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姬冥修坐在房中研究雲清留下的長命鎖。
喬薇帶著望舒去泡澡瞭。
隔著厚厚的門簾,能聽見嘩啦啦的水聲以及母女倆嘹亮的歌聲。
喬薇歌喉不錯,說是宛若天籟也不為過。
喬薇唱,望舒也跟著娘親唱。
喬薇翹起蘭花指,唱得十分陶醉:“……劍門關是你對我深深的思念~馬嵬坡下願為真愛魂斷紅顏~愛恨就在一瞬間~舉杯對月情似天~”
姬冥修享受晃瞭晃腦袋,一手端起茶杯,另一手在腿上打起瞭拍子。
聽到這裡,姬冥修都是頗為享受的,一直到寶貝女兒突然引吭高歌:“愛恨倆朦朦~問君活四戀~”
丞相大人一個沒忍住,一口茶水嗆瞭出來。
……
在被女兒的歌聲“凌虐”瞭小半個時辰後,姬冥修的耳根子終於清凈瞭。
他不知道他平時也是這麼凌虐燕飛絕的,還在納悶女兒究竟遺傳瞭誰,總之不會是他,畢竟他唱曲兒這麼好聽。
望舒也覺得自己唱得好好聽,禍禍完自傢爹爹,又果斷去禍禍夜羅王後瞭。
她的歌聲真的是特別嘹亮,連在密室閉關的鬼王都聽見瞭。
鬼王一個激靈,差點走火入魔!
自傢閨女唱的歌,哭著也要聽下去……
據說這一晚,方翠園的鳥兒都死瞭幾隻。
……
姬冥修還記得要給喬幫主“吃草”的事,二人各自沐浴後,熄燈躺在瞭柔軟的床鋪上。
他虛虛地壓在她身上,纏綿地擁吻著她。
她回應著他的親吻。
汗水自他額頭一顆顆地砸瞭下來,修飾著他精致的輪廓,讓他更添瞭幾分力量的誘惑。
喬薇意亂情迷地看著他。
姬冥修忍得有些辛苦,感受到她的情動,緩緩地降瞭降身子。
小丞相早已憋得快要原地爆炸瞭。
小幫主,我來瞭我來瞭!
就在小丞相急吼吼地想要出兵之際,卻突然——
“愛恨倆朦朦~問君活四戀——”
小丞相當場陣亡!
……
這是一個不可描述的夜晚。
喬幫主委屈巴巴地睡著瞭,姬冥修想把自傢閨女拎出來丟回大梁去。
望舒精力還特別好,唱瞭大半夜。
好不容易等她睡著瞭,姬冥修卻毫無睡意瞭。
姬冥修喝瞭口涼茶降火。
待到終於平靜下來,他仍是沒感覺到困。
他索性拿出瞭雲清的衣物,繼續研究長命鎖以及那個紫玉平安扣。
紫玉平安扣看瞭半晌,沒看出什麼,可當他拿起長命鎖晃瞭兩下時,卻意外地聽見瞭一絲難以捕捉的動靜。
若不是夜深人靜,怕是還聽不出來。
姬冥修找來刀片,輕輕地撬開瞭長命鎖。
長命鎖裡鑲嵌著一塊上等的黑曜石。
黑曜石,又名龍晶,在民間一直被當作辟邪的東西,不少大戶人傢的護身符中就有這種寶石。
長命鎖裡會鑲嵌這種東西不足為奇,奇的是,這似乎並不是尋常的黑曜石,而是黑曜石極為稀少的彩虹眼黑曜石。
彩虹眼黑曜石的身上通常會形成彩圈,少的有一種兩種顏色,多的七八種,可這一塊黑曜石卻分明有幾十種,它折射出來的彩光,美得令人驚嘆。
姬冥修連夜去瞭一趟雲中城。
“你可認識知道哪裡有賣這種石頭的?”一間客棧的廂房中,姬冥修將黑曜石放在瞭面前的桌上。
公孫長璃拿起桌上的黑曜石,調亮燈芯,對著燈光照瞭照:“彩虹眼黑曜石?你在哪裡弄到的?”
姬冥修道:“雲清的遺物中有一把長命鎖,這個東西就鑲嵌在長命鎖裡。”
公孫長璃含瞭一絲驚訝地說道:“夜羅人喜歡在長命鎖中鑲嵌黑曜石,但這麼稀少的彩虹眼我還是第一次見。”
姬冥修看瞭他一眼,問道:“賣得起這種黑曜石的地方不多吧?”
“確實不多,這附近就有一傢老字號的珠寶鋪……”公孫長璃說著,望瞭望窗外的天色,“天快亮瞭,等天亮瞭再去查吧。”
二人在房中靜坐瞭大半個時辰,天一亮,便去瞭附近的那傢珠寶鋪子。
索性那傢鋪子開門早,二人沒等多久便進去瞭。
進去後才發現這傢鋪子以賣金銀玉器為主,黑曜石並不多,品質也不高。
但現在不高,不代表曾經也不高,畢竟過去幾十年瞭,誰知道這幾十年裡這間鋪子都賣過什麼東西。
“掌櫃。”公孫長璃走到櫃臺前,從懷中拿出長命鎖與黑曜石,“你們這裡有一模一樣的嗎?有的話,我想買一套。”
那把銀質的長命鎖沒什麼奇特的,雖做工不錯,款式新穎,可以他們的手藝,也並非做不出來,倒是那塊黑曜石,看著不像個尋常寶貝。
掌櫃拿起黑曜石,對著日光照瞭照,驚嘆地說道:“哎呀,這東西我們可賣不瞭啊。”
“怎麼說?”公孫長璃問。
掌櫃笑道:“進不到貨呀,這麼好的石頭,有價無市。”
公孫長璃扭頭,看瞭一眼姬冥修,姬冥修頷瞭頷首,公孫長璃會意,又問掌櫃道:“那……你知道哪傢鋪子有賣的嗎?”
掌櫃嘆道:“我祖上就是賣珠寶的,我自己也賣瞭幾十年瞭,不是我不讓你去別傢買啊,而是這種石頭,整個雲中城都沒有,不信你可以去打聽打聽,就連聚寶齋都沒這麼好的東西!”
聚寶齋,雲中城最大的珠寶行。
公孫長璃又道:“你們鋪子是一直沒賣過嗎?還是以前賣過,現在才沒有瞭。”
掌櫃客氣地說道:“一直都沒賣過。”
公孫長璃看向瞭姬冥修。
姬冥修點頭。
公孫長璃對掌櫃道:“多謝瞭。”
掌櫃笑道:“慢走。”
……
二人離開這傢鋪子後,即刻去瞭聚寶齋。
誠如那位掌櫃所言,聚寶齋也沒賣過這種黑曜石。
聚寶齋是雲中城的珠寶行裡當之無愧的龍頭老大,若是連它都沒有賣過,那也不會有別人賣過。
公孫長璃問道:“還要繼續找嗎?雲中城的珠寶行不少,再算上黑市,我們兩個人怕是幾天之內找不完。”
姬冥修若有所思道:“未必是在雲中城。”
公孫長璃不解道:“為什麼這麼說?”
姬冥修尋思道:“不是在夜涼城生的孩子嗎?雲中城是聖教的地盤,把孩子安置在這裡,萬一哪天不小心讓蓮護法給撞見瞭,戲還怎麼往下演呢?夜涼城距離雲中城不遠,既方便雲清往返,又不會輕易地讓蓮護法發現。雲清能瞞天過海這麼多年,足見他是一個十分謹慎的人,這個長命鎖,十有八九也是在夜涼城定制的。”
二人即刻動身去瞭夜涼城。
姬冥修幾宿沒好好合眼,公孫長璃陪著他東奔西走,基本也沒怎麼安睡。
馬車晃悠晃悠的,公孫長璃來瞭困意。
姬冥修正在研究那把長命鎖,突然右肩一沉。
姬冥修扭頭一看,就發現公孫長璃已經累得睡著瞭。
公孫長璃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一睜眼,就發現自己靠在一個人的肩頭,鼻尖是熟悉的男子氣息與幽香,他眉心猛地一跳,一把坐起身來!
“醒瞭?”姬冥修問。
公孫長璃垂眸,端起茶杯喝瞭一口,含糊道:“嗯。”
姬冥修朝他看瞭過來,眼神中浮現起一絲疑惑:“公孫長璃。”
公孫長璃心口一跳:“嗯?”
“你……”
姬冥修剛要開口,馬車外傳來瞭一道男人的聲音。
這聲音,二人並不陌生。
“是這裡嗎?”那聲音問。
“是的。”車夫答。
“扶我下來。”那聲音吩咐道。
車夫將馬車停下,兩名武夫打扮的年輕小夥子拉開車廂的後門,鋪上木板,將月華的輪椅緩緩推瞭下來。
姬冥修示意小護衛將馬車停進一旁的巷子,之後,姬冥修跳下瞭馬車。
公孫長璃一邊如釋重負的同時,一邊也追瞭上去。
月華停車的地方是一傢珠寶行。
二人去瞭珠寶行對面的茶樓,在二樓廂房的窗臺上,一瞬不瞬地打量著這邊的動靜。
雖沒聽見月華與掌櫃說瞭些什麼,但他們看見月華拿出瞭一個與他們手中一模一樣的長命鎖,長命鎖中打開之後,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黑曜石。
二人起先有些疑惑,想想之後又明白瞭。
雲清讓人打瞭兩副長命鎖,一副送給瞭小兒子,一副送給瞭雲夙。
令公孫長璃費解的是,他們怎麼知道那個孩子也有一把這樣的長命鎖?
姬冥修道:“蓮護法與雲清相處瞭這麼久,從前不覺得有什麼,眼下東窗事發瞭,總能回想起什麼蛛絲馬跡。”
“這麼說,月華也在找那個孩子瞭。”公孫長璃說,“不能讓他先找到,他找到瞭,一定會把孩子藏起來。”
姬冥修淡淡一笑:“他可未必能先找到。”
月華很快便從珠寶行出來瞭,神色有些失望。
如此,這傢鋪子是沒什麼有用的信息瞭。
姬冥修與公孫長璃坐上馬車,趕在月華之前,去瞭下二傢珠寶行。
……
卻說這邊,姬冥修忙著查詢那個孩子的下落,另一邊,喬薇也沒閑著。
先是給全傢人做瞭早飯,又給鬼王炒瞭一盤糖豆,最後,又去給十七收拾屋子。
十七的屋子裡全都是望舒的小玩具,喬薇一邊撿,一邊氣笑。
收拾完十七的,又去收拾鬼王的。
鬼王的屋子整潔多瞭,一張多餘的紙片都沒有。
喬薇給他換瞭褥子,換到枕套時,古怪地摸到瞭一個硬硬的東西。
喬薇拆瞭枕頭,拿出來一瞧,竟是一個畫卷。
“藏得這麼隱蔽,小胖子畫的吧?”
喬薇好笑地打開瞭畫卷,卻驚訝並不是望舒的塗鴉,而是一幅真真正正的畫。
畫上畫的是一座島,從島上的建築來看,像是聖教的銀湖島。
島上站著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姿色還都不錯,而在這群男人女人的正中間,站著一個神色威嚴的女人。
喬薇一眼認出瞭她便是年輕時的蓮護法,倒也不算那麼年輕,三四十歲的樣子,風韻猶存,十分美麗。
畫上沒有落款,不知是誰畫的。
當然喬薇也不在意究竟是誰畫的,她更在意的是,這幅畫怎麼會在鬼王的手裡?
她依稀記得她與鬼王第一次上聖教時,鬼王從聖教的藏書閣偷走瞭一幅畫,就是因為偷畫才把身份暴露瞭。
莫非那時……鬼王偷的就是這幅畫嗎?
他偷與蓮護法有關的畫幹什麼?
喬薇心中疑惑,拿上畫軸,去鬼王閉關的密室。
哪知她剛一進屋,就發現密室裡已經沒有鬼王的影子瞭。
喬薇不解地蹙瞭蹙眉頭:“怎麼會這樣?剛剛送糖豆的時候都還在的啊……”
……
姬冥修與公孫長璃將夜涼城最大的幾傢珠寶行問瞭個遍,皇天不負有心人,總算在第六傢珠寶行問到瞭黑曜石的線索。
接待二人的是一個年輕的小夥計,他傢掌櫃去進貨瞭,賬房先生傢中又臨時有事,他與幾個夥計看著鋪子。
其餘幾人都比他資歷淺。
小夥計和顏悅色地問道:“二位公子是隻買長命鎖,還是隻買黑曜石,還是一套全要?”
公孫長璃道:“一套全要,和這一模一樣的,有現成的嗎?”
小夥子道:“現成的沒有,這都是幾十年前的老款瞭,您要的話,得定做,但我們現在又更好的長命鎖。”
公孫長璃的眸光動瞭動:“這種長命鎖除瞭你們店能做,別的店鋪也能做嗎?”
小夥子與有榮焉地笑道:“長命鎖好做,但這種黑曜石沒有的。”
公孫長璃看瞭看桌上的長命鎖道:“這麼說,它是你們鋪子裡的東西瞭?”
“是的,公子。”小夥計見二人神色,不大像是買東西的,試探地問瞭一句,“是這套長命鎖有什麼問題嗎?”
公孫長璃道:“沒……”
“沒問題我們能找上門嗎?”姬土匪打斷公孫長璃的話,自懷中掏出瞭慕王府的令牌。
小夥子一瞧那令牌,嚇得魂兒都差點兒飛瞭。
姬土匪恐嚇道:“有一樁命案與這把長命鎖有關,這把鎖當初是賣給誰?識相的,老實交代;不交代,讓你下半輩子吃牢飯!”
慕王爺在夜涼城的名聲是極好的,禁衛軍也好,王府的人也罷,從不在明面兒上幹這種持槍凌弱的事。
小夥子支支吾吾道:“你們……你們……”
姬土匪一把軍刀抽瞭出來,紮在冷冰冰的櫃臺上。
小夥子當即嚇蔫瞭。
姬冥修正色道:“辛卯年十月十九,到第二年正月底,有個客人買瞭兩幅一模一樣的長命鎖,其中一把鎖上面刻著的生辰八字是辛卯,十月,十九,寅時;另一把鎖上的生辰八字,應當是辛卯,十月,十七,卯時。”
長命鎖一般會在孩子百日前讓其佩戴,也就是說,雲清來定制長命鎖的時間,最晚不會超過第二年的正月;而最早,也要等第二個孩子出生,知曉瞭兄弟倆的生辰八字之後。
小夥子趕緊翻出瞭辛卯年的賬冊。
銀質長命鎖本身並不貴,貴的是那兩塊黑曜石,還一次買瞭一對的,那價格可以說是很感人瞭。
小夥子直往最高的價格瞅,很快便瞅到瞭。
數量,款式,材質,刻的生辰八字,全都與姬冥修描述的毫無差池。
“是、是、是這個嗎?”小夥子指著早已發黃的頁面,戰戰兢兢地問。
姬冥修掃瞭一眼:“沒錯,就是這個,當年這對長命鎖到底賣給誰瞭?”
小夥子翻到另一面的批註,說道:“是一位姓雲的公子。”
“住哪兒知道嗎?”姬冥修沉沉地問。
小夥子道:“這位公子是自己到店鋪取貨的,沒留下地址……”
姬冥修又抽出瞭一把刀子。
“啊,等等等等!”小夥子說道,“有一把長命鎖的項圈壞過!他們拿來修瞭,修好之後是我們送上門的!”
“送哪兒瞭?”姬冥修神色冰冷地問。
小夥子雙腿抖得不要不要的,連冊子都拿不穩瞭。
姬冥修自己將冊子奪瞭過來,看瞭一眼,道:“玉豐街,三十三號?”
玉豐街是夜涼城的一條老街,住的都是些平頭百姓,繁華談不上,貧困卻也不至於。
根據店鋪的記錄,返修的正是姬冥修手中的這把長命鎖,時間約莫是在雲清去世的前一年,也就是二十年前。
過瞭這麼久,誰也不能保證那間宅子還有人住著。
二人來到瞭一間幹凈的院落前。
門上的漆有些掉瞭,墻頭長瞭些雜草,被皚皚白雪覆蓋著,隻頑強的露出一截草身。
姬冥修叩響瞭木門。
沒有動靜。
姬冥修又叩瞭叩。
仍是沒有聲音。
就在姬冥修以為這裡已沒人居住時,嘎吱一聲,木門開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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