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飛舟離島越來越近,紅箋恍惚看到那島上一排排高大的針葉樹在晃來晃去。
陷入昏迷前的最後時刻,她忽起一念:咦,這小島怎麼看上去有些眼熟?
不知過瞭多久,紅箋突覺有水珠滴在臉上。
她此時由頭發梢到腳後跟,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難受到瞭極點,實是一動也不想動,躺在那裡懶洋洋地想:“竟然還活著,這是要下雨瞭麼?”
但隨即紅箋意識到不對,她躺著的這塊地方十分平穩,不再隨著海浪起伏,似是已著實地,在她的身邊有細微的呼吸傳來,更重要的是,落在臉上的水珠黏黏的,帶著甜腥味兒,分明是血。
紅箋霍地睜開眼睛,入眼是一個大大的藍色腦袋,“寶寶獸”瞪著一雙比她還大的眼睛與她四目相對。
“寶寶獸”見紅箋“活瞭”,咧開細長的嘴巴“吱吱”歡叫,蓬松的大尾巴使勁地搖著,黑如寶石的眼睛裡透出瞭晶瑩濕意。
紅箋瞧見小傢夥一隻胖乎乎的前爪還在滴著血,頓時想起前幾天她和石清響為叫“寶寶獸”貢獻出鮮血來所做的那番表演,不由心中一悸,不用看,適才滴在自己臉上的定是小傢夥的血,它在學著用同樣的方法試圖救活自己。
這大半天她漂流海上,苦苦掙紮在生與死的邊緣,這個漫長的過程雖然萬分痛苦,但她一點也沒想到流淚哭泣,可是當著眼前這渾身透著興高采烈的“寶寶獸”,她卻鼻子發酸,忍不住一下子緊緊抱住小傢夥,頭挨著頭,臉貼著臉,淚水奪眶而出。
這個時候,遇到“寶寶獸”,對紅箋而言就像歷經瞭生死劫難之後陡然間見到瞭親人。
紅箋情緒大起大落,到把全無防備的“寶寶獸”嚇瞭一大跳。
它“吱吱”而叫。從紅箋懷裡掙脫出去,想跑遠些又不舍得,挨挨蹭蹭呆在紅箋身邊。
紅箋眼睛鼻子俱是紅紅的,可憐兮兮望著“寶寶獸”,“寶寶獸”不知出於何種想法,原地繞瞭一圈,掏出一個硬皮果子來,便用那隻帶著傷的前爪捧著,送到瞭紅箋眼皮底下。
紅箋接過果子,順便抓住“寶寶獸”的前爪。幫它處理瞭一下傷口。她有些擔心“寶寶獸”借機撒嬌要洗澡。而自己無法滿足它,會叫它大大失望。
不過許是“寶寶獸”乖覺地發現今天晚上紅箋有些不對勁兒,並沒有把自己的大腦袋往紅箋手心上蹭。
紅箋這次在瓊壺島上醒來,不知是那顆丹藥的藥性已經散發出去。還是因為“寶寶獸”在旁,她竟難得地一直保持著清醒。
這叫紅箋暗自大大松瞭口氣,雖然沒有記憶,但這種時時失控的滋味實在難受,事情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這不,副作用如此大的一顆丹藥,也被她盡數化解掉瞭。
接下來神識的傷大可以慢慢想辦法,不是說這小傢夥身邊才是最安全的麼?
大暴雨來得比預計要晚。天快亮時一道道的閃電接連劈落在針葉樹上,映得瓊壺島亮如白晝。
島上沒有山洞可以藏身,“寶寶獸”表現得有些不安,紅箋抱著它,柔聲道:“寶寶。要下大雨瞭。”
若在平時,她施法無礙,再響的雷再大的雨她都不會當回事,隨便哪個法器法寶祭出來往裡面一躲足以應付,可這時候她卻在想要不要趁雨還未下大趕緊帶著“寶寶獸”換個地方。
來時所乘的飛舟擱淺在岸上,紅箋怕它被巨浪卷走,又往島上拖瞭拖。
大顆的雨滴落下來,“噼裡啪啦”,越來越疾,打在身上竟隱隱有些疼痛。
一道閃電劈在針葉樹上,林中冒起火光,隨即被雨澆滅。
大風卷著巨浪撲到島上,將高大的針葉樹整棵整棵卷走。
眼前白茫茫一片,到處都是水,眼看瓊壺島要被淹沒,紅箋道:“走吧,這裡沒法呆瞭,我們到別處去。”
“寶寶獸”眨著大眼睛老老實實呆在紅箋懷裡,紅箋並不知道,若不是因為她,這小傢夥老早就離開瓊壺島,跑得不知去向瞭。
紅箋將“寶寶獸”放在飛舟上,冒著大雨把船劃向瞭大海。
如此惡劣的天氣,又是在夜裡,海上行船很難辨別方向,紅箋隻能控制著船盡量遠離風暴的中心,大海一旦發怒,驚濤駭浪的力量不亞於一隻隻金丹期妖獸,有時迫不得已,紅箋還需調動真元與之周旋一二。
不過這一次,紅箋一直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抽著空向船頭的“寶寶獸”望去,淺藍色的“寶寶獸”無遮無擋坐在大雨裡,大尾巴被它壓在屁股底下,兩隻胖嘟嘟的後肢撐起身體,正探頭向著迷離的前方做翹首企盼狀,腦袋上的那撮藍毛被雨水澆得耷拉下來,垂在腦門上,模樣看上去有些滑稽。
紅箋抿著嘴微微而笑,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這小傢夥她心裡就有一種要軟化成水的感覺,應該是因為它吧,所以自己為丹藥激起的那股暴戾之氣才被徹底地壓制住,不再作怪。
怪不得聽前輩們說在無盡海中遇見“寶寶獸”,便是瞭不起的好彩頭,自己每回和這小傢夥在一起,總是會得到它的幫助。
大約兩個時辰之後,紅箋和寶寶獸終於駛離瞭暴風雨的中心,按說這時候天早該大亮瞭,可天空烏雲密佈,雨還在下個不停,叫人恍惚覺著距離天亮還早。
紅箋十分疲倦,閉瞭眼睛,仰面躺在船頭任由雨水淋在臉上,手伸到一旁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擺弄著“寶寶獸”身上的濕毛。
這是難得的平靜,不用理會船行何處,有小傢夥在,也不用擔心會受到妖獸襲擊,紅箋不由朦朧欲睡。
便在此時,由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其中還雜夾著“轟隆隆”的法術轟鳴。
紅箋睜開瞭眼睛,慢慢坐起身來側耳細聽。
由呼喝聲判斷,對方距此尚有數裡,大約有十幾個人之多。
紅箋聽瞭一陣心神微松,這十幾個人不是在打架,到像是一夥人呼朋引伴在冒著雨抓捕什麼東西。
這片海域出沒的大多是金丹初期妖獸,紅箋雖然不能放出神識察看,也估計得到這夥人同自己相距都這麼近瞭,還沒有一人發現自己,顯是修為都不高。
果然再往前不遠海面上出現瞭零星幾座小島,其中一座島附近,有一群人正乘著法器聚集在半空,不時向著水裡發動攻擊。
這十幾人穿戴都差不多,身上衣裳似蓑非蓑,短襟窄袖,下邊都是褲腿高挽,說是道修卻更像漁夫,說是漁夫吧,看他們正在做的事,又分明是以各系的法術在截殺著水中的妖獸。
紅箋連此時船漂到瞭哪裡尚且不清楚,更加無法判斷這些人是何方勢力。
十來個人應該都是築基,偶爾幾個達到瞭築基圓滿,論實力紅箋比他們高出一大截,隻是她此時受著這麼重的傷,不想惹事,便欲駕著飛舟由旁邊悄悄繞過去。
“衰七,沖你們那邊去瞭,快點攔住!”
“奶奶的,這頭‘飛胡鯨’好強的防禦,老子的法術打在它身上跟撓癢癢似的。”那“衰七”嘴裡罵罵咧咧,顯是未從妖獸手下討到便宜。
“讓開我來,就知道你個水修一到動真格的就是廢物。”
原來是在截殺“飛胡鯨”,“飛胡鯨”是金丹初期妖獸,體格龐大,通常成群結隊出現,這一隻不知怎的掉瞭隊,被人攔下。
這些人配合熟練,看樣子常在海上做這種事。
“好,這話我記下瞭,有本事你當著島主夫人的面說去。”“衰七”沒把眼下的獵鯨放在心上,和同伴笑罵道。
紅箋聽著身後一陣哄笑,心中微動,暗忖:“這些難道是南屏島的人?我這是順著水漂到南屏島附近瞭麼?”
不容她多想,一旁的“寶寶獸”突然發出“吱吱”尖叫,跟著遠處那群人中有人驚奇地叫道:“咦,你們快看,那是什麼?”
紅箋道是自己和“寶寶獸”被那幫築基修士發現,她調轉過頭來準備迎接麻煩,誰知便聽“轟”的一聲巨響,身後一道巨大的水柱直沖天際。
一時間空中驚呼聲四起,大多數修士受到突然沖擊,在法器上站立不住,登時像下餃子一樣墜落到海中,就連紅箋所乘飛舟也在劇烈搖晃。
“寶寶獸”“吱吱”又叫瞭兩聲,叫聲中透著不安與困惑。
水柱沖到高空四散落下,宛然下瞭一場瓢潑大雨,紅箋眼前白茫茫一片,但覺所乘飛舟一個大的顛簸竟然自行升到瞭半空。
妖獸就在飛舟之下!
紅箋立時運轉真元,駕著飛舟飛瞭起來。
平靜的海面突然中間下陷,兩側升高,宛如出現瞭一個深不見底的山谷,谷中露出妖獸那巨大的頭顱。
光是頭顱看上去已像一座小山一樣,整隻妖獸得有多大?
毋庸置疑,這是一隻貨真價實的元嬰妖獸。
這個念頭剛一轉起,那妖獸探頭鯨吸,數裡之內的海水為之牽動,紅箋但覺一股不可抵擋的大力傳來,不等她作勢抵抗,已連人帶舟被吸入瞭妖獸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