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教三大禁術中最厲害的莫過於煉制死士這一術,邪門不說,還殘忍,用在別人身上就已經夠可怕瞭,若是用在自己身上……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十七是死士,可他不是自願的。
鬼王是死士,他也不像是自願的。
冥修那太爺爺是哪根筋想不通,竟把這種法子用在自己身上瞭?
難道……就為瞭所謂的武學境界?
喬薇搖頭,這太爺爺怕不是瘋瞭。
這之後,喬薇再沒敢問雲珠什麼瞭,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哪壺不開提哪壺,那可徒增雲珠的煩惱瞭。
雲珠說話時沒刻意壓低音量,海十三與燕飛絕也聽瞭過去,可二人也識趣的什麼都沒說,安安穩穩地趕著馬車,在日暮前,將馬車趕回瞭王府。
方翠園的氣氛有些不大對,丫鬟們全都戰戰兢兢的,低頭清掃著院子裡的狼藉,傅雪煙站在廊下,神色警惕地指揮著下人。
見到喬薇一行人歸來,她神色一松,迎瞭上去。
喬薇看著一院子狼藉,納悶地問:“出瞭什麼事?”
傅雪煙道:“你們走後不久,聖教的人來瞭,有死士有毒體,還有幾個聖師,應該是沖著鬼王來的。”
喬薇眉心一蹙:“他們想把鬼王捉回去?”
傅雪煙點點頭:“他們不知道鬼王出門瞭,以為鬼王就在院子裡。”
喬薇眸光冷瞭冷:“一群王八羔子,還想打鬼王主意呢?有人受傷沒?”
傅雪煙略有些慶幸地說道:“沒有,十七發現得很及時。”
那會兒望舒與景雲恰巧不在院子,沒受到什麼驚嚇。
得知虛驚一場,喬薇稍稍放下心來。
喬薇掃瞭一眼眾人身後,沒看見玉棺,也十分識趣地沒追問什麼,輕聲道瞭句“晚飯好瞭”,便將幾人迎進屋瞭。
海十三與燕飛絕回瞭自己的屋。
喬薇脫瞭披風,去瞭耳房洗漱,傅雪煙輕輕地跟瞭過來,望瞭一眼坐在床頭逗弄小慕顏的雲珠,輕聲道:“怎麼樣?可見到公主瞭?”
喬薇也看瞭看雲珠,見雲珠專心逗弄孩子,沒往這邊瞧,壓低瞭音量道:“沒見到公主,倒是見到胤王瞭。”
傅雪煙給喬薇倒水的手一頓:“怎麼會遇見他?他不是被大水沖走瞭?這麼快就找到瞭嗎?”
喬薇想起胤王那欠抽的樣子,隻覺最近幾次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些微好感蕩然無存,牙癢癢地說道:“你可知他現在是什麼身份?”
“什麼身份?”傅雪煙下意識地問,不忘把熱水倒進銅盆。
喬薇拿過皂胰子,在手心狠狠地抹瞭一把:“人傢可風光瞭,都是聖教的少教主瞭。”
傅雪煙當即一驚:“他是聖教的少教主?姨母的……”
喬薇點點頭。
傅雪煙的睫羽顫瞭顫:“沒想到那個男人竟是聖教的教主,那三殿下呢?他也是教主的骨肉?”
喬薇想起三殿下在聖教的待遇,挑瞭挑眉:“十有八九。”
二人說著話,夜羅王後抱著一個新剝好的柚子沒心沒肺地進屋瞭,看著她那滿面春風的樣子,二人實在不知如何向她提起胤王與三殿下以及那個男人的事。
“小薇!”
喬薇正擦著手,夜羅王後的腦袋忽然探瞭進來。
喬薇冷不丁地受瞭個驚嚇,身子一抖,心肝兒都險些顫出來瞭。
傅雪煙不動聲色地掩瞭掩唇角:“我去看看飯菜好瞭沒。”
撇下喬薇獨自撤瞭。
喬薇暗道盟友不靠譜,關鍵時刻留她一人應付姨母,這不是坑她嗎?
“姨母,你來啦?”壓下心頭的翻滾,喬薇擠出一個甜甜的微笑。
夜羅王後捏瞭捏她的臉:“別笑瞭,好假。”
喬薇黑瞭臉。
夜羅王後道:“你今天去聖教瞭,看見笙兒沒?”
笙兒,三殿下的小名。
喬薇面不改色地說道:“看見瞭,他好著呢。”
夜羅王後不解地問道:“他們幹嘛要抓他呀?他們是想威脅夜羅王,還是想威脅我娘?”
都不是……
三殿下是教主傢的傻兒子,聖教寵他還來不及呢。
喬薇正尋思著怎麼完美地跳過這一話題,夜羅王後卻自己開口瞭:“對瞭,你看見胤兒瞭嗎?”
自打上次“胤王”來探望瞭夜羅王後一次後,便再也沒有出現過,夜羅王後都想他瞭。
這個,喬薇就更不想讓姨母知道瞭,姨母那麼疼胤王,若知他背叛瞭他們,指不定怎麼難過呢。
“沒看見。”喬薇果斷搖頭。
夜羅王後失望:“哦。”
她這副樣子,喬薇更不敢告訴她真相瞭,能瞞一日是一日,大不瞭哪日把胤王那混球綁回來,揍到他不敢造孽為止。
夜裡,一傢人熱熱鬧鬧地吃瞭飯。
晚飯過後,兩個小包子拉著雲珠與喬崢去院子散步,喬薇則去瞭密室探望姬冥修。
這是閉關的第八天瞭,喬薇一次也沒見到他,密室的門從裡頭鎖上瞭,除非他願意,否則誰也進不去。
喬薇摸瞭摸冰冷的石門,想讓他把門打開,想起傅雪煙的話,又生生地忍住瞭。
她沒敢多留,站瞭一小會兒便離開瞭。
她走後沒多久,一道清姿挺拔的身影緩緩地走瞭進來。
他一手托著一個錦盒,另一手貼在石門上,運足內力一震,震開瞭石門。
通道內的幽光斜斜地照瞭進來,照在姬冥修因疼痛而蜷縮成一團的身體上,他的臉色蒼白如一層蠟紙,嘴唇幹裂,毫無血色。
公孫長璃探出一隻修長如玉的手,貼上他滾燙的額頭。
他掌心冰涼。
姬冥修舒適地舒展瞭一下緊皺的眉頭。
公孫長璃跪坐在他身後,扶住他肩膀,將他半抱進自己懷中,打開瞭手中的錦盒,取出一朵聖教的雪蓮,摘瞭瑩白的花瓣,指尖挑開他幹澀的唇瓣,一片一片地喂瞭進去。
花瓣入口即化,清清涼涼的感覺在姬冥修的體內散開瞭,被掌毒腐蝕得極盡斷裂的筋脈一點點地強韌瞭起來。
公孫長璃一隻胳膊將他圈入懷中,另一手握住他的手,輕輕地輸入一股內力,將他紊亂的內息一點一滴地壓瞭下去。
被劇痛折磨得幾乎要走火入魔的姬冥燁終於得到瞭一絲緩解,鼻子裡發出瞭一聲舒適的輕哼。
公孫長璃的喉頭滾動瞭一下。
姬冥修又舒適地輕哼瞭一聲,富有磁性的聲音,透著一絲淡淡的慵懶。
公孫長璃的呼吸急促瞭一把,收回內力,將人放回冰冷的地板上,頭也不回地出瞭石室。
第二日,雲珠與喬崢拿著新研制好的幾乎能替代雪蓮的藥物抵達石室時,姬冥修卻已經度過第一次危險期瞭。
喬崢眉梢一挑,女婿體質可以呀!
……
姬冥修練成九陽掌的事迫在眉睫,可對付鬼帝的事也不能有所耽擱,除瞭不諳世事的姨母,幾人都已知道銀湖島那個強大的高手就是鬼帝,也知道鬼帝就是雲珠的父親,如此,誰都不敢去提這件事瞭。
雲珠將喬薇叫到房中:“不用顧忌我什麼,從他把自己煉成死士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與我沒有任何關系瞭。”
一個走火入魔的鬼帝,早已沒瞭記憶,六親不認,眼裡隻剩殺戮。
十五歲的雲珠,或許會想要嘗試著喚醒自己父親,可這麼多年過去,她已經接受父親再也不能回來的事實瞭。
那個人,已經不是一個人瞭。
他是一個殺不死的怪物。
不是她毀瞭他,就是他毀瞭他們所有人。
雲珠神色平靜地說道:“讓鬼王服下純陰之體的毒丹,或許有一線希望殺瞭他。”
喬薇深深地看瞭他一眼:“姥姥決定好瞭嗎?”
雲珠正色道:“決定好瞭,你去辦吧。”
喬薇去瞭。
去的是喬崢的屋子,她想問問荀蘭的情況怎麼樣,結果就見鬼王氣呼呼地走瞭進來,一屁股坐在冷冰冰的凳子上。
很快,燕飛絕也跟瞭過來。
喬薇與喬崢齊齊朝二人看瞭過來,異口同聲地問:“怎麼瞭?”
燕飛絕嘆瞭口氣,看向喬薇道:“荀蘭醒瞭,她不好好吃藥,說是要見你,還說你要是不去,她寧可把毒丹毀瞭,也不留給你。”
這個女人,可真是一天都不消停!
喬薇去瞭荀蘭的院子。
荀蘭果真是清醒的,以她如今的狀況,能在大白天睜開眼睛都不錯瞭,她竟然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這份毅力,著實讓人折服。
這還是荀蘭進瞭王府以來,喬薇第一次正兒八經地打量她,她這幾月應是過得不大好,憔悴得不像話,年紀輕輕的,眼角已有瞭細紋,頭發也白瞭幾根。
這哪裡還是那個風華絕代的姬傢主母?
她簡直蒼老得不像樣瞭。
“你來瞭。”荀蘭指瞭指一旁的椅子,仿佛不知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被喬薇給看去瞭,語氣如常地說道,“不怕的話,就坐吧。”
喬薇拎著一個水囊坐到瞭她對面的椅子上。
荀蘭不用看也知道水囊裡裝的是什麼:“你也有怕的時候?”
喬薇將景雲的童子尿在手邊放好,淡淡一笑道:“有備無患嘛。”
荀蘭給喬薇泡瞭一杯茶。
喬薇說道:“我不喝茶。”
荀蘭倒茶的手一頓,目光落在她尚且平坦的肚子上:“你懷孕瞭?”
喬薇摸上肚子:“兩個月。”
荀蘭神色平靜,將倒好的茶放到瞭自己的手邊,又拿瞭一個空杯子,倒瞭一杯溫水:“給。”
喬薇喝瞭一口水,似笑非笑地看瞭她一眼:“這麼平靜?”
荀蘭放下茶壺,端起自己的杯子,輕輕地抿瞭一口:“信不信由你,我已經放下瞭。”
喬薇淡笑著說道:“是真放下瞭還是假放下瞭?”
荀蘭問道:“你可知道姬冥修當著我的面把鎏哥兒帶走後,我都經歷瞭些什麼?”
喬薇抬瞭抬手:“如果這是你的遺言,願聞其詳。”
荀蘭輕輕地搖瞭搖頭:“你不會明白的。”
喬薇道:“我明不明白很重要麼?”
荀蘭道:“不重要。”
喬薇道:“那麼你要見我,究竟是想和我說什麼?”
荀蘭幽幽一嘆:“喬氏,你信不信命?”
喬薇看瞭看她:“從前不信。”
荀蘭自嘲地說道:“我作惡多端,姬冥修明明已經放過瞭我,可我最後還是落到瞭你們手上,這就是下場,是我的命。”
喬薇淡淡地說道:“既然知道是命,那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荀蘭搖頭道:“我不抱怨,我隻是不甘心。”
喬薇好笑地說道:“你才說你放下瞭,轉頭又來瞭一句不甘心,你到底讓我相信你哪一句?”
荀蘭站起身,輕輕地推開軒窗,冷風灌瞭進來,她迎著風,眺望著無邊的雪色:“一個人若是連命都快沒瞭,也就沒功夫去妒忌任何人瞭,我放下的是自己的執念,我不甘心的是自己的兒子,我知道我錯瞭……離開大梁後,我曾無數次地問自己,如果我能回去,如果我能抓住一樣東西,我會抓住什麼……不是姬冥修,不是姬尚青,也不是姬傢的主母之位……是鎏哥兒……”
她說著,轉過身來,哀求的目光落進喬薇的眼底,“你讓我見他最後一面,你們想要什麼,我都會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