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黑影夜探

作者:青黛 字數:3321

晚膳的時候,趙鈺染又見到瞭宋銘錚,他和她父皇一同過來瞭。

宣文帝穿著明黃常服,肩上繡五爪金龍,身姿筆直。正是中年鼎盛時期的帝王,身上是沉穩內斂的成熟氣質,樣貌堂堂,又是上過戰場的大將,威嚴無比。

但趙鈺染知道,就是因為年輕的親征,使得她父皇幾回身受重傷,最重一回就是宋銘錚救下那次。如今未到四十的年紀,身體早已出敗像,內傷舊疾不時發作。

她展瞭笑,親熱地去扶住宣文帝胳膊,讓他坐下,即便是陰魂不散的宋銘錚在邊上,也沒能影響她的心情。

“太子怎麼不躺著,還在看書,林醫正不是說瞭,不得傷神?”

宣文帝拍瞭拍她的手,一眼就瞥到壓在邊上的《易經》。

趙鈺染笑著說:“是兒子實在睡不著,無事翻瞭兩頁,不礙事的。”

她睜著眼說瞎話,宋銘錚在帝王身後微微挑瞭眼角,他可是在這裡看著她和書較勁一下午。

趙鈺染說完才想起來邊上還有個宋銘錚,不動聲色掃他一眼,見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冷著臉,不顯情緒,她又繼續把註意力集中在宣文帝身上。

宣文帝坐下,伸手去碰瞭碰膝蓋,兩人都眼尖,同時心中一凜。

從帝王帳營過來沒多久,卻還是要揉膝蓋,看來是傷痛又犯瞭。

宣文帝不知自己小動作叫人猜出實情,正想要再責怪兒子幾句,猛然又想起還站著的宋銘錚,側頭說:“銘錚也坐。”

“肅皇叔快坐,瞧我見著父皇光高興瞭,失禮瞭。”

趙鈺染很快接一句,還幫他拉瞭拉椅子。

宋銘錚謝一聲,坐下的時候餘光掃向她,見她是蹲在帝王身邊,手已握著拳輕輕落在宣文帝腿上。

“父皇這幾日歇得怎麼樣。”

她輕輕為父親捶腿,宣文帝心裡燙貼得很。

這麼些兒子,確實隻有這嫡子如此親近他,自小就知道為他捶肩捏腿的,怎麼攔也沒用。

本就是嫡子,本就是未來的帝王,其實哪用這樣討好,這儲君也是不能易他人的。他這兒子都是真心真意,把他當父親,而不是其它兒子嘴裡的君父。

君父君父,君在前,父在後,疏遠得很啊。

宣文帝心中感動,卻也念著他的傷,將人拉瞭起來:“坐下,你顧好自個,朕還缺個捶腿的不成。叫別人看見,這儲君威儀也不要瞭,像個黏人的奶娃娃。”

“聖人訓,首孝悌,兒子給父皇捶個腿怎麼瞭,哪個人敢胡言。”趙鈺染眉毛一挑,氣勢凜然。

宣文帝哈哈哈地就笑瞭,還是讓他坐好:“朕是來探病的,反倒讓病人來操心,早知就不來瞭。”

趙鈺染也輕抿著唇笑,想到跟前的人也無法與天爭命,心裡有些酸澀。

這可是她最敬愛的父皇啊。

宣文帝這晚就留在瞭趙鈺染帳營裡用晚膳,席間說起瞭讓她監辦的浙江修堤一事。

趙鈺染回想起來前世回京不久後,她就出巡浙江,親監此事,但在她登基後浙江卻又遭瞭洪難。

宣文帝現在還沒有提出別的意見來,隻是告訴她此事十分重要,要她多註意著。

她鄭重應承,用過飯後,又披瞭鬥篷把宣文帝送回帳營。

宋銘錚在席間的時候就跟宣文帝請瞭聖意,說墜馬一事未明朗之前,會常伴太子身邊。趙鈺染聽著無比抗拒,可偏她父皇還很高興地說委屈宋銘錚瞭,一副宋銘錚多辛苦似的。

宣文帝當場應下來,還讓宋銘錚的帳營就落在她邊上,她想攔都攔不住,最終隻能默默咽下所有的話。

晚上趙鈺染上床的時候,招瞭親衛來問一聲,隔壁肅王在幹嘛。親衛說肅王爺站在帳外賞月喝酒。

她揮退人,翻瞭個白眼,原本想解開胸前的束帶睡一晚的,隻能作罷。萬一,隻是說萬一那人又跟白日一樣闖進來,可是個大麻煩。

趙鈺染隻能氣悶的繼續綁著束帶,迷迷糊糊地睡著。

夜裡的帳營裡寂靜,寒風呼嘯的聲音就格外清楚。趙鈺染這一夜睡得十分沉,沉到身邊有個黑影,站在一側凝視她許久都毫無知覺,許久之後那黑影半彎瞭腰。

帳營裡就有細微的衣料摩挲聲,很快再恢復安靜,那道黑影為她還拉瞭拉被子,才悄無聲息離去。

次日清醒過來,她摟著被子在床上又躺瞭會,坐起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束帶居然松瞭。鼓鼓囊囊的散開在中衣裡,她忙解瞭中衣先做個急救,胡亂抽束上打結,心裡疑惑。

明明睡前檢查過的。

是她晚上亂動,把系結給掙開瞭?

重新把胸前束帶一絲不茍綁好,又套上衣裳,趙鈺染才喊人進來伺候洗漱。隔壁卻已經傳來走動聲,還夾著哭冤的動靜。

她目光望向右側,仿佛要透過厚重的帳簾佈看出去。

那邊是宋銘錚的帳營,昨天臨時搭好的,一大早的倒是熱鬧來瞭。

聽著外頭還開始有仗責的聲音,還聽到那人高喊我招,我招瞭,不要再打的求饒聲,趙鈺染這才把洗臉的帕子丟回水裡。

她再理瞭理衣襟,走出帳,就看到一位內侍屁股打開瞭花,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宋銘錚就站在不遠處,面無表情。

周圍的士兵紛紛跪下見禮,她這才信步閑庭似地走到他面前:“肅皇叔一早這是動什麼氣?”

“驚擾到殿下瞭?”

“無妨。”

趙鈺染微抬下巴,晨光就落在她英氣的眉眼上,精致五官襯著那白皙的肌膚,如玉如琢。

宋銘錚視線停在她那張足於招蜂引蝶的面容上片刻,微垂瞭眸,目光有意無意就掠過她身前,想到什麼嘴角往上輕揚。

也就是身量和扁平身板沒引得別人想更多罷瞭。

宋銘錚淡淡地說:“殿下墜馬一案已有新進展,查到此人近來和養護殿下馬匹的雜役走得極近,如今審出頭緒瞭。”

“哦?這人是哪個地方當差的?”

趙鈺染似乎十分有興趣,目光盈盈看著他。

宋銘錚說:“是在大皇子那邊當差的,管的是大皇子的馬。”

“嘖,這事皇叔可得要查清楚,牽連不小。”

他看著她這會詳裝驚訝的樣子,微險的瞇瞭瞇眼。這人不正是她安排的嗎,而且他還知道這事查下去,恐怕還得再牽扯出一個皇子,十有八九是在王府禁足著的那個三皇子。

一晚上,她倒是好算計。

她應該是讓人去給還在京城的三皇子透瞭墜馬的消息,讓他借此由頭打擊兄弟。

三皇子心高氣傲,行事又沖動,肯定不會放過此次機會。這裡離京快馬不過半個時辰就到地方瞭,足夠三皇子策劃一起嫁禍。

她算準瞭三皇子的心性,肯定派人暗中跟著,二皇子和三皇子走得還算近,被嫁禍的自然隻有大皇子。

隻要找出三皇子要用來嫁禍的棋子,她再去讓人把這背後都是三皇子策劃的捅到大皇子那裡去,讓大皇子隻要有一分相信,就能夠叫他們兩人先鬥起來。

宋銘錚瞇著眼,把她的算計猜得一清二楚。

既報瞭大皇子暗中害她墜馬的仇,又讓三皇子無故替她出瞭口惡氣,甚至還把自己拉下水,這人可是在他手裡審出問題來的!

這小狐貍精!

怪不得昨日問她是不是要和大皇子對上,她說她自有打算,她的打算,就是讓他攪在這局裡!

真真是……宋銘錚不知道自己該氣還是該笑,一點防備沒有,就被她狠狠算計瞭,不管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得恨他。

他瞇著眼,思緒百轉千回,卻也不過是一瞬間。他就朝她走近兩步,低頭在她耳畔說:“殿下不必用這樣的手段把臣攏到手裡的,臣心甘情願為殿下效勞,下回這樣的事,直接與臣說便是。為瞭殿下,臣……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趙鈺染就猛然退瞭兩步,一雙杏眸光芒閃爍,唇抿得筆直,是警惕的樣子。不知是警惕他洞察瞭她的心思,還是警惕他突然靠近。

他那樣與她近的說話,呼吸全落在一側的肌膚上,甚至連他漱口用的竹鹽清淡的香味都可聞。

讓她有領域被侵犯的危機感,他實在太讓人有壓迫力。

她就是不喜歡他那麼靠近自己,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明明是表忠的話,偏被他說得有一股子的旖旎。仿佛情話一般!

趙鈺染退後兩步,深深呼吸著,很快就冷靜下來。

她一點也不怕他知道自己的算計,她神色淡然,甚至還帶著微笑:“肅皇叔有此心,我父皇勢必欣慰。”

她在給他裝傻,宋銘錚也笑笑,下刻神色一冷,讓人把受瞭刑的人拖進帳裡。他也隨之轉身進帳,趙鈺染就什麼都看不到瞭。

趙鈺染很無所謂的轉身,嘴裡又嘖地一聲。看不看得到都無所謂,反正這事成瞭,她虎視眈眈的大哥和三哥都要為此事牽連再有罅隙。

回到自己的帳裡,太醫院不一會就送來藥。她這回想也沒想,抬手就端著碗一飲而盡,心裡頭高興,藥也沒那麼苦瞭。

而此時,大皇子豫王也確實順著那個養馬太監,再從趙鈺染故意制造的方便中尋到三皇子佈局的蛛絲馬跡,氣得紅著眼摔瞭一套茶具。

先前他的人早就死瞭,死在宋銘錚刀下,到死也沒有出賣他。這個時候有人供他出來,當然隻有算計!

為此,他對查到三皇子頭上一點也沒有懷疑。

豫王心腹太監守在他身邊,冷汗沐沐:“大殿下,我們現在要怎麼辦?”

豫王咬牙切齒,滿眼陰騭:“去見父皇,把查的東西先宋銘錚一步交上去!”

至於他父皇信不信,這都牽扯瞭兩個皇子在裡面,必然會慎重查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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