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這一日起季有風就和紅箋兩個人變著法子地窮開心。
玄武牢表面看上去恢復瞭平靜,但其實季有風的牢房裡常常雞飛狗跳。
隨便一塊破佈、一杯濁酒,紅箋都能整出許多的花樣,那盞油燈被挪到瞭遠處,她和季有風並排撅著屁股趴在床榻上比賽看誰吹得火苗高。
季有風又一次大獲全勝,坐起來哈哈大笑。
紅箋佩服地道:“前輩修為高,氣息長,就是占便宜。”她這才想起來詢問季有風當日結嬰的情況,“前輩結嬰那天動靜好大,結果怎樣?”
季有風笑道:“嬰若是沒結成,我豈不是白賠上兩條腿?”
眾多化神元嬰一齊出動,再加一個知悉根底的季有雲,群敵環伺,竟未能阻止他尋機結嬰,紅箋本應覺著意外,但這個人是季有風,她又覺著頗有些順理成章。
紅箋過得很快活,季有風亦然,他甚至笑言:“丫頭,我要是不姓季,非要賴定你,想辦法把你搶回傢做老婆不可。”他姓季,自學到“大難經”的那一天起,這輩子已經註定無法過正常修士的生活。
紅箋學會瞭吹笛子、劃拳,她也將學自盧雁長的“千裡傳音”和“傳音入密”教給瞭季有風。
季有風聽紅箋說這兩樣本事是自一個沒見過面的獄友處學來的,不以為意笑笑,告誡紅箋道:“你們那點小伎倆,不要想著能瞞過季有雲,這煉魔大牢裡發生的一切,到現在還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技不壓身,學瞭也不錯。但不要過分依仗。不然總有你吃虧後悔的時候。”
紅箋凜然。去揣摩老謀深算的季有雲是怎麼想的她覺著力有未逮,但眼前現成就有個知悉季有雲和煉魔大牢秘密的人。
“前輩,問你個事,上一次你是怎麼逃出去的?”
“上一次麼,我不是同你說過,‘大難經’傳下來的這半部我和季有雲都沒有學全。這‘大難經’水靈根是最容易上手的,其次是土木兩系,再然後才輪到我這金靈根。火靈根根本無法修煉。季有雲仗著這個,修為始終壓我一頭。後來他收服瞭煉魔大牢的幾個長老,把我關到這裡面來,我就更沒辦法和他爭瞭。上一次是他剛升上元嬰後期。是我們季傢除瞭那位先祖修為最高的人,他便以為能將我這金丹圓滿隨意拿捏。想將我腦袋裡關於‘大難經’的記憶全部取走。”
“我就順水推舟,做瞭些假相欺騙他。他受瞭戴明池的邀請要去符圖宗,又舍不得我這裡,隻得將我帶上。哼,隻要離開瞭這鬼地方,想找個機會逃還不容易。”
紅箋好奇得要命:“這大牢這麼厲害。連你也沒有辦法逃出去?”
季有風瞥瞭她一眼,說道:“我看你還不知道這大牢是怎麼回事吧?你怎麼進來的?”
紅箋面現慚色:“我那時候昏過去瞭。”
季有風到沒有嘲笑她,而是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道:“那你也不知道它在什麼地方咯。”
其實除瞭季有風,不要說大牢裡的犯人,就算是那些個看守,也隻知道自己現在身處大陸的北方,並不清楚具體方位。
季有風語出驚人:“咱們是在極北冰川的下面。”
他見紅箋面露驚疑,又繼續道:“這裡本來千萬年無人涉足,盤踞著一隻化神期的妖獸,那妖獸已經能夠化形,自名吞噬。當年先祖活著的時候就有建魔修大牢定紛止殺的打算,他死之後,商傾醉斬殺瞭‘吞噬’,將它的神魂煉化,收進瞭法器當中,這件法器的名字就叫‘煉魔’。”
紅箋驚訝失聲:“咱們現在竟是在一件法器裡?”
“這可不是一般的法器,我身上這根鐵索名叫‘斷腸索’,你我現在呆的這間牢房更是全‘煉魔’最堅固的所在,我就算耗盡真元也休想將這墻打穿,更別說那條神魂雖然已經失去瞭意識,卻還在本能地吞噬著靈氣。咱們就算能糾合起牢中所有的人,再騙過季有雲,也擺脫不瞭那條神魂的控制,更不用說逃走。”
“竟是這樣麼,那咱們不是隻有醉生夢死,得過且過瞭?”
季有風哈哈一笑:“誰說不是。來,我們再打個賭,這次你可不許耍賴。”
如此光陰似箭,日夜如梭,時間就在兩個人這麼嘻嘻哈哈廝混中過去,紅箋漸漸記不清楚過去瞭多久,可能是十幾年,也可能是二十餘年。
這期間季有風生過一場大病,最嚴重的時候昏迷瞭好幾天,看守們很緊張,生怕他挺不過去,後來驚動瞭季有雲。
季有雲親臨大牢,探看瞭自己的兄長。
季有雲並不怕在玄武牢使用法力,紅箋被“請”出去之後,因為季有雲用法力隔絕瞭兄弟二人的談話,她哪怕豎著耳朵用“千裡傳音”聽,仍是什麼也沒有聽到。
最後季有雲怒氣沖沖地走瞭,臨去還惡狠狠地瞪瞭紅箋一眼。
季有風的身體直拖瞭將近一個月才慢慢有所好轉,他對紅箋解釋說這是當日他以妖獸的妖丹匆忙結嬰留下瞭隱患,因為結嬰之後他就被斬斷雙腿押回煉魔大牢,連界境都無法鞏固,更不用說想辦法去消除隱患,結果那問題越來越嚴重,竟而到瞭威脅性命的地步。
紅箋因而很擔憂,她這才知道為什麼任琛等人表面上對季有風有求必應,隻哄著想叫他多喝兩碗藥。
季有風若是這麼死瞭,他所知道的那部分“大難經”就會自此失傳,季有雲哪怕從魔修那邊找到半部經書,也湊不齊完整的功法,尋找“蜃景神殿”的計劃就泡瞭湯。
這麼多年季氏兄弟互有所恃,各有所忌,季有雲雖占著絕對的優勢,拿季有風竟是瘋狗咬刺猥—無處下口。
由此紅箋也想明白瞭季有雲容忍她或者說是送她來陪伴季有風的險惡用心。
十幾年甚至更久的時間,兩個人在這種環境下朝夕相處,所有的話都隻能同對方說,所有的喜怒哀樂也隻有對方可以分享,自然而然就會產生深厚的感情,更何況季有風和紅箋還有那麼深的淵源。
紅箋年輕、健康,是修煉“大難經”絕佳的人選,季有風看著她,就像看到自己生命的延續,他能忍著不將包括“大難經”在內的畢生所學傳給紅箋,非得將它帶去棺材,致使這門驚天動地的絕學就此失傳嗎?
可若季有風最終沒有忍住,教會紅箋“大難經”,他在季有雲心中就會徹底失去瞭活著的價值,對季有雲而言,年輕、修為低微的紅箋可比季有風容易對付多瞭。
這才是真正的教會徒弟,餓死師父。
紅箋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季有風自然更加清楚。最近幾年季有風經常會隨口指點她一些修煉的訣竅,但關於那個神識功法接下來應該怎麼練,卻是始終未吐一詞。
未來會怎麼樣,紅箋已經不去多想。她隻想盡己所能地叫季有風多些笑容,雖然無法修煉,季有風教給她的那些她都非常用心地記瞭下來。
至少這幾年季有風的身體沒有繼續惡化。
就在紅箋以為這僵局會一直持續下去的時候,季有雲突然再次露面。
這天紅箋服侍著季有風吃瞭飯,兩個人並排躺在床榻上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聊,突然聽到瞭自遠處而來的腳步聲。
也許是親兄弟間那來自血緣的微妙感應,季有風登時便住瞭口,臉色陰沉下來。
無緣無故上門肯定沒有好事。
紅箋當時未分辨出那是季有雲的腳步聲,一瞬間卻感覺到身邊的季有風好似突然冷淡瞭下來,豎起的屏障連她也隔絕在外,不禁有些緊張。
出人意料的是季有雲面帶微笑,看上去心情很好,他甚至容忍紅箋呆在瞭一旁,先關切地詢問季有風吃的如何,睡的如何,近來有沒有感覺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季有風冷冷地道:“我過的怎麼樣你不清楚麼?放心吧,我心情舒暢,一時死不瞭,唯一覺著不舒服的地方就是又見到瞭你。”
季有風這般尖刻的回答似是早在季有雲意料之內,他並未動怒,而是點瞭點頭,說道:“我看哥哥過的也是不錯,看來我把這小姑娘送來陪著你,還真是做對瞭。”
紅箋在旁深深吸瞭口氣,當年的一切看上去順理成章,但這麼多年季有風未曾傳授她有關“大難經”的一言半詞,季有雲想是早知他這安排和意圖瞞不過人,今日幹脆當面承認。
提起紅箋,季有風沒有再去激怒季有雲,而是隨著他的這句話望瞭紅箋一眼。
季有雲笑瞭:“哥哥對她著實不錯。十八年瞭,這麼美的個小姑娘竟還是處子,呵呵,真沒想到我的哥哥竟變成瞭個正人君子。”
前後二十年的監禁,比這更難聽十倍的話也不會叫紅箋有太大反應。她迎上季有風的目光,對這句挑釁的話挑瞭挑眉,驚訝地道:“前輩咱們一起已經十八年瞭麼,時間過得這樣快!”
季有風露出瞭有趣的表情。
季有雲哽瞭一下,繼續向季有風道:“我放你們兩個人出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