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帝後今日大婚,您該出發瞭,丞相大人正在‘門’口等著您。”
當王應貴來通傳的時候,南以軻正站在落地鏡前望著鏡子裡的男人發怔。
不過是三年光景,他卻覺得自己已經從青蔥少年變成瞭這樣成熟穩重的男人。以往人人口中的瀟灑風/流王爺的他,現在再也沒有人說起過他有哪個紅顏知己瞭。
人人隻道,親王爺與左丞相二人是難得知己,孟不離焦,即使民間也有不少他們倆是斷袖的傳聞。
三年匆匆,改變瞭太多。
比如他以為他以後會娶一個像萌丫一樣聰慧美麗的王妃,他會像對萌丫一樣對她好。這在萌丫逝世後他不是沒有試過,他四處遊‘蕩’,有遇見過風情萬種的江南名妓,也有清純羞澀的采蓮‘女’,還有溫柔婉約的小傢碧‘女’,其中不乏容顏更甚她的,也有氣質愈加突出的,甚至還有與她極其相似的。
隻是,這些人再好也不是她。
沒有人會像她一樣會與他你來我往的爭鋒相對,沒有人會不在意他的身份與他共飲美酒,沒有人會嘲笑他的手筆,在酒後狂寫詩篇以嘲‘弄’他,沒有人會像她那樣笑起來宛如初升的朝霞,低下眉眼便如夜空中的月華。
她在他的生命裡留下瞭重重的一筆,在他青‘春’年華裡留下瞭曼妙的身影。
他曾如普通男‘女’那般愛慕過她,卻因兄弟之情止步。如今,她在他的心裡不再是心悅的姑娘,卻是永遠的知己。
在從臥房走到王府‘門’口的路上,所有的下人都是跪地不敢出聲,靜默的隻有他自己的腳步聲。
不知何時開始,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嬉笑不止的二皇子瞭。
“阿珂。”站在‘門’口一襲月白‘色’長袍的男子看見他時微微一笑,明亮的眼眸裡是淡淡的溫情。
當初鋒芒畢‘露’的慕容凌也被時光改造成瞭如今溫潤如‘玉’的模樣。
在馬車啟動時,寬闊舒適的車內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顛簸。
他斜倚在羊‘毛’毯上,望著連倒茶也自成風流的慕容凌,勾‘唇’:“皇上大婚,你我竟是如此打扮。”他們沒有商議過,卻在這個舉國歡慶的日子裡都穿著淺‘色’的衣袍,素凈的如同不是去參加喜宴。
慕容凌看他,俊美的臉上再無曾經的銳利,有的隻是溫和:“你不開心,又何必勉強?”
他聞言哈哈大笑一聲,眼裡卻全無笑意:“怎會不開心,兄長大婚,我自然歡喜。”
他從未想過,曾經互幫互助的三兄弟也有這樣冷漠的一日。
三年前他們從魔教回來的時候,夏太師因為愛‘女’突然逝世的緣故大病一場,險些就這麼過去瞭。父皇衣不解帶的陪在塌前照顧,甚至直接任太子監國,一切事宜隻需上‘交’奏折,由太子定奪。
那個時候外面全部都是父皇喜愛良臣的贊譽,自古以來從未有帝王為大臣做到這個地步。但是他卻因意外撞見向來硬氣的父皇抱著夏太師哀求他醒來的時候才知道,原來他們之間是這樣的關系。
夏太師醒後一直高燒不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瘦下來,全無平日裡的風骨。
不過一月,父皇在某日早朝時突然宣佈退位,命太子繼位。
其後聖旨頒佈,夏太師因身子不適致仕,破例封一等公伯爵,世襲罔替。其‘女’有乃父風范,‘女’德乃滿朝榜樣,破例封為郡主,封號念懷。
太子繼位,封兩位胞弟一個為鎮王爺,一個為親王爺。
可是第二日老九便請旨守護邊疆,說是外敵未清,不敢成傢。
皇帝準奏,封其為一等大將軍,號鎮國。
三年來他不是不知道皇兄受著多大的壓力沒有充斥六宮,偌大的皇宮裡竟是隻有幾個貴人。
但是他還是覺得難過,這是萌丫那麼心悅的人,甚至為瞭他受瞭那麼多的委屈。
現在,他還是要另娶他人。
“參見親王爺,參見左丞相大人。”馬車駛入西‘門’,便有侯在那裡的太監上來相迎,“皇上正在居龍殿裡等著王爺。”
他微微拍瞭拍衣擺,見慕容凌點頭才淡淡問道:“蘇傢大小姐呢?”
小太監連忙又彎下腰,很是恭敬:“娘娘正在鳳鸞宮裡等待吉時。”心裡卻很是訝異,親王爺倒真是大膽,誰都知道蘇傢大小姐今兒個便要成為國母瞭,他竟然還是稱其為蘇傢大小姐?其他的官員莫不是擠破瞭腦袋想要和蘇傢套近乎,也就隻有親王爺有這個驕傲的資本瞭!
“哼,帶路。”他說不上滿意與否,但是皇兄沒有特意讓他去見一下這個“皇嫂”他還是比較舒服的。
繞瞭好大一圈,在進入居龍殿的時候他卻看著滿院的桃‘花’愣住瞭:“怎的這麼多桃‘花’樹?”漫天的粉‘色’‘花’瓣,如同雨滴紛紛揚揚的落下來。
帶路的小太監小聲答道:“三年前皇上剛剛登基的時候便下令在這裡種滿桃‘花’瞭,隻是王爺您甚少來宮裡,所以才沒有發現。”
他看著美麗的桃‘花’,卻覺得好笑的厲害,因為已經失去瞭人,所以用她生平最愛的桃‘花’來祭奠她嗎?
“萬歲爺,親王爺到瞭。”
“嗯。”
他在小太監推開‘門’後,緩緩走瞭進去。
偌大的宮殿裡很是空曠,甚至沒有一個皇帝居所該有的奢華。
他看見南柒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坐在龍椅之上,在這樣寬闊的宮殿裡竟顯得無比寂寥。
三年時光,他也變瞭。
沒有往日裡的溫和,有的隻有帝王的威儀。
“小二。”南柒開口叫他,語氣那麼無奈與悲傷,“你還不能原諒我嗎?”在他的面前,大哥從未自稱過朕。
他看著這樣甚至帶著無助的帝王,微微勾‘唇’,眼裡卻全無笑意:“皇上大婚,臣弟欣喜萬分。”
即使知道他有太多的無奈,他也無法淡然處之,畢竟……他是萌丫最深愛的人。
“三年瞭,老九如此,你也如此。”南柒看著這個與印象中的二弟再不相同的男子,心裡帶著說不出的感傷,“我無時無刻不在悔恨,可是沒有悔過的機會。我對不起她,但是……我會用餘生去記住她。”三年瞭不是嗎,他從未忘記過。
庭院的桃‘花’,是他的懷念。
“記住她?”南以軻都不知道自己也有對大哥這樣諷刺的時候,“她需要你來記住她嗎?你記住的方式便是種幾棵樹,然後娶妻生子嗎?”萌丫那麼驕傲的人,怎麼會稀罕?
“那你要我如何?”南柒第一次這樣無助,甚至帶著從未有過的癲狂,一把將一旁桌子上的茶杯掀翻在地,“我該怎麼辦?我能做什麼?如果時光可以倒流,難道我不想去救她嗎?”如果時光倒流,他必定會在最初相遇的時候就抓緊她!可是,時光永遠不會倒流。
“是。”他平靜的望著這樣失控的皇兄,臉上浮現出嘲諷的笑意,“我隻問你,你若是娶瞭萌丫為妻,你還會碰別的‘女’人嗎?”
面對南以軻這樣直白的眼神,南柒多麼想直接否認說不會,可是他說不出口,因為他也做不到。
他是皇帝,皇帝背負的責任太多,他無法去那麼任‘性’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可以一直隻寵幸一個‘女’人,可是這樣她就回背負太多的罵名。
紅顏禍水。
他不忍見她受任何的委屈。
南以軻望著啞口無言的南柒,斂下嘴角的笑容,第一次這樣冷漠的看著他,他年少時一直視為楷模的兄長:“你並非愛她,你若是真心愛她,一切都不會是阻礙的理由。你隻是因為曾經擁有,如今失去而覺得不甘罷瞭。我真應該慶幸,如果萌丫嫁給你,未必會比現在更好。”
南柒怔怔的望著他,連反駁都說不出口。
他不相信!他明明那麼思念她,夢中輾轉反側的都是她!‘春’意盎然的午後,漫天的桃‘花’瓣,以及一笑傾城的少‘女’。
他那麼愛她!
南以軻深吸一口氣,微微後退一步,看著呆呆坐在上首的南柒,‘露’出些微苦笑:“皇兄,或許你自己都沒有發現,即使你竭力讓自己顯得和以前一樣,你也已經不一樣瞭。什麼都可以挽留,除瞭時間。”時光把他們變成瞭現在這樣,就再也回不去瞭。
以前的南柒隻會溫和的對他笑,會給他一切想要的東西,會親近的如同一母同胞的兄長。
現在的他,即使故作親近,他坐在龍椅之上,他們便已經有瞭無法跨越的距離。
“今日皇兄大婚,臣弟特來恭賀。”他微微屈膝,除瞭登基那一日,這是他第一次跪他,“臣弟願帝後二人和鳴鏗鏘,此乃江山社稷之福。臣弟,告退。”
緩緩磕下一頭,他沒有去看上面那人的臉‘色’,起身離開。
在打開‘門’扉的時候,外面明媚的‘春’光照映在他的臉上,漫天飛舞的‘花’瓣如同少‘女’曼妙的舞姿。
一如他心目中那個純潔美麗的少‘女’。
南柒望著陷入陽光下的男子漸漸遠去的背影,第一次那麼無力。
空曠的大殿裡隻有他一個人。
他坐在高高的上首望著‘門’外的風景,突然就在想。
即使坐在最高的位置,身邊沒有深愛的人,原來也是這麼孤冷。
永失我愛,永遠是最深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