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勤政殿便傳來諭旨。
皇帝下旨,著裕親王、和親王、大學士來保、尚書舒赫德,在京總理事務。
而內廷各位,此次秋狝木蘭,隨駕的有:皇後、舒妃、穎妃、豫嬪、慎嬪、容嬪、新常在,共七位,手下女子共十五人。
胡世傑親自到後宮傳旨,在“皇後下屋”,當眾宣旨給隨駕的各位。
胡世傑宣旨完畢,向眾人跪安告退。“皇後下屋”裡,一時鴉雀無聲,誰都沒說話。
沒說話的緣故,自是各人心下都在暗自撥動自己的那架小算盤。
這七人當中,皇後是必定要隨行,去伺候皇太後的,不意外;慎嬪、容嬪和新常在是新進封的,此次隨行,也在意料之中。
穎妃,本就是出自蒙古八旗的格格,況且南巡沒能跟著去。這回隨駕秋狝,便也是情理之中。
叫人有些意外的,倒是舒妃、豫嬪這二位還能隨行。
這兩位當中,豫嬪還能隨駕,也算情有可原。終究她是蒙古格格,還是尊貴的博爾濟吉特氏,能陪著皇上一起招待蒙古的福晉們去。
而舒妃還能隨行,這便怎麼都有些無法解釋瞭。
終究這二位在今年南巡的時候兒,已經隨駕南下瞭;按說這回秋狝木蘭,也該輪換到旁人去瞭。例如妃位上,還有位哪兒都沒去過的愉妃;且愉妃也是出自八旗蒙古的格格,更一度是所有蒙古主位裡,資格最老、位分最高的。
眾人猜來猜去,猜到最後,也隻能猜出兩個可能來:一是人傢舒妃就是復寵瞭,終究是葉赫納拉氏,是葉赫部貝勒的後裔,是明珠的後人,其傢世的顯赫終究是後宮裡沒幾個能比得上的。皇上便是當年因為十阿哥夭折而淡瞭對舒妃的心意,可是如今這些年過去,便也都將傷心事兒淡忘瞭去吧。
第二個可能,便叫人猜到瞭十一阿哥永瑆的身上去。
後宮裡一向是子以母貴、母也以子貴。舒妃自己生養的十阿哥已然夭折,可是她如今還撫養著十一阿哥,倘若皇帝心下對十一阿哥有期望,那必定要對舒妃好些,以此為永瑆抬高身份。
這兩個理由,無論哪一個,終究都是後宮眾人所不願意看到的。
尤其是忻嬪,本就心下不忿豫嬪,卻沒想到這回秋狝木蘭,壓根兒就沒她的份兒,皇上還反倒叫豫嬪去瞭……一個豫嬪還沒叫她鬧夠瞭心,竟然又重新蹦回來個舒妃!
是她要復寵,可是如今的情勢擺出來,怎地倒好像是豫嬪、舒妃這兩個老女人搶在她前頭去的架勢?!
還是那拉氏先清瞭清嗓子道:“皇上旨意已下,隨行的各位姐妹便也早也回去收拾吧。撥用份例,以及位下隨行官女子的吃用,我會知會內務府安排。”
“其餘沒能隨駕的姐妹,這便留在京裡,”那拉氏說著抬眸望瞭一眼婉兮,“……跟隨貴妃,勤修內職。勿擅自生亂,給皇上添憂。”
那拉氏說著揚瞭揚下巴,“此次貴妃不能隨駕,留在京中既要帶領六宮,又要顧著皇嗣,倒辛苦瞭。”
眾人都起身向那拉氏行禮,“謹遵皇後娘娘教誨,還請皇後娘娘放心。”
婉兮也含笑道,“這是妾身應盡的本分。便是顧著皇嗣,宮裡還有慶妃幫襯著,皇後娘娘放心就是。”
那拉氏倒笑瞭,揚揚眉望住愉妃,“按著位份次序,我還以為貴妃會叫愉妃幫襯,卻原來貴妃心中早已直接越過瞭愉妃,隻記著有慶妃瞭啊。”
婉兮淡淡抬眸,目光掠過愉妃去。
那拉氏這次沒說錯,婉兮自己心下也自是這樣想的。
如今她自己已在貴妃之位,在這後宮之中已經穩穩在皇後一人之下。況且還有皇上的情意,以及這麼多的孩子去,她的地位已經無人能再撼動。可是,陸姐姐終究還不同啊。
陸姐姐終是江南漢女,更要緊的是這些年並無所出。如今雖說也在妃位,可前頭終究還有舒妃、愉妃去。
對於婉兮來說,既然已經決定瞭將小十五托付給語琴去,那她就必定要扶著語琴再往高走一步去。這是為瞭陸姐姐,更何嘗不是為瞭小十五呢?
那麼此次皇上秋狝木蘭,便是極好的機會。
隻要她留在宮裡,便輪不到愉妃再統領六宮去;而她的肚子已經大瞭,正好有理由放手將管理六宮的權力,都放給陸姐姐去。待得皇上秋狝回來,便又是在皇上心裡,為陸姐姐記上濃重一筆去,叫皇上更重視起陸姐姐來。
婉兮心下寧靜,這便也同樣平靜地迎著那拉氏,淡淡而笑,“皇後娘娘提醒得對,若論留京的姐妹們,自是愉妃資歷最深、位分為尊。隻是皇後娘娘怎麼忘瞭,永琪剛得麟兒,愉妃如今正是含飴弄孫之時,我倒舍不得用這些後宮雜事掃瞭愉妃的興去。”
愉妃雖說如鯁在喉,可是婉兮說的話卻又堵住瞭她的嘴,叫她一時也說不出什麼來。
終究,她已經失去瞭兩個孫兒,這回好容易得瞭第三個孫兒去,這便理應將這個孫兒當成天地之間第一等的大事兒去,便是其餘諸事,都應該不要緊瞭。
“況且年初南巡之時,愉妃在宮裡位分為尊,已經擔瞭帶領六宮的重擔去。”婉兮面上的笑容淡然而平靜,看都不看向愉妃,全然已經不在意愉妃的反應去,“那這回也理應叫愉妃歇歇瞭。”
“若我沒記錯,明年便是愉妃的五十歲千秋瞭。還是慶妃年輕,便叫慶妃多勞動些才是。”
語琴聽瞭,臉頰微紅,望住婉兮去。她心下如何不明白婉兮的扶持之意。
婉兮也回眸望著語琴,兩人四目相對,含笑點頭。
那拉氏倒也淡淡一笑,撫著長甲,聳瞭聳肩。
“令貴妃說得倒也有理。也是啊,愉妃年紀大瞭,又好容易得瞭孫子,這便理應‘專心’含飴弄孫,倒不該再心有旁騖去瞭。”
說到底,憑她此時與愉妃的心結,又哪裡是要替愉妃伸張什麼去呢,不過是故意挑著婉兮與愉妃之間的矛盾去罷瞭。而既然婉兮已經回瞭過來,那她樂得趁機再踩愉妃一腳罷瞭。
愉妃有苦說不出,梗瞭梗脖子。
當著眾人,她倒不願與那拉氏頂撞,這便回眸凝住婉兮,無聲一笑。
“這回同樣兒隨駕南巡的舒妃、豫嬪都還能陪皇上秋狝木蘭。我倒奇怪,這次令貴妃不用隨駕。”
“我是知道令貴妃是因為懷有皇嗣,不宜勞動;可是當年令貴妃從前懷著十四阿哥,都還能隨駕南巡,千山萬水地去;令貴妃懷著十五阿哥的時候兒,更是都要臨盆瞭,還被皇上帶著去秋狝瞭……那怎麼皇上這回就偏將令貴妃留在京裡瞭呢?”
婉兮笑笑凝註愉妃,心下道:“我還能是為瞭什麼,當中有相當的緣故,就是為瞭愉妃你去。唯有我留在宮裡,才能叫你沒有機會再統領六宮,才能叫陸姐姐代替我,行使這統領六宮的職權去啊。”
可是這話婉兮自然不能明說,這便隻是輕垂眼簾,淡淡一笑,“我倒多謝愉妃牽掛。隻是愉妃怎麼忘瞭,從六月起,皇上已經多次下旨,指明今年‘京師閏五月以來,雨水稍多。近雖晴霽,而道路泥濘’。便連商販馱運都難,造成京師左近豆糧皆貴。”
“今年道路如此,出京後道路必定更為難行。我懷著皇嗣,顛簸車中,便是不是為自己考量,也總要顧著皇嗣的安危。皇上這才囑咐我在京中將養著。”婉兮說著妙眸輕轉,斜睨著愉妃,“愉妃,你說皇上難道不該如此麼;還是你覺著,皇上更應該不顧皇嗣的安危,非叫我在那泥濘的路上顛簸去?”
愉妃面色一變,不得不咬住嘴唇,“那自是皇上安排的有理,令貴妃今年的確不宜離京。”
婉兮這便輕松一笑,卻是瞟著愉妃,再望向忻嬪去,心生淘氣,故意道,“再說我這身子,終究不宜再伺候皇上。皇上還是帶著方便承恩的姐妹同去,才更是雨露均沾不是?”
忻嬪心下便更是懊惱火起,緊咬牙關,勉力摁住。
眾人散去,愉妃和忻嬪都是繃著臉離開的。
婉兮坐在肩輿之上,不由得望住她們兩人的背影,淘氣而笑。
語琴瞟著婉兮,不由得嘆氣,“瞧你,都這個月份兒瞭,還這麼淘氣!”
婉兮手肘撐住肩輿欄桿,水蔥兒是的指頭輕掩朱唇,“……從前我對她們何嘗不是字斟句酌、小心翼翼?總冀望著她們也有良心發現的一天,說不定還有機會重修舊好。可是這些年過來,姐姐你也看見瞭,她們兩個根本是什麼人呢。”
“對這樣兒的人,我該用過的心都已經用完瞭,如今便連虛與委蛇,都懶得瞭。這會子總歸是等老天報應,待得時機到瞭,便與她們將新賬老賬重新歸攏瞭,一並算清楚罷瞭。”
語琴便明白,婉兮這已是下瞭決斷瞭。
語琴嘆口氣,“那便也好!皇上既已動手料理這幾位‘心上人’,那咱們就也不用客氣瞭。今年安寧死瞭,那咱們便從忻嬪開始吧。”
婉兮含笑點頭,“我留下,還有一部分緣故,就是要親眼盯著她去。總歸明年圓子種痘,決不能有半點閃失。”
語琴便也皺眉,“說起來……倒不如皇上將忻嬪也帶去木蘭瞭,倒也省得她在咱們眼前礙眼。”
婉兮卻搖頭,“不,如今已經不是咱們再躲著她的時候兒瞭。今年咱們既然打定瞭主意,要開始與她算賬,我便要先將她的心氣兒給摁得死死的,叫她半點兒火花都燃不起來去!——她不是想復寵麼?南巡已經夢破,我便要讓她秋狝也去不成,叫她這個夢在今年首尾徹底化為泡影去!”
玉蕤在轎下跟著走,聽著倒也笑瞭。
“也是。宮中內外,不明就裡的人,汪汪會將能否隨駕,當成是否得寵的標志去。忻嬪南巡已是跟著去瞭,當時便已是‘復寵’之聲四起;那這回不叫她隨駕秋狝,便會叫後宮內外那些嚷著她已復寵的人閃瞭舌頭去!”
“南巡能跟著去,秋狝便去不得瞭,這短暫的‘復寵’迷夢這麼快便破滅瞭,自叫那些人好好兒去猜猜,這忻嬪究竟又做錯瞭什麼,惹惱瞭皇上去?”
玉蕤說著便忍不住垂首咯咯笑出聲兒來,“最好啊,叫他們聯想到安寧的新死去。這便叫忻嬪‘復寵’之後這樣快失寵的緣故,就落到安寧身上去……那些人便會品出滋味兒來,漸漸就也能想到安寧必定是兩手不幹凈去!”
語琴聽著,便也忍不住嘆瞭口氣。
“玉蕤這丫頭,果然是九兒你從小調校出來的,在你身邊兒這十幾年,已是越發與你心心相映去瞭。瞧瞧這心眼兒玲瓏剔透得,瞬時便猜到瞭你的心思去;反倒是我都不及瞭呢。”
玉蕤登時紅瞭臉,連忙狠擺雙手,“慶姐姐又糗我……若說這些年與我姐相依相扶的情誼,誰能比得上慶姐姐去呢?慶姐姐是與我姐同一天進宮的人,這一生也必定攜手到老。”
語琴心下熨帖,卻還是含笑輕啐瞭一聲兒去,“說什麼攜手到老,你卻不說自己去呢,終究是你比我和你姐都年輕瞭那麼多去……便是我們倆走的那一天啊,你也還年輕著。”
這話不知道怎麼說著說著又說到這個路子上來瞭,婉兮便連忙勸,“你們一個是我姐姐,一個是我妹妹,自都是我最貼心的人。”
語琴和玉蕤也都自知失言,尤其婉兮這還懷著孩子呢,便都趕緊住嘴,趕忙一並往旁的話題上去轉。
語琴道,“今兒愉妃算是吃瞭個啞巴虧,便是反駁瞭兩句,卻也都沒什麼用。叫我瞧著啊,心下倒是解氣。”
婉兮玉指輕揚,“因為她心下倒是還有一重憑仗去——便是她不能隨駕,可是終究永琪還是能同去木蘭的。上回秋狝,永琪因為恂嬪的事兒被皇後磋磨,沒能拔得頭籌去,那今年他自然要挽回去。”
“永琪倒是也有這個本事,這倒是誰都攔不住的。終究幾個成年阿哥裡頭,永璇腿腳吃虧,永瑢又已經出繼,永珹已不是她的對手瞭。”
語琴倒是輕哼瞭聲兒,“其餘皇子是都還沒成年,不是他的對手去;可是綿德阿哥、綿恩阿哥這兩位皇孫卻也都成年,且完婚瞭去瞭。便是皇子沒人能跟永琪爭,可是兩位皇孫卻未必。”
婉兮不由挑眉,“姐姐的意思是……?”
語琴輕哼一聲兒,“綿德阿哥的福晉,可是和敬公主所出的大格格。那位可更是心比天高的主兒,別說她看不上庶出的綿恩,便連永琪這位庶出的舅舅,她也未必放在眼裡呢。”
“綿德阿哥是長房長孫,且是年幼之時就已經承襲瞭定親王,如今倒是所有在世的皇子皇孫裡唯一的親王去。地位之高,一時自也難免叫前朝後宮生出些猜疑去。那這位綿德阿哥的福晉,自然會在今年秋狝之時,更為慫恿綿德阿哥立功去。”
“到時候兒啊,我瞧著永琪未必如意。”
婉兮聽著,便也笑瞭,“姐姐說的是,我倒也給疏漏瞭。綿德阿哥的額娘本就是個心比天高的主兒,如今又有瞭這樣一位嫡福晉,那綿德阿哥便是自己想低調淡然,怕也是做不到瞭。”
玉蕤也是笑,“那今年的木蘭,怕是又有好戲看瞭。”
七月初八日,皇帝以秋狝木蘭,奉皇太後從圓明園起鑾。
當日便下旨:“朕巡幸木蘭,向來恩免所過地方錢糧十分之三。今夏因雨水過多,所有經過地方本年地丁錢糧,著加恩蠲免十分之五,以示優恤。”
皇帝臨行時攥瞭婉兮的手,一再囑咐,叫她在京裡萬萬安心將養。宮中雜務隻交給語琴去,若是語琴顧不過來的,自有胡世傑等代勞。
婉兮也是含笑點頭,“奴才也祝爺本次秋狝,萬事稱心如意。”
婉兮說著,悄然在皇帝手裡塞瞭個小物件兒。皇帝一時猜不到是什麼,這便趕緊避開眾人,扭身兒攤開手來看。
竟是一掛小秤桿子,上頭還掛著個小秤砣。
這便是婉兮所說的“稱(秤)心如意”瞭。
隻是這秤桿子非金非木,反倒是——面捏的。
捏好瞭,送進爐子裡烤,烤硬實瞭,這便也定型瞭。便如“爐食”一般。
婉兮含笑眨眼,“爺若途中肚子餓瞭,它還能墊肚子。奴才加瞭不少上好的青桂蜜,麥粉裡頭還加瞭江米面兒,可頂餓瞭。”
皇帝便哼一聲兒,“嗯哼,原來是根‘江米條兒’啊”
婉兮忍不住笑,扯著皇帝的手臂低聲道,“爺真給說對瞭!那秤桿子的尺寸,奴才正是按著圓子的手指頭給做的……爺咬一口這江米條兒,就跟咬著咱們圓子的手指頭一個樣兒。”
這一句話婉兮本是甜甜蜜蜜說的,可是卻勾出瞭皇帝心下的傷感。
他伸手接過小十五來,抱在懷裡親瞭又親,故意扳起一根手指頭來,張開大嘴,作勢咬瞭一口,“啊嗚……皇阿瑪將圓子的手指頭咬下來,揣兜兒裡,給帶走啦!”
小十五也不怕,隻咯咯地笑,還舉著自己十根胖胖的手指頭,“阿瑪還咬。還有,還有!”
皇帝轉眸望住婉兮,心下的疼惜便更甚,“……你千萬別累著。等爺回來,咱們這個孩子又快要見面兒瞭。想想到時候兒的情景,該有多好。”
婉兮含笑點頭,“爺放心去吧。奴才都生養過幾個孩子瞭,還要爺牽腸掛肚去不成?奴才啊一定既能將自己的肚子顧得好好兒的,還能將圓子也照看得穩穩妥妥的。”
皇帝便又攥住婉兮的手,左右瞧瞧,趁著旁人不備,趕緊在婉兮手指頭上也親瞭一下兒,“……聽著信兒吧,爺掂量著快有好消息瞭,到時候兒必定能叫你開懷一回!”
婉兮雖說暫且沒聽明白,可是卻也是含笑點頭,“不管是什麼……隻要爺這樣說瞭,那奴才就等著。”
皇帝轉眸望語琴。
“慶妃,朕將貴妃和孩子們都托付給你。你多辛苦些,萬萬叫一切都穩妥。”
語琴忙蹲禮,“皇上放心,妾身定竭盡所能。”
皇上走瞭,婉兮帶著語琴等人留在圓明園裡,雖說略微有些寂寞,可終是圓明園裡花樹成蔭、水氣尤足,倒也叫夏日並不難過。
七月十五,婉兮為小七、啾啾慶賀生辰的時候兒,也如往年一樣又將慶藻請瞭過來。
那一回秋狝木蘭,對慶藻來說是夢魘,故此便是再秋狝,皇帝也體恤,便不難為她再跟著去瞭。
便是這一日,鑾駕那邊也傳來消息,皇上已經到瞭避暑山莊,叫婉兮放下瞭心來。
宮中諸事,她用瞭這幾天已經點撥給瞭語琴去。語琴本就在宮中多年,上手便也極快,如今已經不用她再多操心去瞭。
婉兮便親自帶著慶藻和幾個孩子,又去瞭“萬花陣”。皇上不在京中,這萬花陣中自不能再有當年的盛況,婉兮卻也是親自握瞭慶藻的手,一起來到迷宮中間兒的八角涼亭去,俯視迷陣,幽幽說起瞭那一年的中元之夜,永璇在此與翠鬟的偶然邂逅。
其實那已是一見鐘情,隻是婉兮總要顧著慶藻的感受,便用“邂逅”之語來取代瞭那“一見鐘情”的說法去。
“說來一切都不似外人傳說,永璇便是從小常來我宮中走動,可一向是最循規蹈矩的孩子。自打他十歲過後,他來我宮中也一向目不斜視,隻徑直進來給我請安,絕不多看宮中官女子一眼去的。故此啊,永璇其實從前都並不認得翠鬟,更別提情愫;要說起來邂逅巧合,便是那年的中元之夜瞭。”
慶藻聽著婉兮娓娓道來,眼角終是濕瞭。
她有自己的心酸,也有對當年那晚情景的感動,“原來是這樣……八阿哥的生辰,卻遇見那樣的尷尬。皇阿瑪還在亭上高望。八阿哥不想將那般尷尬落入皇阿瑪眼中,多虧翠鬟翩然而至,解瞭他的困厄去。”
慶藻吸吸鼻子,“便也難怪,八阿哥會對翠鬟早生情愫。若換瞭我是八阿哥,我也會在那一刻心生傾慕去瞭。”
婉兮輕輕握住慶藻的手,“可我倒覺得,彼時不是他最大的困厄,反倒是此時的前後……而這一次,是你一力扛下所有的事,幫永璇化解瞭最危難之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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