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67】

作者:偏方方 字數:4965

神界西北,有一座壁立千仞的荒山,荒山以南,垂直而下數千尺,坐落著一個破破爛爛的村子,裡頭稀稀拉拉地住瞭幾十戶村民,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他們是僅剩的人族。

這裡曾經有個十分響亮的名字,喚作思過崖。

思過崖顧名思義,是用來懲罰罪人的地方,來這邊的全都是犯瞭重罪但又不至於被罰下諸神臺的神將,他們被廢除瞭修為,剔除瞭靈根,像廢人一樣,終日在思過崖茍活著。

起先,還有人嘗試著逃出去,但在一次又一次的慘痛教訓後,眾人終於放棄瞭抵抗。

在這個外人進不來,自己出不去的地方,日子其實還算寧靜。

可這種寧靜,在一個月前被悄然打破瞭。

思過崖開始鬧“鬼”瞭,總有人的東西在夜裡莫名其妙地消失,起初是些吃的喝的,後來漸漸變成穿的用的,有一次,竟連一個人的棉被都沒瞭。

被罰來思過崖的雖不是什麼好人,但也非雞鳴狗盜之徒,誰會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去偷人東西?況且即便是偷,也得偷點寶貴的,譬如靈石、金錢珠寶、功法……怎麼全偷些吃的喝的日常用的?

一個滿臉絡腮胡的中年壯漢一巴掌拍上一個精瘦男子的腦袋:“姓胡的!是不是你夜遊癥又犯瞭?!”

胡姓男子被壯漢拍瞭一巴掌,腦袋都木瞭一下,隨後他緩過瞭勁兒來,狠狠地瞪瞭壯漢一眼:“老子要和你說幾遍,老子沒有夜遊癥!老子以前是嚇你們的!”

胡姓男子來思過崖早,閑來無聊,每每來瞭新人都會捉弄一番,但不知從何時起,思過崖再無新的罪人過來,他也就很久沒再“夜遊”。

“不是你幹的?東西是怎麼不見的?”壯漢吃過胡姓男子的虧,死活不信他與此事沒關系。

胡姓男子嗤道:“我自己的東西也不見瞭呢,我還想問你呢,是不是你懷恨在心所以來報復我,報復大傢瞭?”

壯漢是來得最晚的,當初折騰他的可不止胡姓男子一個。

壯漢吼道:“我想報復你們用得著等到現在?就你們這些瘦竹竿兒,還不夠我一拳頭的!”

眼看著二人就要吵起來,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者站瞭出來:“你們都別吵瞭。”

他的聲音不大,語氣也不重,可莫名地帶著一股威嚴,讓劍拔弩張的二人瞬間壓下瞭肝火來。

四周圍觀的人也紛紛朝老者看瞭過來。

老者道:“今晚大傢都別睡,是誰偷的,很快就能見分曉瞭。”

夜裡,眾人按照老者的指示在院子裡守株待兔。

但第一晚,竊賊並沒有過來。

第二晚,依舊沒有過來。

第三晚、第四晚……

眾人簡直懷疑老者是不是哪兒想岔瞭,這擺明是有內鬼嘛,這麼大張旗鼓地抓內鬼,內鬼都知道風聲瞭,自然不會出來作案瞭。

就在眾人打算換個法子排查內鬼時,村口出現動靜瞭。

一個毛絨絨的東西跐溜溜地跑瞭進來。

眾人定睛一看,瞬間傻瞭眼。

“灰鼠?”壯漢驚訝出聲。

胡姓男子一把捂住他的嘴:“噓,這不是普通的鼠,沒見它個頭這麼大,已經成精怪瞭嗎?當心被它給吃瞭!”

壯漢被捂瞭嘴,瞪大眸子問道:“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思過崖還有精怪呀?

胡姓男子居然給聽懂瞭,但他不知道怎麼回答,畢竟思過崖是用來囚禁罪犯的地方,是牢籠,是這裡的神靈之氣全都被抽幹瞭,沒有任何人能修行,也沒有任何動物、植物能夠成精。

他看向瞭一旁的老者。

老者冷靜地看瞭那隻大灰鼠一眼,眸子裡掠過瞭一絲少有的波動,他抬瞭抬手,示意所有人先別輕舉妄動。

眾人果真不動瞭。

那隻大灰鼠進瞭幾間屋子,都空手出來瞭,仿佛在尋找什麼。

最後,它進瞭老者的屋子,抓瞭一籃子草藥,呼哧呼哧地離開瞭。

老者神色一肅:“跟上它。”

眾人輕手輕腳地跟瞭上去。

這灰鼠的速度極快,眾人幾度險些跟丟,好在灰鼠帶走的藥草含有一種十分濃烈的香氣,眾人循著這股香氣,來到瞭一個散發著幽光的山洞外。

他們在此居住瞭幾百年,思過崖哪個地方沒走過,不記得這裡有個山洞啊?

眾人面面相覷。

很快,那隻大灰鼠自山洞裡出來瞭,手裡多瞭個小竹筒,它拎著竹筒沒入瞭夜色,不一會兒便打瞭一竹筒幹凈的水來。

這次它進山洞後,眾人也壯著膽子跟進去瞭。

山洞不大,卻收拾得十分幹凈,不僅一絲異味都沒有,還散發著一股除瞭藥香之外的淡淡幽香,這香氣清新淡雅,聞著令人心曠神怡。

眾人本以為山洞裡住著的是和灰鼠一個種族的精怪,卻哪知是一個身姿纖細的少女。

少女側躺在厚實的棉被上,穿著一個女罪犯丟失的衣裳,衣裳有些寬大,她穿起來空蕩蕩的,仿佛隻剩一個骨架,她的烏發長長地鋪散在棉被上,她應當是病瞭,連柔亮的青絲都幹枯得失去瞭光澤。

她精致卻蒼白的側臉暴露在眾人的視線下,眾人隻覺得心口都被震瞭一把。

她不知是暈過去瞭還是睡著瞭,絲毫不知有人過來瞭。

反倒是那隻拿著藥草往她嘴裡塞的小灰鼠,感知到瞭身後的動靜,唰的扭過頭來,一雙溫和的眼睛,陡然迸發出強大的殺氣!

灰鼠不由分說地朝著眾人撲瞭過來!

眾人沒瞭法力,一對一地打,自然不是灰鼠的對手,可群起而攻之,吃虧的就不是他們瞭。

果不其然,一番打鬥下來,灰鼠被眾人擒住瞭。

灰鼠吱吱吱地尖叫!

如此大的動靜,都沒能吵醒棉被上的姑娘。

壯漢小聲問:“她是誰呀?是不是剛罰下來的神修?”

胡姓男子一巴掌拍上他後腦勺:“你見過神修被罰下來是躺在山洞裡的嗎?人傢是直接扔下來,扔!扔!扔!扔到咱們那兒!”

壯漢瞪他:“再拍我腦袋,我揍你瞭啊!”

胡姓男子切瞭一聲,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自地上抓瞭一根棍子,要去戳戳地上的姑娘。

實在不怪他如此小心,而是這裡竟然有一隻灰鼠成瞭精,鬼知道這丫頭又是什麼來歷,會不會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本事,他可不敢貿貿然地靠近她。

那棍子戳瞭戳對方的腳。

沒事!

胡姓男子心頭狂喜,放下棍子,朝著小姑娘跑瞭過去,就在他即將抓住對方的胳膊時,一道金光自洞口打瞭進來,一把將胡姓男子撞到瞭前方的石壁上。

所有人都警惕地轉過瞭身來,隻見黑漆漆的洞口,不知何時走來瞭一名身著月牙白寬袍的男子,男子臉上與身上全都染著斑駁的血跡,袖口被荊棘劃開,看上去有些破落不堪,可饒是如此,男子身材高大,氣場強大,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像是在地獄鑿開瞭兩道口子,陰森森的殺氣溢瞭出來。

所有人的眉心都跳瞭跳!

男子左手抓著一隻新獵獲的山雞,右手像抓著某樣東西似的,緩緩地抬瞭起來。

“啊——”老者的喉頭溢出瞭一聲壓抑的慘叫。

眾人扭頭一看,就見原本被眾人保護著的老者,竟然被這個男人隔空掐住脖子,慢慢地舉起來瞭。

胡姓男子大驚:“他有法力!”

眾人不約而同地倒退瞭好幾步!

思過崖就是一個牢籠,牢籠裡是沒有神靈之氣的,更別說來這兒的罪人全都被廢黜修為、剔除靈根,根本連修行的法門都摸不著瞭!

可這人……這人竟然……

壯漢嚇得一把跳到瞭胡姓男子的身上,像八爪魚似的死死地纏住對方:“嗚嗚……我好怕……”

胡姓男子雙腿打抖,不是嚇的,是被壯漢給壓的——

尼瑪,兩百斤的漢子,能別動不動往他身上跳麼?!

他才一百、一百啊!

老者被掐得臉都紫瞭。

胡姓男子呵斥:“下來!”

壯漢抱緊他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嗚嗚……不下來……人傢好怕……”

胡姓男子神色凝重地望向男子:“你究竟是誰?”

不待男子開口,一名留守村莊的女修跑瞭過來:“不好瞭,不好瞭,上頭來人瞭!帶瞭好多神衛!”

思過崖是神界最低賤的囚籠,裡頭關押的都是被神界放逐的人,從來沒誰關心他們過得怎麼樣,病瞭死瞭還是被猛獸給吃瞭,統統都不幹神界的事瞭。

今日……怎麼會突然派瞭人過來?

還是一大隊神衛!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瞭男子的身上,要說這件事與他無關,怕是沒人會信瞭。

男子的臉上一絲驚慌都無,仿佛早料到會有神衛前來捉拿他。

他一點一點地收緊瞭大掌,老者被他的力量掐得隻剩下最後一口氣時,他面無表情地說:“你們回去,他留下,敢把我們供出來,我就讓他陪葬。”

眾人望向老者。

老者閉著眼,點瞭點頭。

眾人乖乖地出瞭山洞。

……

眾人回到村子裡時,村子已被足足一百名神衛圍得水泄不通瞭。

每一名神衛的身上散發著無比強大的氣場,饒是他們被罰下思過崖前,都不曾見識如此強大的排場。

眾人有些驚呆瞭。

領頭的是一名穿著天青色鐵甲的神將,他騎在一匹白色飛馬上,飛馬戴著冰冷的頭盔,一如它的主人,威武霸氣,不可一世。

神將戴著頭盔與面具,隻露出一雙幽冷的眼睛。

他攤開手,用法術幻出瞭一幅畫像,畫像中是一名身著月牙白寬袍的男子,男子的容貌美得不可方物,氣質優雅而幹凈,通身都散發著一股強大的神靈之氣。

眾人隻看瞭一眼便認出他是山洞裡的男子瞭。

雖然畫像上的男子更像個溫潤如玉的神將,不像山洞裡那個殺氣騰騰的,但這樣的姿容,整個神界都找不出第二個瞭。

“你們有誰見過他?”神將威嚴地問。

眾人紛紛搖頭。

神將不緊不慢道:“隻要你們誰供出他的下落,我就讓誰離開思過崖,重回神界。”

眾人的內心瞬間流露出瞭一絲渴望。

胡姓男子道:“啟稟神將大人,我見過他!”

神將淡淡地朝他看瞭過來:“哦?你叫什麼名字?”

胡姓男子卑躬屈膝地說道:“小的賤名不足掛齒,恐污瞭神將尊耳。”

神將不再追問他名字:“你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胡姓男子道:“就在村子裡,大半夜的,他來村子裡偷東西,偷完就走瞭,我和海空子去抓他,結果人沒抓到,反而被他把海空子抓走瞭。”

“海空子是誰?”神將問道。

胡姓男子就道:“我們的先生,他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是思過崖最聰明的人,他就是看中這一點,才把海空子給抓走瞭!他帶著海空子飛到上頭去瞭,我親眼看見的!”

神將散出瞭可怕的神識,在整個思過崖搜尋瞭一番,果真沒能發現任何異常。

神將的眸光動瞭動,隨手打出一道銀光。

銀光射進瞭胡姓男子的眉心。

神將聲冷如鐵地說道:“本將若是找到他瞭,即刻帶你出思過崖;可若是讓本將發現你撒謊瞭,本君會讓你生不如死!”

……

神衛們離開後,眾人朝著胡姓男子圍瞭過來。

壯漢紅著眼圈道:“你沒事吧?你怎麼樣瞭?他對你做瞭什麼?”

胡姓男子膽寒地說道:“他用神識給我打瞭烙印,這烙印能帶我出去,也能將我殺死在這裡。”

壯漢淚汪汪地道:“那怎麼辦吶?他們很快就會發現你說謊瞭!”

“先找海空子,找到他再說。”

眾人連忙去瞭山洞。

山洞中,男人已經將海空子放下瞭,海空子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被小灰鼠指使著,用藥杵乖乖地捯著藥。

一人一鼠的面前升瞭一堆篝火,小灰鼠用偷來的鐵棍串著洗凈剖好的山雞,架在火上細細烘烤。

山洞裡彌漫起濃鬱的肉香。

男子盤腿坐在女子身旁,他的面色比方才要蒼白瞭幾分。

神將的神識不是那麼容易避過的,若他在全盛時期倒還罷瞭,偏偏他重塑真身不久,修為尚未恢復,又耗費瞭大量的魂力為少女療傷,他已經有些油盡燈枯瞭。

胡姓男子清瞭清嗓子:“那個……”

男子淡淡地開瞭口:“你可以走瞭。”

這話,儼然是對海空子說的。

海空子沒說什麼,放下藥杵,起身出瞭山洞。

“海空子,你快給老胡瞧瞧,那些人對他……”壯漢話音未落,山洞裡傳來一聲悶響,仿佛是什麼重物砸到瞭地板上。

壯漢趕忙跑進去一瞧:“哎呀!他暈倒瞭!”

方才報信的女修道:“這可是大好時機!剛剛那位神將在老胡身上打瞭烙印,他們找不到人,老胡就死定瞭!我們趕緊把人交出去將功補過吧!”

海空子抬手:“你說什麼?神將?”

“是啊,就是神將!雖不知是何方神將……”女修把村口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與海空子說瞭。

海空子望著望山洞,不可思議地喃喃道:“他居然連神將的神識都躲過瞭……他究竟是誰……”

……

神君大人是被一陣嬉鬧聲吵醒的,他睜開眼,看見陌生的屋頂,一把坐起身來,警惕地看向瞭坐在一旁捯藥的海空子。

海空子微微一笑道:“神君醒瞭?感覺怎麼樣?可好些瞭?我昨日給你喂瞭些草藥。”

神君大人警惕地問道:“和我一起的姑娘呢?”

海空子拉開瞭身後的簾子,隻見幹凈而柔軟的床鋪上,躺著已經換洗過的喬薇薇,喬薇薇穿著女修的衣裳,女修在床前安靜地守著她。

神君大人神色稍霽,這才看向海空子道:“你知道我是誰?”

海空子恭敬地說道:“受傷瞭還能避過一名神將的神識,非神君之力不可為,但具體您是哪一位神君,我卻是不知道的,早先不知神君駕到,多有冒犯之處,還望神君見諒。”

神君大人淡道:“我隻是一個四處被通緝的神君,為什麼不把我交出去?”

海空子如實道:“我擔心他們會滅口,何況……我相信神君也是有辦法救胡四海的。”

神君大人冷哼一聲道:“區區一個神將的烙印,本君確實沒放在眼裡,本君隨時可以救他,本君不僅可以救他,還可以救你們所有人離開思過崖。”

------題外話------

顫抖吧,神界!我修回來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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