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燭火之下,床榻上坐著兩個看不見手腳,看不見面容的女人,俱是披著一頭長長的發絲,發絲下,一雙眼睛幽暗而銳利,勉強看出是個人。
裴浪才平定瞭的思緒,頓時又翻江倒海一般,掀起瞭萬丈波濤,一下一下,撞得他心頭發疼。
雙眸赤紅的看著眼前幾乎已經不成人樣的女人,心口的憤怒有如巖漿噴發,差點沒將他湮沒瞭。
雙腳像是被沉重的鐵鏈鎖著,再也無法往前走一步。
他想象過千萬遍與母親相遇的情景,可是,從來沒有想過,竟會是這般模樣。
這般沒有模樣的模樣!
秀秀看著師傅悲痛憤怒至極的模樣,心尖緊緊的揪著,痛得厲害。
親人相見,竟是這副模樣,焉能不悲傷,可憐的師傅!
她幫她們搗搞枯發的雙手僵住,眼角不自覺滑下瞭淚珠。
裴夫人定定看著眼前闖進來的男子,一身紅衣,容顏俊美,一雙裴傢男子獨有的桃花眼,看似風流多情,實則最是專情。
隻一眼,她便認出來瞭,這是她的孩兒,她的阿浪,她的阿浪長大瞭,她的阿浪長大瞭啊!
無論日子多麼艱難,她的阿浪終於是長大瞭!
在密室生不如死的日子裡,隻有想著她的孩子,想著他還活著,想著要見他一面,她才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撐到如今。
她撐到瞭,她終於撐到瞭見著他的那一天。
所有的痛苦,驚恐,恐懼,全都化為瞭激動,她一下子都忘瞭自己沒手沒腳,成瞭個殘廢人瞭,憑著一股子強大的意志力從床榻上一下子撐瞭起來。
撐起來後,不想站立不住,一下子從床榻上滾瞭下來,直接滾到瞭地上。
卷縮的身子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疼痛,顫抖得讓人心驚。
裴浪心尖一緊,一下子踏瞭過來,蹲下身子,將她抱瞭起來。
裴夫人想要說話,想要伸手將自己的孩子擁入懷抱一抱,可是,她做不到,隻能嗷嗷嗷的發出一些不成調的音節,一雙漆黑空洞的眸子,緊緊的看著自己的孩子,幹枯的眼眶滲出瞭淚。
裴浪將她抱回瞭床榻上,手裡的這具身子,隻剩下瞭幾根骨頭,輕飄飄沒有半絲重量,他的心像是被鈍刀砍,一下一下,悶悶的痛。
一甩衣擺跪地,對著母親磕瞭個頭,沙啞著嗓音行禮,“兒子無能,讓母親受……委屈瞭。”
“委屈”兩字,說得他錐心的疼。
這落下瞭滿身的傷殘,何止委屈!
裴夫人想要叫他起來,可是說不出話來,眼淚珠子控制不住,啪嗒啪嗒一串兒一串兒的往下掉。
想要起身也做不到,剩下的半截腿不停的踢著寬松骯臟的黑衣裳,卻無法撐起來一星半點。
秀秀到底是姑娘,心思細膩些,看著這幅模樣,立即低低道,“師傅,你快起來,夫人讓你起來呢。”
這個夫人竟然是師傅的母親,秀秀頓時便覺得十分親切瞭,上前輕輕攬住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