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卷330、我隻在乎你(八千字畢)

作者:miss_蘇 字數:8297

福鈴一看福康安那個樣兒,便抬眸瞟瞭倫珠一眼。

倫珠聳聳肩,眨眼一笑。

福鈴心下便也更有數兒瞭,這便直接上前,踩著那紫檀的腳踏,就直接掀瞭福康安的被窩去。

“瞧你那窩窩囊囊的樣兒,咱們傅傢可沒這樣兒的哥兒!你若聰明的,就趕緊起來,不然我這就擰著你耳朵,將你給拎起炕兒去!”

福康安原本“躺屍”躺得挺好的,卻沒想到是福鈴進來,這便有些緊張瞭,趕緊舉兩手捂住耳朵,怯生生盯著福鈴。

“大姐,你怎麼來瞭?”

今年福鈴已經八歲瞭,雖說也還是個孩子,可卻是福康安的姐姐。

她即便是庶出,可因為是傅恒的長女,是忠勇公府的大格格,故此在傢裡管著兄弟,也一向都是說一不二。

如今的篆香年歲大瞭,又為瞭孩子而習慣瞭低頭忍讓;可是福鈴卻還是生出瞭篆香年輕時候兒的冷艷和硬骨子去。

福鈴片腿兒往炕沿兒上一坐,伸手攏著左腿的膝蓋,右腿自然地耷拉下來。

那做派,是典型的滿人傢“姑奶奶”的坐姿。

福鈴偏頭盯著福康安,“我怎麼不能來啊?你是傅傢的孩子,我也是傅傢的孩子,這便是宮裡,你來得,我自然也來得。”

“況且,你在宮裡若沒鬧出這樣一宗事兒來,我還不稀罕來呢。可是一想著你丟人都丟到宮裡來瞭,且你丟的又不隻是你自己的人,還有咱們一傢子的臉。那我就得來。”

福康安別看從小比猴兒都精,可是在傢卻怕這位姐姐。福鈴冷起臉來,那真的是篆香當年的做派兒——管你是誰,該打就打,該罵就罵。

福康安年歲比福鈴小幾歲,故此從小就吃瞭這個虧,沒少瞭叫福鈴左一把右一把地給擰耳朵。

福鈴能這麼著,這一方面與滿人舊俗有關:滿人傢未出閣的姑娘,都是當傢的,也拋頭露面,故此都是“姑奶奶”;另外一方面,也與傅恒有關。

小時候兒福鈴與三個兄弟說話不客氣,篆香沒少瞭要管著閨女。終究那三個阿哥,兩個是福晉的兒子,一個是側福晉的兒子,身份都更尊貴些。可是傅恒卻護著福鈴,甚至正色跟府裡的女人們都交待過——“雖說三個哥兒是能頂起傢業的,可是我私心裡卻還是最疼愛福鈴這個閨女。這個閨女要管也是我親自來管,你們都不用管瞭。”

“便是福鈴有什麼錯處,你們也不必找誰去說;隻管找我來說。這個閨女,是我親手帶的。”

府裡人便也都笑,都說九爺終究是有三個兒子,卻唯有這一個女兒,珍愛是必定的。

況且女兒又能在身邊兒養幾年呢?十三四歲就要嫁人瞭,能在父親身邊兒的年月短,九爺這麼格外護著些,自然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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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康安兩手緊緊捂著耳朵,小心瞟著福鈴。

“你憑什麼這麼說我?我哪兒丟人瞭?”

福鈴輕嗤一聲兒,“別看我剛進園子來,可是進來隻順路瞅瞭那麼一眼,我就什麼都看明白瞭。”

福康安很是不服,“你看明白什麼瞭?”

福鈴兩手自在地攏著自己那膝蓋,挑眸瞟倫珠一眼,“倫珠哥哥,五福堂外那蒙古小孩兒,叫什麼來著?”

倫珠也歪在一旁椅子上,嘴裡叼著根兒幹草棍兒,“拉旺。拉旺多爾濟阿哥。”

“哦!”福鈴故意放瞭個高聲兒,“原來那位就是拉旺多爾濟阿哥啊!我見過咱們三少爺腰裡別著的那把蒙古腰刀,聞聽著就是這位蒙古小公爺的。”

福鈴故意頓瞭頓,抬眸瞟福康安。

果然,福康安見福鈴頭一回進宮來,就能一眼叨著拉旺,這便神色上略有些心虛瞭。

福鈴輕輕咳嗽瞭聲兒,垂眸擺瞭擺袍子。

“……一看就跟咱們傢三少爺的的年歲差不多大。可是人傢怎麼就在五福堂外頭守著,你卻在這麼遠的屋裡躺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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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鈴一句話就給問到癥結去瞭,椅子上的倫珠已是樂得直拍巴掌。

福康安的臉登時就紅透瞭,硬撐著扯脖子分辯,“……他還能憑什麼?還不是因為他當年進宮之前,就種過痘瞭嗎!令阿娘說,他種過痘瞭,就不怕被病氣打著瞭,故此能在近前兒守著。”

“而我,還沒種痘呢,這就不行!”

福鈴毫不意外,輕哼一聲兒,抬手一指頭就點在福康安的腦門兒上。

“瞅你這點兒出息,我就知道你不吃飯,隻是賭氣呢!從小到大,一賭氣就不吃飯;你一不吃飯,額娘就慌瞭,這便什麼都由著你瞭,叫你得逞瞭去。”

“可是你別忘瞭,這會子是在宮裡。令娘娘也不是咱們額娘,人傢可不會什麼都由著你胡鬧去!”

福康安被姐姐搶白得說不出話來,卻又不甘心,這便梗著脖子另打一耙。

“你說,額娘她為什麼不給我種痘啊?我跟拉旺同歲,拉旺進宮來的時候兒就種完瞭,我憑什麼到現在還沒種過?”

福鈴盯著他,忍不住又伸手指頭,又在他腦門兒上懟瞭一指頭。

“你傻呀?額娘為什麼不給你早早種痘,還不是舍不得?人傢拉旺阿哥進宮那年,才兩歲大,就得早早種痘瞭……可兩歲才那麼小,稍微有點三長兩短,可怎麼辦呀?額娘疼你,將你當成眼珠子似的,你還不明白?”

福康安被懟得沒詞兒瞭,隻能垂下頭去生悶氣,“……我結實著呢。憑什麼就不給我早早種瞭痘瞭?”

福鈴聽著也隻能嘆一口氣,“你也甭急,你今年滿瞭五歲瞭,最遲七月前後就得進上書房,跟宗室阿哥們一起念書。七月之前,額娘再舍不得,也必定給你種瞭痘瞭,要不然那上書房你進不去!”

福康安的眼睛一亮,隨即卻又暗沉瞭下來。

“切,那又有什麼好的?就算到時候兒也種痘,卻也晚瞭。我眼下還是隻能幹躺屍,什麼都幹不瞭!”

福康安說完,這便又要躺回去。

福鈴輕嘆口氣,上前一把將福康安的辮子給扯住,將他又給硬生生地拽起來。

“我說‘招娣兒’啊,你能不能別這麼窩囊?這有什麼用啊?你要是也真擔心七公主,哪怕你起來給她到佛堂裡去跪著拜一拜也好——我可告訴你說,我剛就看見那五福堂外頭就有大喇瑪在念經,拉旺就跪在一邊兒跟著搖經筒呢;人傢總比你這躺屍要高明瞭一千倍去!”

福康安一個激靈,腦袋這算明白過來。一下子就竄起來,也不穿靴子,下地就跑。

“你這是幹什麼去?”

福鈴也趕緊下炕攆過去,手腳卻沒福康安快。等福鈴跑過去時,福康安已經撈著瞭鐵剪子,就要往自己那辮子上照晾……

福鈴嚇得大叫一聲,倫珠因沒在意,這便也晚瞭一步;不過幸好外頭光影一閃,竄進個身影兒來,穩準狠地一掌劈在福康安手腕子上,將那鐵剪子給打掉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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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鈴抬眸望去,見也是個小孩兒,個頭兒跟她差不多高。可是她頭一回來宮裡,這人是誰,她也不認得。

倒是倫珠連忙起身打千兒請安,“奴才請十一阿哥的安。”

因“阿哥”是個模糊的稱呼,皇子皇孫可這樣稱呼,大臣官員傢的兒子也可這麼稱,就是滿人老百姓傢的男孩兒也可以這麼叫,故此即便是倫珠跪下瞭,福鈴心裡還是有些沒準兒。

福鈴小心指著那小孩兒,扭身兒低聲問倫珠,“倫珠哥哥,他誰傢的?”

兩個小孩兒見面,總得按著父親的官職來論。若不及傅恒的,福鈴就不用請安;唯有超過傅恒的,福鈴才需要請安。

倫珠急忙一使眼色,“……鈴兒,快請跪安。這位是——皇十一阿哥。”

福鈴這才張大瞭嘴,膝蓋一軟,已是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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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小孩兒正是永瑆。

永瑆因從小在婉兮宮裡長大,便是後來由舒妃撫養,也總是來婉兮宮裡玩兒,故此跟小七、福康安他們的情分很深。

這會子小七種痘,永瑆下瞭學,這便也來探望。聽說福康安“病瞭”,他這便趕緊來瞧瞧。

永瑆垂眸望著福鈴的腦頂兒,忍不住笑,“原來是舅舅傢的大格格,還是頭回見。快起來,別見外。”

永瑆說著笑瞇瞇又瞟福康安一眼,“……見識瞭。怨不得這嘴這樣厲害,竟能罵得麒麟保都回不瞭嘴,真是叫我開瞭眼。”

福康安與永瑆沒大沒小慣瞭,這便也沒急著起來見禮。聽永瑆這麼糗他,他還送瞭永瑆一枚大白眼兒。

永瑆親手扶起福鈴,笑笑,“大格格坐,倫珠替我照應著。”

永瑆說完這便走到炕邊兒來,拍手笑話福康安,“倒是剛剛那會子,你舉著鐵剪子奔著辮子去,是幾個意思?難不成是聽說章嘉上師得弟子來給小七誦經祈福,你這便也要削發為僧,給章嘉上師當弟子去瞭不成?”

三世章嘉活佛在宮中長大,與皇帝亦師亦友,情分非旁人可比。可是此時三世章嘉活佛不在宮內,是被皇帝派去雪域,主持達賚喇嘛轉世靈童的尋訪。而宮中又唯有章嘉上師一位大活佛,故此皇帝是召來章嘉上師的弟子為小七誦經。

福康安既是被永瑆給抓住瞭,這便也不否認,揚起臉膛來哼瞭聲,“便是當和尚又怎樣?總之上學也要念書,當和尚也是念經。大不瞭等頭發再長出來,便還俗罷瞭。”

因都是在宮裡的孩子,永瑆多少知道福康安跟拉旺那股子較勁的事兒去。這便忍不住笑,“還真別說,如果你當真剔瞭頭發當瞭和尚去,倒是贏過拉旺這一局瞭。隻是啊,你若敢動瞭這剪子,你阿瑪和額娘回頭就得把你p股打爛瞭去!”

幾個小孩兒一頓好笑,笑得福康安再也不好意思動這心眼兒瞭,這才作罷。

福鈴看時辰差不多瞭,這便還是起身過來盯住福康安。又怕他不往心裡去,這便也顧不上永瑆再旁邊兒看著呢,便疾如閃電似的伸手,一把扭住福康安的耳朵。

“我告訴你啊招娣兒,你趕緊給我吃飯去,別叫令娘娘著急,更別叫咱額娘跟著你上火!額娘本就病著呢,又隔著宮墻不能時時見著你,你再這麼瞎折騰,額娘就也隻得將你接回傢去瞭!”

其實鬧騰瞭這麼一場,最後起瞭作用的,還是福鈴末尾這句話。

福康安怔瞭怔,“額娘病瞭?我若不吃飯,她說瞭要接我,傢去?”

福鈴點頭,“額娘病瞭,沒什麼要緊,隻是懨懨的。我瞧著,八成就是想你想的;正好你在宮裡也作禍兒,正好一遭兒把你接回傢去算瞭。”

福康安一瞪眼,忙趕緊招呼外頭的太監,“蛐蛐兒,快給我端餑餑去!”

其實這太監叫“屈戌”,是因為小十四定名為永璐之後,因著屈原的緣故,特地撥瞭這個姓屈的小太監進婉兮宮裡來。小太監一邊先學規矩,一邊伺候著福康安和拉旺,這便被福康安給叫成“蛐蛐兒”瞭。

彼時婉兮聽瞭也笑,便道,“成,反正我這宮裡活物兒也多,也不差再多兩個蟲子瞭。等下回我再找個姓馬的進來,給你湊一隻‘螞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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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婉兮派玉蕤陪著篆香來瞧福康安的時候,一進門就瞧見福康安蹲在椅子上,正抓著餑餑往嘴裡大口劃拉呢。

篆香便怔瞭,看向玉蕤。

玉蕤也笑,故意道,“喲,敢情奴才們都給整錯瞭。誰說咱們保哥兒不吃飯啦?奴才瞧著啊,保哥兒這吃頭兒還好著呢!”

“保哥兒吃慢些,不夠還有。千萬別叫人瞧著以為,哥兒好像餓瞭好幾天似的……”

篆香便也笑瞭。

她這趟進宮,原本就是為瞭福康安不吃飯的事兒來的;可眼前瞧著,既然這事兒已經解開瞭,那她這一趟便也功德圓滿瞭。

永瑆含笑指著福鈴對玉蕤說,“就是她,舅舅傢的大格格。可厲害瞭,三兩句話就把麒麟保說服瞭。瞭不得!”

篆香忙道,“福鈴,可在皇阿哥面前失禮瞭?”

福鈴臉紅,瞟永瑆一眼,“媽,我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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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那天,五福堂格外添的炭,終於止退瞭。

小七和綿繡格格都成功送走瞭痘神娘娘。那五福堂裡,蓋住門窗的黑幕全都撤去,叫外頭的天光灑落進來。

終究是十多天不見天光,婉兮怕孩子的眼睛受不瞭,這便提前預備瞭紗佈,將孩子的眼睛給蒙起來。

那紗佈可擋光,卻也可透光,正適合孩子們的眼睛一點點適應從黑暗重歸光明的最後一段路程去。

因純貴妃惦著,綿繡格格剛好瞭,便被四公主帶著,立時回“泉石自娛”去瞭。小七還留在五福堂裡養著。

小七眼睛還蒙著,小手便被人給拉住。

這會子五福堂內靜靜的,小七的眼前,隔著紗佈,唯有光影淡淡流轉。

眼睛看不見,耳朵和鼻子便變得格外靈,小七仿佛能聽見那陽光流動的聲響,能聞見窗外泥土漸漸返潮的氣息去。

故此便是看不見眼前的人是誰,隻憑著那隻悄然握上來的手,小七也能認出是誰來。

小七隔著紗佈抬起眼來,柔柔微笑,“……旺旺。”

拉旺悄然松一口氣,便已是無聲地笑瞭,將小七的手攥得更緊。

“你怎麼知道?”

小七寧靜地笑,“……旺旺的手熱;保保的手,指頭尖兒容易涼。”

拉旺歡喜得晃瞭晃手,“我笨,忘瞭這個是藏不住的。”

小七隔著紗佈,好奇地抬頭,“旺旺為何要故意熏瞭陌生的香,就是看我能不能認得出來?”

拉旺不好意思地笑,慶幸這會子小七的眼睛是蒙著的,看不見他的瞭臉去。

他便老氣橫秋地咳嗽瞭聲兒,“逗小七玩兒~”

小七終究還是小,不到三歲的小姑娘隻是安靜地笑,也不說話瞭。

兩個小孩兒,就在這安安靜靜的五福堂裡,手攥著手,安安靜靜地隔著紗佈,“看著”彼此。誰也不再說話。

好半晌,小七還是忍不住問,“……可是,保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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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旺的手微微一停,卻極快地掩飾住,努力笑笑,“麒麟保安答也急著要來。隻是他沒種過痘呢,令阿娘擔心他進來會受瞭病氣去。故此叫他再等兩天。”

“等你的眼睛好些瞭,這五福堂好開窗開門曬太陽、放氣兒之後,他就可以進來瞭。”

小七靜靜聽著,乖巧地點頭,“也好~”

小七的話音未落,忽然聽見窗外有人喊,“蓮生我在這兒吶!你聽見瞭嗎,我就在窗戶外頭吶。他們不讓我進去,我就守在窗戶外邊兒。你要是想跟我說話瞭,你言語一聲兒,我就能聽見!”

小七便笑瞭,脆生生地沖著窗外道,“我告訴你,我額涅說啦,出過痘瞭,我就是大人瞭!現在我跟旺旺是一幫兒的,都是大人瞭,就你還是小p孩兒!”

“那你,是不是該管我叫姐啦?”

窗戶外頭,福康安不順耳地一蹦,“什麼就你跟拉旺是一幫兒的瞭?”

“再說瞭,你出過痘瞭,你年歲也依舊還比我小!還想當我姐——你個傻丫蛋兒!”

福康安說著惆悵地在窗外頭挪瞭挪p股,“你倆也別美,用不瞭幾天,我也回傢種痘去瞭。到時候兒我就跟你們還是一樣兒的!”

小七便是微微一怔,“……你,這回肯傢去啦?”

福康安在窗戶外頭使勁兒咬瞭咬嘴唇,“我傢去,還回來;倒是拉旺也不能總在內廷住著瞭。等他滿瞭五歲,他也得跟你哥哥們一樣兒,搬到阿哥所住去!”

就是因為知道宮裡的這個規矩,拉旺到時候也得搬出內廷去,故此他才能放心出宮,回傢種痘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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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成功送走痘神,皇帝歡喜得不知怎麼好,當晚過來時,隻舉著小七,不聽地上上下下地看。

婉兮在畔瞧著,便也忍不住笑,隻安慰說,“爺放心就是。奴才早就細細察看過瞭,小七不但送走瞭痘神娘娘,這渾身上下,連一個痘印兒都沒留下來。”

皇帝卻笑,依舊舉著小七滿地歡喜地走,“我們小七長這麼好看,就算留下一二痘印,又怕什麼!”

婉兮這便上前,故意捏著小七的腳丫兒,“哎喲,奴才說冒瞭。之前查看時,忘瞭看腳底板,這腳底下果然留下瞭幾個痘印去!”

皇帝登時面色一變,忙將小七放下來,坐在他膝頭,他這便翻瞭小七的腳底去看……

婉兮已是捂著嘴,笑得彎瞭腰去。

皇帝這才伸手,輕輕彈瞭婉兮一個腦瓜崩兒去。

“就知道你又唬弄人!爺才沒被你唬住。”

婉兮含笑,走過來,將頭軟軟依靠在皇帝肩頭,“奴才都明白。爺沒被奴才唬住,可是爺心底下還是緊張小七,這便明知道奴才是唬弄爺呢,爺也一定要親自看看才能放下心來。”

皇帝這便哼瞭一聲,“咱們小七,是‘七步生蓮’的孩子,哪兒能腳下生痘去?”

兩口子這麼玩笑著不要緊,在炕上玩兒的永璐卻當真瞭,爬過來捉著小七的腳,非要翻開看去。

小七眼睛上紗佈還沒拆呢,被永璐的小手兒給撓的腳底下直癢癢,這便軟軟伏在皇帝懷裡,柔聲呼救,“阿瑪……您快攔著小鹿兒啊!”

皇帝大笑,騰出另外一隻手,將永璐給拎過來,“你個臭小子,又在這兒搗什麼亂呢?”

永璐一張小臉兒繃得緊緊的,極其嚴肅認真地說,“豆!姐姐腳底下有豆!”

皇帝這才聽懂瞭,便又是大笑,照永璐p股上給瞭一巴掌,“怎麼著,你還想給找出來,炒豆兒吃,是吧?”

還是剛剛七個月大的九公主文靜,不哭不鬧,圍著枕頭、靠著被垛坐著。看阿瑪跟哥哥姐姐說得熱鬧,她便挪瞭挪小腚,照著皇帝的胳膊——就咬瞭一口。

皇帝全無防備,都被咬叫喚瞭。

婉兮大笑挪過來扶住東倒西歪的啾啾,含笑替不會說話的小女兒解釋,“……這個月份正好要冒芽孢呢,牙花子癢癢,見什麼都咬。”

“可是她鼻子靈,氣味不好的,給她咬她都不咬。爺便忍忍吧,閨女咬爺,那是她覺著爺的味兒不錯。”

皇帝長眉輕展,含笑抱住九公主,也用嘴唇墊著牙,假裝兒著在九公主的臉蛋兒上咬瞭一口,算是“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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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騰瞭一會子,三個孩子各自累瞭,這便都由嬤嬤帶去歇息瞭。

婉兮給皇帝剝著瓜子兒,卻是含笑瞟皇帝一眼,“……爺今兒,心情甚好。”

皇帝便輕哼一聲兒,“你想說什麼?”

婉兮垂首,故意一笑,“沒啊,奴才就是說小七送痘吉祥瞭的事兒呢。爺必定是為瞭這個高興。”

皇帝“呸”瞭一聲兒,上前又擰瞭婉兮面頰一記。

“你想說多貴人,當爺聽不出來呢?”

婉兮這便也點瞭點頭,“本來就是嘛。奴才遇喜,這都第四回瞭,也沒什麼新鮮的瞭;多貴人卻是頭一回懷上皇嗣。今年又正逢平定準噶爾大慶之年,正是厄魯特的格格給皇上懷下皇嗣來,這不正是雙喜臨門麼?”

皇帝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隻得伸腳在炕桌下朝婉兮去——若是往常,皇帝的腳直接就是蹬上去瞭;可是這會子他卻沒忘瞭婉兮肚子裡有孩子呢,這便又換瞭招兒,沒蹬,換成用腳趾頭分瓣兒擰瞭婉兮腿側一記。

婉兮驚叫,“爺這腳趾頭,怎麼還能跟手似的擰人呢?”

皇帝得意地輕挑長眉,“……看你還敢胡說。”

婉兮撅噘嘴,“奴才哪兒胡說啦?難道今年不是平定準噶爾的大喜之年,難道多貴人不是厄魯特的格格,難道多貴人沒有遇喜?——這三樣兒,奴才一個都沒說錯,爺還擰人傢~”

皇帝深吸一口氣,定定凝視著婉兮,“傻樣兒。是大喜之年,可是爺……隻想將那最大的歡喜,與一個人兒分享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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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話,說得有些玄奧。婉兮心下微微一顫,卻故意當聽不明白。

“爺這是說什麼呢?今年是平定準噶爾的大慶之年,爺該論功行賞,也應該是叫這些蒙古格格出身的主位們與爺分享去。奴才一個漢姓人,跟平定西北的事兒八竿子都打不著。不管爺跟誰分享,總歸不幹奴才的事兒才是。”

皇帝惱得隻瞪眼,可是這會子婉兮是雙身子,他想瞭半晌沒轍,這便賭氣一指面前那盤瓜子兒,“罰你都吃瞭去,一個兒都不準剩!”

婉兮都給逗樂瞭,故意逆著說,“這瓜子兒油性大!奴才若都給吃瞭,雖撐不著,可是那油便都上頭上去瞭,頭發就該油膩瞭。”

懷著雙身子的時候兒,洗頭發是件不容易的事兒。

皇帝哼一聲兒,“盡管放心吃你的。若頭發油瞭,爺替你篦頭就是!”

婉兮挑眸望住眼前這位爺。

四十九啦,還跟小孩兒似的賭氣。可是明明賭氣說出來的話,卻是給她篦頭這樣兒叫她心一下子就軟開瞭的話兒去……

她便還想說些什麼小酸小醋的話,這會子卻也都說不出來瞭。

婉兮便輕輕垂下瞭頭,將手裡剛剝完的一把瓜子仁兒都塞進嘴裡。

卻不是自己吃下去,而是起身過來鉆進他懷裡去,抬頭咬住他的嘴——將那香香的瓜子仁兒,都送進瞭他嘴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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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上,因婉兮的胎月份還小,兩人便隻並肩安靜躺著。

皇帝從被子下頭伸出手來,跨過兩條被子的縫兒,伸進婉兮的被窩裡頭,悄然無聲地捏著婉兮的手。

婉兮忍不住笑,將臉埋進被子裡去。

都十九年的夫妻瞭,她的爺還如這樣情竇初開的少年一般,使這樣的小動作。

她歡喜,心下是酸酸甜甜的滿足。

在黑暗裡,隻借著窗外的一點星月,皇帝輕聲笑,“……西北來信兒瞭,朝廷大軍又在和闐大捷。回部各城伯克紛紛歸降,大小和卓兄弟眾叛親離,已至強弩之末。”

婉兮也歡喜得翻腕攥緊瞭皇帝的手。

“若此說來,今年不止是朝廷徹底平定準噶爾之年;今年朝廷還可徹底平定回部!爺這般的武功,別說大清歷代先帝都沒能做到,便是從前漢代、唐代的皇帝們,也未曾做到的!”

皇帝翻瞭個身,轉過來面對婉兮。

那一雙眼,在夜色裡,若溫暖的星。

“九兒……今年最遲年底,必可奏凱大慶!”

“這幾年——辛苦瞭你,也委屈瞭你。若沒有你時時事事皆以大局為重,叫爺不必為後宮之事分心,那爺還不知道究竟要哪一年才能完成此等大業。”

皇帝伸另一隻手,緩緩摩挲婉兮的面頰,“前朝有小九,後宮有你。今年大慶,你也自是爺的功臣。”

婉兮含笑輕垂眼簾,將自己的面頰主動湊近皇帝的掌心。

“爺千萬別這麼說,若叫旁人聽去,還不得以為奴才是後宮幹政呢……奴才啊,才沒有爺說的什麼功,奴才一個深宮婦人,隻懂一個道理:爺在用兵西北的時候兒,奴才便不管怎麼著,也不能給爺添亂去。”

“奴才在乎的才不是爺的恩寵;奴才真正在乎的,是爺這個人……唯有爺心無旁騖,唯有爺心下沒有為難去,奴才才是歡喜的。”

皇帝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瞭,隻伸臂倏然將婉兮抱進懷裡去,緊緊圈住。

灼熱的唇,印在她發頂上,柔聲呢喃,“傻丫頭……”

那夜色裡,他的鼻息裡,似乎有細細碎碎的哽噎。

婉兮含笑垂眸,也伸臂抱緊瞭她的爺。

在沉入夢鄉前,皇帝還是又強調瞭一聲,“……反正,你就是功臣。便不說什麼幹涉朝政,你至少連著四年,給瞭爺四個孩子。用兵一共五年,最艱難的四年,你一年一個,連續給瞭爺四個孩子。九兒啊,這便是上天對爺最大的眷顧。”

“有瞭孩子,才有國祚綿長,才有祖宗福澤護佑。那些叫爺心煩的日食月食,便用你帶來的福氣,自可一個一個化解瞭開去。”

婉兮含笑,放松自己,沉入夢鄉。

她心裡無聲說著:爺啊,你是天子;天子的苦,唯有自己忍下。可是隻要有我在一天,我便會盡我所能,陪你一起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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