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已是歡喜起來的毛團兒便有微微一怔。
“原來咱們兩個方才,這算是白和好瞭?你都沖我樂瞭,可是這一扭頭你又說要不搭理我瞭!”
歡喜之後的失落,才更如剛用盡所有的努力攀上峰頂,便失足墜下懸崖。
毛團兒怔怔盯著玉葉:“你總歸是這以後誰都不搭理瞭,還是在這宮裡獨獨隻是不搭理我一個人瞭?”
玉葉心裡那股子堵得慌,便又來瞭。
“我不是不搭理你!”她這一刻什麼伶牙俐齒啊,都不見瞭,“我就是說咱們少膩在一起玩鬧。總歸素日裡因著主子的差事,見面打招呼說話是沒毛病的。隻是……除瞭給給主子辦差之外,咱們兩個便都回避著遠些吧。”
玉葉回頭看一眼長街盡頭,那遠處也一座座矗立著其它的宮苑。
“便如同其它宮裡一樣兒,你我一處遇見,便是那麼小心說話便罷瞭。”
毛團兒垂下頭去:“我懂瞭。”
他終究是比玉葉還大著兩歲去,在這宮裡摔打得心下也更成熟些。玉葉那些自己都說不明白的話,他便也都聽懂瞭。
他垂首一笑:“玉葉……我不會忘瞭宮裡的規矩,你是內務府旗人傢的小姑奶奶……你總歸,滿瞭二十五歲還要出宮嫁人呢。”
他這是頭一回在私下裡喊她“玉葉”,好陌生啊,就仿佛是喊著另外一個人。
他努力瞧起來輕松不介意,甚至揚起臉來沖著天空笑:“甚至,都不用你等到二十五歲。主子疼你啊,頂多讓你熬到二十歲,一定會給你指一門好親事,讓你風風光光地出宮當福晉去呢!”
他緩緩垂下頭來:“可是我們不一樣。我們是太監,一入深宮,便除非老瞭、病瞭、死瞭之外,便這一輩子都得留在這宮裡,當一輩子的奴才!”
雖然他幸運,能小時候就被挑到禦前來,外頭沒人敢欺負他;如今又到瞭令主子身邊兒,宮裡沒那麼些主子奴才的規矩,反倒大傢年紀相近,過得跟一傢人似的。
可是……他跟玉葉的命,總歸是兩股道兒,總有背身而去的那一天,他明白。
玉葉聽他莫名說到這個便急瞭:“哎你這人,說這個做什麼呀!我剛進宮才一年,今年也才是十六歲。什麼二十五歲,什麼嫁人,還早著呢!”
“可是你終究是要走的。”毛團兒站直瞭身子,目光輕柔落在她面上:“你別擔心,其實我一直記著呢。等你到走的那一日,我一定會比所有的人都開心——妞,那才是你自由的人生,跟我永遠不同。”
其實玉葉內心是迷糊的,她覺著自己都沒明白自己是想說什麼,毛團兒說的話她也不確定自己究竟是不是聽懂瞭……可就是,這樣驢唇不對馬嘴一般地,她就是聽懂瞭分別,聽見瞭悲傷。
她原本就堵得慌,這一下子,眼淚疙瘩便都忍不住掉瞭下來。
“你說這些幹什麼啊!你個死毛團兒,狗雜種……誰叫你說這些!你故意報復我的你,你故意惹我傷心,故意叫我哭!”
毛團兒輕嘆一聲,上前攬住瞭她顫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