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在吃喝與帶著端莊的笑意不斷應酬中度過,年三十兒的宮宴倒是比二十八的宴請順利,雖然許多夫人想過過嘴癮諷刺幾句,可想著還沒賜下婚事的五名女子,又對上寶昕威脅的眼,紛紛選擇閉嘴,好奇害死兒孫啊!
不得不說,皇室中人都練就瞭一副厚臉皮,當日那般無臉尷尬,可今日其樂融融,仿佛那日是別傢發生的事,他們隻是過客,而不是主角。 ̄︶︺sんцつ
皇後對寶昕的耐力很欣賞,覺得倒是有幾分臨危不亂的大將之風,借著過年守歲,賞瞭寶昕不少東西。
太後想起那日,覺得很迷糊,她經歷瞭秦聿煦的事,怎麼還會提出那樣的恩賞?若不是秦恪及時回京,她就成瞭秦氏的罪人,莫說秦聿暉夫妻,就是秦步琛與她,都活不成。
這樣的功德,這樣的賞賜,嘖,就是她自己也接受不瞭,更別說燕王妃瞭。
也沒人在她耳邊挑唆過,她怎麼就會做出這樣的抉擇呢?仿佛這樣是很正常的。
秦步琛安慰她,他這一生也做出過錯誤決策,但是,他沒時間去懊惱,及時調整補償就好。
而且,若希望朝臣忘記,首先得他們自己不在意,阿摩媳婦兒就做得很好嘛。
寶昕得到兩代長輩的恩賞,錦心都醋瞭,“嫂子,看來錦心不如你得人心呢,你的賞賜比我多瞭這麼多,太偏心瞭。”
寶昕好笑,這丫頭也是個財迷,學會瞭攢錢,好東西就偷偷收羅在手裡存起來,那是她的私產。
“放心吧,將來你出嫁,哥哥嫂子不會少你的添妝。”
錦心也大瞭,聽聞此話,忍不住羞澀,搶瞭寶昕手裡一隻玉簪,舉在手裡炫耀:“不能讓你一個人得意。”
秦恪搖頭,秦炎悰伸手想替寶昕取回來,寶昕搖頭:“由她去吧,她就是愛玩,有她啊,熱鬧好多。”
三十兒的宮宴很快結束,守歲隻有他們,待得子時一過吃過平安食,大傢就分頭歇下瞭。
好不容易擠出時間,秦恪帶著寶昕去瞭慈恩寺。
被逐出宗族,無論寧氏如何請求,但凡人有一點志氣,也不能回頭。
試想,一個傢族不能庇護自傢子弟,在子弟落魄時還惟恐被牽連而放棄他們,他們怎麼會自甘下賤回到寧氏?!
可寧盛樑始終是她的嫡親祖父,他出瞭傢,寶昕很難過,但與前世相比,這份難過淡瞭許多。
前世寧盛樑早就沒瞭,現在至少還活著,還能知道兒孫們的消息,算是幸運的。
慈恩寺寶昕不陌生,可這次過來沒看見幾個熟面孔,聽說年前就出去化緣瞭,年後才會回來,隨後還會出去一大批。
小沙彌端來清茶,還送瞭幾碟子幹果,說是過年宮裡送來的,這裡清修的妃嬪們自己留下一些,其餘分給瞭寺裡。
妃嬪人數不少,寺裡得到不少茶果,這個新年不缺零嘴。
寧盛樑身穿灰色僧袍,踏進禪室,面對殷殷相望的寶昕,說不出法號來瞭。
“小九兒來瞭。”
他輕嘆,盤腿坐瞭上去,自己拈瞭一個幹果咬瞭:“王爺也來瞭。”
寧寶昕突然覺得心酸,過幾日他們就要離開,不知道今生還有沒有見面的機會。
其實寧盛樑年紀不算大,若好好保重,活到九十也是可能的,他是武將出身,底子好。
秦恪、寧寶昕起身跪下:“給祖父拜年瞭!”
寧盛樑呵呵笑著:“好好,幸好羅管事準備瞭大紅包,否則,你們就是讓祖父僵住瞭。來來來,一人一個,大吉大利。”
寶昕接過紅寶,笑嘻嘻地起身:“謝謝祖父。”
初二他們回國宜居巷,祖母氣色不錯,路上受寒讓伺候的人嚇瞭一跳,可寶昕看還好。
她就說嘛,依佧配制的好東西,怎麼會沒用?
“來,坐下,我們說說話。”
寧盛樑不動聲色地沾瞭沾眼角,多好的孫女孫婿啊,可老大就是如此沒遠見,還……
“祖父,本來回京就該來看望您的,可當時阿摩哥哥是功是過無定論,我們來瞭也可能連累祖父,所以,我們隻能遙祝祖父康健。”
他們送過東西來,人真的沒來過。
“我知道,祖父也是從朝堂出來的。太上皇此舉甚是明智,再舍不得放權,可能矛盾會更加激化,若被人利用,未必有這次的好運道。”
秦恪默瞭默:“主要還是皇祖父身子垮瞭,需要靜養,這樣也許還能多幾年。”
寧盛樑愕然,點點頭:“想當年,我與太上皇也曾並肩作戰,那時候他何等意氣風發!說實在話,太上皇這幾十年還算英明,於東華有功無過。”
“是,隻希望皇祖父能康健,與祖父一起活到百歲。”
說什麼萬歲,相信就傻瞭。
寧盛樑看瞭看寶昕,又看瞭看,寶昕心念一轉,明白過來。
“祖父,祖母也很好,已經回瞭京城。年前受瞭寒,是父親親自接回來的,現在都好。大嫂被嚴傢接回去,現在還沒回傢,孩子在娘親身邊照顧,可頑皮瞭。祖父,得空您也可以回京看看啊。”
出什麼傢嘛,一個大伯父就把祖父打倒瞭,出息!
“看機緣瞭。也許你們好奇我為什麼要出傢?一是對寧世衍失望,二是不想面對褚靈嬌,三,則是想在佛祖面前好好為寧氏祈福。若要寧氏長久,還需要大傢齊心啊祖宗保佑啊!”
“呃……重興寧氏的宗祠立起來瞭,今後祖母就是重興寧氏的祖宗。”
寧盛樑忍不住笑瞭:“佟芳卿臨老還有這般造化,高興壞瞭吧?當年是我對不住她,這樣挺好,總是我們自己的兒孫,我沒什麼的。”
寶昕伸手拉著寧盛樑的手,其實這麼看寧盛樑,比寶昕想像的要好許多。
原本以為,寧盛樑收到打擊,至少眼中全是頹喪,面目蒼老,可現在看來,或許常常靜心禮佛,這眉目間全是安然,臉上皺紋不算多,比一般的古稀老人年輕十來歲。
當年,祖父還是侯府的當傢人,雖然努力想把一碗水端平,對他們七房有些忽略,可為瞭她也曾與褚氏懟上,人傢吃燕窩按兩來,他卻從私庫一下就給瞭一斤,還說不夠再拿。
他是在乎七房也愛七房的兒孫的,可他太含蓄,讓其他人以為隨便踩七房也無礙。
當年他若是對七房多些幫扶,讓爹爹的官路更順暢些,或許現在的永定侯府不會變成如今這般冷清落魄。
“祖父,您放心,或許大堂兄能穩住侯府,不讓祖宗丟臉。”
寧盛樑險些哭瞭,他的小九兒啊,歷經苦難做瞭王妃,可這心還是如此善良,他當年生生地錯過瞭。
難怪太夫人他們都喜歡小九兒,這麼豁達的孫女竟是他的?
“希望如此。真是沒想到,寶祺會是如此惡毒糊塗的人。”
寶昕想過,寶祺的事,若沒用秦聿煦的默許,她也做不成,哪裡就能讓一個人如此相似?就是氣息也會不同的吧?
“她已經收到懲罰,而且,寶筌現在還不錯。”
小七小八這對雙,在小時候就是寶祺手裡的棋子兒,長大瞭被玩殘,很正常。寶筌有瞭娟姐兒,母愛讓她柔軟,比寶箏那個面目全非的惡婦,可美得多。
寶昕想到他們,就想起他們推她入土坑,說起來,他們是不是算她與阿摩哥哥的媒人呢?
寧盛樑出去安排素齋,留他們用午膳,秦恪抓住機會握住寶昕的手:“你剛才那是什麼眼神?眼中流光溢彩的,想什麼美事?”
若非在寺廟裡,口中需幹凈留德,秦恪還想問問她,是不是昨晚沒喂飽,她心裡又想著瞭?
嗯哼,秦恪覺得心裡這麼想瞭,也不對,是對佛祖的褻瀆。
雙手合十唱瞭幾句佛喏,勾著唇看向寶昕,寶昕撇嘴:“我隻是想著,算起來寶筌寶箏小時候就做瞭我們的媒人,否則我上哪兒去認識你?”
前世秦恪救瞭她,卻沒有一直相陪,暗地裡倒是關註著幫襯著,她可一點都不知道,今生每每在心裡念及,總覺得虧欠他良多。
好吧,若做他的妻子算是報答,她很樂意。
看寶昕眉眼帶笑,秦恪也高興。
“放心吧,祖父這裡有他自己的侍衛護著,羅管事在慈恩寺附近待著照顧他,他一定能多活幾十年。”
是,對他們好的,他們真誠為他們祈福。
曾經對他們不好算計他們的,他們也沒時間去仇恨,那就各自努力活著唄。
無論寧盛樑為什麼出傢,總不是好事,京城裡各府早就傳遍瞭,覺得寧盛樑很可憐,臨老無處容身,隻好選擇寺廟寄身。
寶昕他們回來以後,刻意讓人傳瞭消息,不過是寧盛樑曾經沙場征戰,想著到廟裡洗凈煞氣,為東華祈福為寧氏祈福而已。
東華信奉佛祖,既然有這樣的說法,大傢還是相信的,誰敢對佛祖不敬?
初八秦步琛到慈恩寺探望龐貴妃,想讓龐貴妃跟著他們出門,可龐貴妃借口身子弱,想在寺廟靜修。
“您啊,永遠是臣妾的陛下,臣妾就算現在變成瞭貴太妃,也還是您的貴妃。民間都是夫妻相得,這麼多年我們在您與太後中間想雜草那般刺眼插著,現在啊,您還是帶著太後,做些恩愛夫妻該做的,做些平常夫妻想做的,這就好瞭。”
身為女人,誰不願意一夫一妻恩愛白頭?龐貴妃認得清自己的身份,她……永遠是個妾。
秦步琛無奈點頭,還贊賞龐貴妃大氣知事,可回過身來的一瞬間,他的心涼瞭。
要說愛,他對龐貴妃的感情,遠遠超過與太後的結發之情。
可是,無論以前還是將來,他都不能表露。
“聽說寧盛樑在此出傢,我們去看看他吧。”
他需要傾訴,想要傾訴,可是,等他滿含希望地趕去,卻得到寧盛樑離開寺廟化緣去瞭。
“永定侯府居然不願意出錢供養他,還需要他出門化緣嗎?他雖然不在朝堂,可他的身份和貢獻,朝廷會有俸祿養他老,他需要出門化緣嗎?你們可是騙人?”
“是他自己願意去的,他說帶著這麼平靜的心情出門,於他還是第一次。”
平靜?
他真的能平靜下來?
侯府岌岌可危,喜愛的幼子另立宗祠,喜愛的女人舍棄他身邊的身份,他還能平靜?
“最近誰來看過他?”
“侯府遣人送過年禮,還有就是燕王夫妻親自來過,用瞭午膳才走。”
“這樣啊!”
秦步琛這會兒念起寧盛樑的百般忠心,若當日他在,秦聿煦一定不能得手。
“呵呵,我還不如臣子,該放心的就放下吧。說一千道一萬,其實真正舍不得的,還是皇權。罷瞭!”
寶昕最近常常想起小時候,想起因為記得靳敏兒會成為繼後,頻頻討好她的樣子。
“阿摩哥哥,你能不能替靳姐姐求情?她不愛秦聿煦,秦聿煦也對她沒感情,她不曾做錯事,讓她到慈恩寺靜修可好?她不該得到這樣的結果。”
“靳敏兒?她是正妻。”
“她的確是,可她沒做錯事,也沒支持過秦聿煦。她好不容易養好身子還被寶祺再次壞瞭,她很可憐的。”
東華皇室沒有和離,除非將靳敏兒下堂,比讓她清修好。
“這樣吧,我去求父皇下旨,以她無子為由,休瞭她。雖然不好聽,可她從此自由瞭。可是,你確定靳傢會容她?”
靳敏兒落難,靳傢不曾管過,也不曾求情,很是無情,寶昕覺得,可能靳敏兒也會選擇不回靳傢。
“可我們馬上要離開,否則,還能先問問她。”
寶昕想起小豆,那小東西若活著,雖然貪嘴,可是送信很機靈的。
“不必擔心,我讓青衣衛送信去,快馬加鞭,明日晚間就能回。”
“真噠?”
皇陵真的是很辛苦的地方。
西北苦寒,大多因為天氣,皇陵卻是因為身處陰風陣陣冷冷清清的死人堆裡。
這裡除瞭常年守墓的一隊軍士,就是獲罪各種原因沒死的皇族宗親。
“大過年的,竟然隻有豆腐,克扣我們不得好死。”
寶祺的罵聲傳來,守軍冷笑,都落魄至此,有飯吃餓不死就不錯瞭。
守軍倒是能吃肉,但是不會分給他們。
靳敏兒不看鬧騰的寧寶祺,也不看如同啞巴的秦聿煦,之端莊地吃著屬於自己的那一份。
莫名感覺,她必須好好活著,她還有機會出去。
這種感覺很奇怪,但是給瞭她不怕苦的支撐。
“靳氏,信。”
靳敏兒愣瞭愣,信?誰還會寫信關心她?
她不敢相信地慢慢起身,接過信來,這還在過年呢,居然有人想起她瞭?
她覺得眼睛有些模糊,努力睜開都看不清楚,來人將燭火放到她跟前,她瞬間覺得亮堂瞭許多。
“謝謝。”
送信來的,是安慶,跟隨秦恪多年,最是忠心。
靳敏兒看瞭信,喃喃道:“竟是寶昕妹妹啊!”
寶祺遠遠聽見,跳起來想奪信,被靳敏兒閃開,迅速就著燭火燒掉瞭。
“你剛才說什麼?寶昕?那個賤人!她害瞭我,她害瞭我!”
安慶猛地抬手扇她一巴掌,娘的,敢罵他們主母?
寶昕嬌弱,被武者大力一揮,扔出去老遠,她嘶聲大叫:“人呢?都死瞭嗎?啊?有人打皇室,你們敢坐視不理?來殺掉他啊!”
“嗤!”
靳敏兒抓住安慶,手在顫抖:“我願意,我願意,你告訴她,我願意,我要離開這裡,這裡是活死人墓啊!”
安慶靜靜看著這個瘦削蒼白的女人,薄唇輕啟:“你沒說,願意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