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去忙瞭,進瞭旁邊一間屋子,半天沒見人影兒。
宸圭兩手叉著褲袋,邁開長腿,優哉遊哉走上前來,與漙兮並肩站著,憑借身高,歪頭瞄著漙兮,“這位老太太是誰呀?你怎麼‘太太’、‘太太’地叫著?我瞧著她倒是可親。”
宸圭說著仰頭望望天,“你那麼叫,倒叫我想起賈寶玉來瞭。賈寶玉不是管祖母不叫祖母,卻‘老太太’地叫?”
漙兮抬眸看他一眼,“都說賈寶玉是在江南寫的《紅樓夢》,肇總公司的總部也在江南,想來肇總必定知道緣故。肇總是怎麼想的?”
宸圭笑瞭,“有學者說,是因為曹雪芹為瞭逃避什麼文字獄,盡量將時代背景給虛化,所以要將他們傢旗人身份給抹掉瞭,這才不叫額娘、瑪母,而改之以‘太太’、‘老太太’的障眼法。”
漙兮“嘿”地一笑,“正好說反瞭。要曹公真是為瞭抹掉他傢旗人的身份,那整個叫法反倒都給暴露瞭。”
宸圭瞇起眼來,“怎麼說?”
漙兮嘆口氣,“對呀,因為滿人口語裡,就是管祖母叫太太、老太太的。”
宸圭張大瞭嘴,“那你剛剛管那位老太太叫太太,難道也是老奶奶的意思?”
漙兮搖頭,“卻也不是。雖然字面上都是‘太太’二字,其實是兩回事。就像阿哥、格格可不是專指皇子、皇女,普通百姓人傢的男孩兒、女孩兒也都可以叫;普通人傢的福晉,與正式受冊封的‘福晉’也不是一回事一樣。”
宸圭聽得按瞭額角,“我好像……有點兒聽暈瞭。”
他的話終是引得漙兮抬起頭來看他。
可是分明,他的眼黑白澄澈,哪裡有半點迷惘去?
漙兮的臉便一紅,懊惱地趕緊別開瞭頭去,“肇總,倚老賣老有意思麼?”
是她忘瞭,他這些年沉浸在傳統古建築的研究裡,就算他公司總部在南方,可是他對北方宮苑、民居的恢復項目就有好多個——當年他是親自盤過火炕的,這火炕本是清代北方民居裡最最典型的特點啊。
由此可見,他對古籍的研究、民俗的瞭解,隻會在她之上,又何至於連《紅樓夢》裡這些明擺著的東西看不懂瞭去?
宸圭看漙兮那張因為生氣和懊惱而紅撲撲的臉蛋兒、亮晶晶的眼,心滿意足,臉上每個汗毛孔都要樂開小花兒瞭。
“好瞭好瞭,是我壞……我知道,她怕是薩滿太太。隻是我原本不敢確定,也是在剛剛她說到‘神鴉’的時候兒才敢確定的。”
漙兮的臉頰又熱瞭些,“你連薩滿太太都知道……我還怕你剛剛說是‘跳大神兒’的,倒對她老人傢不好意思瞭。”
宸圭含笑點頭,“我怎麼會呢?薩滿太太可不是普通的‘大神兒’,她是代表皇後,在後宮正宮裡行祭祀之禮的。‘太太’的稱呼,便是來自這份神聖的差事,乃是尊貴的敬稱。”
漙兮終於笑瞭,卻不想叫他看見,而是低垂粉頸。
“可惜太太沒在跟前,若她聽見你能這麼明白她,她必定欣慰極瞭。”
這些年漙兮看見太多回旁人不懂薩滿太太的身份,又因為她的姓而“黃大仙兒”、“黃大仙兒”地說笑,老人傢眼中總是閃過寂寞的悲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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