走瞭。
回院子的路上,喬薇古怪地問向姬冥修:“真的這麼放瞭姑父嗎?”
姬冥修寵溺地看著她:“晚上吃瞭什麼?嘴上還沾著東西。”
喬薇大囧!忙抬手去摸自己的小嘴巴,姬冥修卻已抬起手來,捏住她下巴,輕輕地吻瞭吻,一本正經道:“沒瞭。”
耍流氓!
本來就什麼都沒有!
姬冥修忍俊不禁地勾瞭勾唇角,望向天上一輪彎月,雲淡風輕道:“放是放瞭,能不能走掉就看他自己瞭。”
……
秦姑爺架著馬車去瞭城內的一處毫不起眼的院子,將馬車停下後,他轉身撩開簾子,伸手去扶姬霜。
姬霜拍開他的手:“別碰我!”
秦姑爺愧疚一笑:“抱歉瞭霜兒,方才事發突然,沒來得及與你商量,我不是有意挾持你,隻是想盡快脫身罷瞭,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
姬霜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劫持,兇手還是自己相濡以沫瞭二十多年的丈夫,她差點就崩潰瞭,可他說什麼?不是故意的?
“你小聲告訴我會怎樣?難道我還會不配合你嗎?”姬霜氣呼呼地說。
秦姑爺笑道:“我知道你會配合我,但是你太單純瞭,你裝不出騙人的樣子,所以我才沒有當場告訴你。”
姬霜冷冷哼瞭哼。
秦姑爺軟語哄道:“好瞭霜兒,下車吧,這輛馬車是姬傢的,很容易被姬傢人找到,我們要換一套出行的裝備。”
姬霜不明所以:“我們?我還要跟你走嗎?”
秦姑爺輕聲道:“霜兒,出瞭這樣的事,我在大梁是待不下去瞭,我隻想在離開之前能與你多待些日子,你會送我去邊關嗎?”
“你要去哪兒?”姬霜問。
“去南部。”秦姑爺道。
“你要去南楚嗎?”姬霜難想到的南部國傢就是南楚瞭。
秦姑爺眼神一閃:“……是啊,去南楚,你忘記我傢原本就是南部的?我在南楚也有認識的人,等我到瞭那邊,安頓好一切,就把你和孩子接過來,你願意跟我一起吃苦嗎,霜兒?”
姬霜糾結道:“我……我舍不得我傢人。”
秦姑爺體貼地說道:“我不逼你現在就做出選擇,你慢慢想。”
“嗯。”姬霜淡淡地點瞭點頭。
被秦姑爺這麼一繞瞭,姬霜已經徹底忘記追究他劫持自己的事瞭,隨他下瞭馬車,院子裡走出四個高大威猛的壯漢,用一種姬霜聽不懂的方言與秦姑爺交流著什麼,姬霜覺得自己像個外人,她想回傢,可一想到這或許是最後與他在一起的日子,她又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地珍惜。
四名壯漢從後院拉出瞭兩輛馬車,姬霜與秦姑爺一輛,車夫是四人中的一個,另外三人坐另外一輛。
這會子城門已經落鎖,得天亮才能出城,為更好地隱匿行蹤,幾人離開瞭院子,找瞭一傢毫不起眼的客棧將就瞭一晚。
姬霜從沒睡過這麼破的床。
秦冰宇將她抱在懷中,給她蓋上散發著黴味的被子:“讓你受苦瞭霜兒。”
姬霜緊緊地依偎在他懷中,呼吸著他身上令她沉醉的味道:“隻要和你一起,再多的苦,我也吃得下去。”
秦冰宇望著帳頂,眼神冷漠。
……
翌日清早,秦冰宇一行人坐上馬車出城,城門口張貼著他的畫像,因他被揍得鼻青臉腫,畫像一共掛瞭兩幅,一幅是他原來的樣子,一副是他眼下的樣子。
侍衛敲鑼打鼓道:“姬傢的姑爺被劫匪綁走瞭,哪位鄉親知道姬傢姑爺的下落,一定要趕快通知我們!但凡提供有用的線索,賞銀一千兩!”
圍觀的百姓沸騰瞭。
提供幾條有用的線索,就能得到一千兩銀子,真不愧是大梁第一世傢,出手可真闊綽啊!
就這樣是出不去瞭,秦姑爺讓手下買來一些易容的東西,將自己易容成瞭個六十多歲的白胡子老大爺,這易容術算不上精湛,但應付幾個守城的侍衛綽綽有餘瞭。
一行人成功地出瞭城。
在出城時發生瞭一個意料之外的小插曲,秦嬌竟然也在附近,看樣子也準備出城,她買瞭兩個丫鬟,住在城門附近的客棧,丫鬟在客棧中照顧桐哥兒,她先下樓買些路上要用的東西,可剛一出鋪子,便被秦冰宇抓住瞭。
秦冰宇將秦嬌拽上瞭另一輛馬車,點瞭她的啞穴。
一行人繼續前行。
出城後,地廣人稀,不用戒備那般深瞭,姬霜挑開車窗的簾子,往外望瞭望,餘光瞟到瞭身後的馬車,隻見本該坐在車內的兩名護衛,不知怎的,各自騎馬走在瞭車側,她納悶地問:“相公,他們幹嘛不坐馬車瞭?”
秦姑爺道:“這樣好保持警惕。”
姬霜不解地問道:“可是他們不坐的話,馬車不就空瞭嗎?為什麼要拉著一輛空馬車?”
秦姑爺面不改色道:“萬一路上發生什麼事情,多一輛馬車,也好多一個應對。”
“這樣嗎?”姬霜不懂什麼對敵之計,不過她覺得隻要是相公說的,那就一定是對的。
秦姑爺的畫像被張貼地到處都是,雖易瞭容,可到底有暴露的風險,因此並不適合住驛站,隻得在露天找瞭一塊地,搭瞭兩個簡易的帳篷。
吃的是風幹的肉塊,喝的是小溪的涼水。
姬霜嫌棄不吃。
秦姑爺哄道:“聽話,再走幾天,等到南部,就有吃上好的瞭?”
姬霜撇過臉道:“我要吃熱的!不吃這種幹巴巴的東西!”
給他們趕車的護衛冷冷地按上瞭腰間的匕首。
秦姑爺給瞭護衛一個不可輕舉妄動的眼神,護衛放下瞭手,秦姑爺笑道:“那我去河裡給你抓條魚!”
姬霜眉開眼笑:“好!”
秦姑爺站起身來,轉身的一霎,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透心的冷漠。
他倒是真的去瞭溪邊,也真的下水抓起瞭魚。
姬霜百無聊賴,拿著一根樹枝,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火堆,忽然,她聽見瞭一陣低低的咳嗽聲,她眉頭一皺,四下看瞭起來。
“咳咳……”
壓抑的咳嗽聲自另一個帳篷內傳瞭出來。
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姬霜蹙眉,放下手中的樹枝,朝著帳篷走瞭過去。
四個護衛中,兩個去探路瞭,給她與秦冰宇充當車夫的那個在馬車上打起瞭盹,另一個坐在地上吃肉幹,誰也沒理姬霜。
姬霜就那麼挑開瞭帳篷的門簾,隨後她看見瞭一張化成灰也認識的臉,眸光就是一涼:“是你?”
“咳咳……”秦嬌劇烈地咳嗽瞭起來,其實白日裡便已經在咳嗽,但那時趕著路,車軲轆與馬蹄聲將她的咳嗽聲掩蓋瞭下來,乃至於這會子夜深人靜瞭,姬霜才總算聽到她的聲音。
一股寒氣自姬霜的腳底升騰而起:“你怎麼會在這裡?”
秦嬌被點瞭啞穴,沒辦法說話,淡淡地看瞭她一眼,打開水囊,喝瞭一口水。
姬霜一把拍掉瞭她的水囊,怒目而視道:“我問你話呢!你怎麼在這裡?!”
秦嬌不理她,去拿被她打在鋪上的水囊。
姬霜一腳將水囊踢開,給瞭秦嬌一巴掌!
秦嬌被打得偏過頭去,頓瞭半晌,指尖抹瞭抹唇角的血跡,朝姬霜看瞭過來。
姬霜怒斥道:“看什麼看?我相公不是已經把你趕走瞭嗎?你為什麼還要回來纏著他?!”
秦嬌緩緩地站瞭起來,定定地看著姬霜,姬霜被她有如實質的眸光看得渾身不自在,抬起手,又是一巴掌打瞭下去,但這一回,她的巴掌沒落到秦嬌的臉上,便被秦嬌扣住瞭手腕。
啪!
秦嬌毫不留情地甩瞭她一巴掌!比她先前打秦嬌的那一巴掌更為用力,打得她半張臉登時高高地腫瞭起來。
姬霜不可思議地看向秦嬌:“你敢打我?”
秦嬌揪住瞭她的頭發,將她扯出瞭帳篷,一把掀在地上!
“你……你……”姬霜顫抖著手指向她,餘光一掃,扭頭對吃肉幹的護衛道,“把她給我拿下!”
護衛鳥都不鳥姬霜。
姬霜炸毛瞭:“我讓你把她拿下你聽見沒有?!”
護衛面無表情地吃著肉幹。
秦嬌轉身走進帳篷。
姬霜隨手抓瞭塊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怒不可遏地朝著秦嬌砸去。
護衛打出一道掌風,將姬霜打趴在瞭地上,當即磕掉一顆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