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磊，問你個問題。”我看著張磊溫柔的眉眼，低垂的眼睫毛。
張磊僅僅坐在我旁邊，就足以點亮我一整個青春。
“小師妹你問。”
“張磊你打球一直這麼拼的嗎？”
掃雪的時候林克和我說張磊的腳脖子已經不是第一次受傷瞭，之前籃球比賽也傷過一次，而且張磊經常受傷，胳膊上，腿上總是隔三差五就掛彩，就是因為打籃球太拼。
所以啊，從小到大一直如此嗎？沒有心疼過自己嗎？沒有想過愛自己的人也會心疼的嗎？
“沒有。”張磊不用思考就直截瞭當的回答我。
不是敷衍，而是不假思索。
大概在張磊的潛意識裡，打籃球受的傷都不叫受傷吧。
“可是我真的感覺，你超級努力的。”
“比起小時候，這都不算什麼。”
如果這都不算什麼的話，那小時候的受傷，是傷到瞭什麼程度呢？
早就聽聞張磊自步入燕州二中起，就是有名的籃球隊隊長，攻無不勝戰無不克的傳奇人物。
我實在想不到有什麼能傷得到他。
“我聽她們說，張磊你小時候也超級厲害的。”
當然是小靈通啵悶悶和我說的啦，她八卦消息最多，張磊在燕州二中的時候，又是這麼響當當的人物。
“恰恰相反。”張磊抿著嘴笑著搖搖頭。
恰恰相反嗎？
我望著張磊，大獅子也會承認自己的……額……不厲害？
“小師妹，我告訴你個秘密吧。”
我挺直腰板，洗耳恭聽。
“我小時候一直在浙江生活。”
這我聽說過。
“中間因為爸爸媽媽生意上的事兒，來過幾次河北的燕州。”張磊看看我，“也就是我六歲的時候，剛剛搬來燕州第一天。”
“六歲的時候，第一次來燕州嗎？”
“也不是，四五歲的時候吧，第一次來，隻不過那時我隻是跟著媽媽暫時住在別的小朋友傢一兩天而已。”
我點點頭，我想我並不是很在意這些細節，“你在燕州沒有傢嗎？”
“有呀，當時很愛和一個小朋友玩兒，所以就不想回傢，反正也是剛剛來燕州，我並不覺得那個房子是我傢，反而喜歡和那個小朋友玩嘛。”
“奧。”
我還以為張磊的清冷是骨子裡帶的，沒想到張磊小時候也有很喜歡一起玩耍的小夥伴。
沒在天真爛漫的年紀遇到張磊，真是我的遺憾。
“師妹啊，額，我說到哪兒瞭？”
“六歲來燕州的第一天。”
瞧張磊這好記性，考年級第一真是天下第一奇跡。
張磊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對，我六歲來燕州的第一天，拿著籃球跑去另一個小區外面的籃球場打籃球，那是唯一的一個籃球場。”
“這麼愛打籃球嗎？”
我想想六歲時候的我，大概每天摟著電視劇前的少兒頻道看得不亦樂乎吧，我記得我那個時候最喜歡看葫蘆娃，啊啊啊，就是最喜歡六娃啊，會隱身，多炫酷。
果然優秀的人從小就優秀。
“對呀，生命一樣的存在。”張磊點點頭，眉眼帶笑。
提起小時候的事，張磊總是裡裡外外散發著溫柔。
讓我總是忍不住的想要靠近一點兒，再靠近一點兒。
“那時候張磊你打籃球就很厲害瞭嗎？”
張磊聳聳肩，陰快的眼眸，“那時候，很慫。”
不信。
打死我都不信。
“是真的，被欺負的很慘很慘。”張磊委屈巴巴地看著我，像是幼兒園大班的小朋友和老師告狀一樣的。
“為啥？”
“師妹啊你絕對想不到，我在院子裡的籃球場，砸到瞭一個小胖妞。”
“啊？”
我心跳加速，該不會……那麼巧。
“當時我正練習投籃，可是無論怎麼努力練習籃球都投不中。我一面很氣急敗壞，一面很執著的把註意力集中到投籃上。可是當我把籃球投出去的時候，竟然有個小胖妞走到瞭籃球框的正下面，好沒有眼力見兒啊。當我發現她的時候，已經來不及瞭。”
“嗯。”我點點頭。
不得不承認，那個小胖妞太沒有眼力見瞭，怪不得張磊你拿籃球砸到她。
不是有個成語叫什麼咎由自取嘛。
原來是你，原諒我想不到比這更好的驚喜。
“小師妹你怎麼不問我，然後呢？”張磊傲嬌地看看我。
得嘞，敢情我今天就是一捧哏。
可是張磊，聽到這裡就算你不接著往下說，我也很悲劇地知道後面發生的一切啊。
“然後呢？”我歪著腦袋，眨眨眼睛哄小朋友一樣地對張磊說。
張磊對我的態度很是滿意。
“然後我跑過去看她。她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這是我第二次看見女孩子穿著洛麗塔小裙子。”
“嗯。”我繼續點點頭。
我的洛麗塔小裙子的確讓人印象深刻，且無福消受。
我知道。
往事不堪回首啊。
“其實我不知道那種裙子叫洛麗塔小裙子，是很久很久以後才知道的。我當時一直以為那是花仙子的裙子。”
“你也這麼覺得嗎？”
張磊這麼高大上的人，竟然和我媽媽一個審美，著實讓我大吃一驚。
“對呀，我嚇壞瞭，連忙把她拉起來。後來發生的事兒，師妹你絕對想不到。”
張磊你信不信，後面發生的事兒，我絕對不用想就知道。
“嗯。”我尷尬而禮貌地點點頭。
“你怎麼不問問我，後來發生瞭啥？”
好吧，看在張磊你如此執拗的份上，我也得成全你不是？“張磊同學，請問後來發生瞭啥？”
張磊聲情並茂，“當時她上來就是一拳，重重砸到我的胸口上，很痛。”
“很痛嗎？”
張磊，對不起，我當時不知道是你。
如果我當年知道是你的話，我一定打得更痛，讓你狠狠狠狠地記住我。
“然後她繼續哭的震耳欲聾，真像那個小屁孩啊。”張磊說著自己被揍的事情，臉上的笑卻像極瞭那個晚上，在籃球場旁邊。
“哪個小屁孩兒？”
是讓我一直耿耿於懷的那個小屁孩兒吧。
“我有點兒喜歡的小屁孩兒。”張磊說著竟然用校服袖子遮住瞭半張臉，還有很羞澀的微微臉紅。
原來張磊也是會喜歡一個人的。
像我喜歡張磊一樣的喜歡嗎？我不知道。
“我當時看到瞭她頭上鼓起的大包。”
不是她，就是我。
“哈哈。”為瞭額頭上這個大包，我記恨瞭一整個童年。
今天從張磊的嘴裡說出來，我卻隻想要笑。
總覺得就算頭上被砸瞭個大包，那也是甜甜的一個傍晚。
果然，我已經神志不清，走火入魔瞭。
“我咬咬牙忍住胸口的痛，鬼使神差地抱著她的肩膀，給她吹瞭吹額頭。”
說實話我不記得張磊抱過我的肩膀，果然記憶都是不完整的。
真慶幸，那些被我忽略掉的甜蜜的細節，張磊都還記得。
“我好想知道，你當時在想什麼。”張磊，你一定不知道，這是困擾瞭我一整個童年的問題，當時你的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那句鬼使神差的我會對你負責的，是我至今無解的難題。
“我在想，電視上的大人好像都是這樣的。”
“就這樣？”我狐疑地盯著張磊。
那時，我們才六歲啊。
“就這樣。如果還有點兒什麼別的想法的話，或許有點兒私心吧。”
“什麼私心？”
“我感覺她和我之前的玩伴有點兒像。”
“奧。”我有點兒失望地點點頭，鬧瞭半天，還不是因為心疼我。
但能和張磊喜歡的玩伴有幾分相似，也算是榮幸之至吧。
“她馬上不哭瞭，紅著眼睛瞪著我。”
“張磊同學，請問然後呢？”
我現在並不是在配合張磊，而是真的想要知道同樣的一件事，在張磊的記憶中，它的樣子。
很奇妙對嗎，陰陰我們就是當年的那對小男孩兒和小女孩兒，但在我們的記憶裡，這件事不是一模一樣的。
這讓我覺得神奇。
“我低下頭看到她攥的緊緊的拳頭，竟然有點兒害怕這位女俠。”
張磊曾經也害怕過我的嗎？
果然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你討厭她嗎？”
“不討厭啊，為瞭討好她，我特地跑過去摘瞭好多野菊花。”
“奧。”
原來張磊當年摘野菊花，是為瞭討好。
我深深的點頭。
原來張磊曾經也絞盡腦汁討好過我的。
雖然是在我的武力威懾之下。
“你不想知道最後嗎？”張磊靠在椅子背上，賣關子地看著我，“口渴瞭，給我削個蘋果。”
我愣頭愣腦地盯著張磊看，誰給你的自信使喚我？
十幾年時間不見而已，張磊你越發膨脹瞭啊。
你知不知道，此時此刻坐在你身旁的是何方聖神？
女俠啊，是女俠啊知道嗎你？
張磊我要是現在說出結果，我能把你嚇到從椅子上摔下去你信不？
看瞭張磊一會兒，我最終還是乖乖說瞭句，“想。”
然後，我又乖乖地拿起蘋果和水果刀。
水果刀是我用張磊一卡通上的錢從學校超市買回來的，本來想著我替張磊買飯，他怎麼著也得給我削個蘋果獎勵一下我，沒想到最後還是我乖乖妥協。
“最後呀，最後我騙她閉上眼睛就趕緊溜號瞭。不然等她反應過來又把我一頓打。”
果然吧，張磊和我的記憶不是有一丁點的出入這麼簡單。
張磊你說過的，你會對我負責的。
這麼重要的一句話，我惦記瞭十多年的一句話，我從六歲開始就耿耿於懷的一句話，今天就被你一句欺騙雲淡風輕地略過瞭嗎？
張磊你很不負責任的，知不知道？
說什麼童言無忌都是很可恥的，知不知道？
“張磊。”
“嗯？”
“問你個問題。”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眼睛。
這雙漂亮的眼睛，原來我很多年前就有幸註視過。
仔細看看，張磊還是很漂亮的臉，很漂亮的眉眼。
不知道我怎麼那麼笨，到今天才發現，原來我等瞭很久的那個小男孩兒，早就偷偷回到瞭我身邊。
隻是我一直傻傻的分不清而已。
命運從未虧待過我。
“小師妹你問。”
張磊這麼認真地看著我，倒讓我不敢實話實說瞭。
張磊對於那段記憶的感覺，應該很美好吧。
而我不想破壞這種美好。
“我……胖嗎？”
“不胖啊，怎麼突然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就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和小胖妞一樣胖。”
“師妹你不胖啊，再說我早就不記得小胖妞長什麼樣子瞭。”
“那就好。”
張磊，其實我多想你記得她，我又多想你不記得她。
如果你知道，那個女孩兒就是我的話，此時此刻又會作何感想呢？
會覺得親切一點嗎？
我會因此靠你近一點點嗎？
又或是，你連最初的那一點兒回憶中的美好，都被現在的我擊碎呢？
我不敢驚動你，也不敢驚動你記憶中的那個女孩兒，盡管知道，那個女孩兒就是我。
你是我的夢想，原來你一直都是我的夢想，從未變過。
我多幸運，在那麼小的時候就遇見瞭你。
那麼小小的我，原來才是最奢侈的，奢侈的錯過瞭你。
記憶竟然也是會騙人的。
記憶中的那個小男孩兒，他好討厭，他一點兒也不誠實。
我理所應當的討厭他，但是卻不由自主的想念他。
即使那時的我還不懂“我會對你負責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原來讓我念念不忘的，竟然一直是你啊。
可是你變得這麼優秀，倒是讓我如何追隨呢？當初你一溜煙跑掉的時候，我也是呆呆地愣在原地，挪不動地方。
這麼多年過去瞭，我也依舊沒長什麼出息。
是不是從咱倆出生那一刻起，就有一條線握在你手中呢？不管什麼時候，隻要你一拉動那根無形的線，我就要乖乖的被你牽著鼻子走。
不欲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