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二姐姐殺人瞭?(一)

作者:青山羨有思 字數:3499

因為蝗災,北燕、大寧、幽州八百裡加急文書上奏,一為請罪,二為請求糧草。

那時皇帝儀仗已經行至京外百裡的滄州,聞信隻得取消行程現行駐紮於滄州郊縣,與同行的百官商議賑災之事。

李彧原是為瞭狩獵一事提前來查看獵場的,如今便被皇帝另加委任,督查北燕官府開倉平災。

並責令徐悅與周恒等盡快查清奸細一案,以免被奸人利用大災挑起民亂。

為瞭皇帝狩獵和北遼奸細一案,北燕的官員數月的連軸轉,幾乎個個瘦去一大圈。

好容易獵場那邊一切準備完善瞭,皇帝卻不來瞭!

如今又逢大災,官員們不約而同的覺得自己可能跟北燕這塊地八字不合,滿腹牢騷卻不敢抱怨,個個都苦的想上吊。

而奸細一案進展緩慢又跌宕起伏,千戶所上下整日經歷松一口氣然後又狠狠抽一口冷氣的循環,楊千戶等人恨的頭頂冒火,卻也隻能拿已捉到的小角色刑訊逼問。

聽倚樓形容,不論是從衙門還衛所出來的官員個個神色肅穆,表情凝重,腳步匆匆,卻沒有一個不虛浮的,跨個臺階都要踉蹌幾下。

灼華和老太太聽罷,也隻能叫瞭廚房燉些補品給沈楨送去衙門。

老太太其實是個最心軟不過的人瞭,想到瞭兒子,自然也想到瞭同為朝廷辛勞的侄孫輩。

“自傢人都不在身邊,沒日沒夜的忙也沒個人好好伺候,下人隻管你吃飽,可不管你是不是吃好。再能耐也都隻是孩子,實在可憐。”

灼華望著橫梁上的雕畫,默默道:打仗的時候風沙苦寒什麼沒經歷過,徐悅和周恒其實都挺皮糙肉厚的,並不似他們的美貌一般嬌氣。

當然,灼華是不會說出來的,心頭還暗戳戳的將老太太的關心轉換瞭意思,當做是老太太心疼孫……媳婦?

是罷?還是孫女婿?

噯,反正就是這個意思瞭。

啊,不知道三哥哥曉得周恒這樣辛苦,會不會心疼啊!

要不要告訴他一聲呢?

說不定會有出乎意料的好戲可看呢!

而這位雍郡王殿下常年在民間遊歷,對田埂之事頗有見地,前年西北幹旱,百姓收成艱難,他上奏皇帝請求減免賦稅,又勸服當地富庶人戶捐銀捐糧,讓西北的百姓安安穩穩的度過瞭那年的冬日。

短短半個月李彧在北燕百姓中的口碑已然極好。

接到聖旨後,李彧連日裡下去郊縣田間查看,慰問安撫受災百姓,督促官府擇日開倉放糧,一時間誇贊之聲流傳於民間。

可惜糟心的事情卻並沒有減緩瞭腳步而來。

九月二十五時,宋傢送來拜貼,請闔府三日後去參加賞花宴。

沈煊慧望瞭望光禿禿的院子,莫名道:“賞花宴?蟲災剛過,隻有被啃的亂七八糟的枝幹,賞的哪門子花?”

索性蟲災剛來,百姓傢中尚有餘糧,還不至於出來乞討,否則叫人瞧瞭這個時候還在辦宴席,亦不知要鬧出多少閑話瞭。

請帖上的黑字落在淺色的眸底,化瞭一抹沉悶,灼華嘆道:“這算是沖喜宴瞭。”

老太太長籲一聲:“世事無常,天命難違。”

那日一到,老太太便帶著孩子們並李彧去瞭文遠伯府。

因為李彧說情,沈焆靈也一並同行。

灼華聽聞,隻是笑笑。

這李彧啊,還不肯放棄拉攏永安侯府。

可再怎麼努力,最後隻能是一場空而已。

沈焆靈一身淺青色的襦裙,隻挽瞭一支玉簪,人瘦瞭一大圈,眉目流轉間素雅又可憐。

見著老太太規規矩矩請瞭安。

她曉得蘇傢和李彧暗中有所牽連,今日能出來,多半也是他的情面,見著他,不忘投去感激一笑。

李彧站在灼華身側,微微一頷首,笑容親切。

內戰是內戰,不可鬧到外頭給人看笑話,這個道理大傢都曉得,出瞭大門便是一副和婉面孔。

隻是誰都不肯去搭理沈焆靈。

眼見自己如此處境,沈焆靈忙是擺出親厚樣子表示想與灼華一架車馬,好與她續續情分,拉攏拉攏關系。

老太太淡淡的掃瞭她一眼,拉瞭灼華一架。

沈焆靈尷尬的愣在原地,美麗的大眼蓄著欲落不落的水澤,無限委屈。

烺雲拖著熤州,嘆瞭一聲,哪怕再是氣惱她的不懂事,到底還是自己的胞妹,耐著性子上前好言說瞭許多,才將她勸上瞭煊慧她們的馬車。

在門口迎接的是文遠伯和宋二姑娘。

灼華松瞭口氣,總算沒有讓個妾室出來迎客,否則她真怕老太太轉頭就走瞭。

雖說是賞花宴,倒也沒有佈置的太過奢靡花俏,也隻是請瞭幾傢香相交好些的,叫蔣氏再聽幾聲熱鬧。

與文遠伯寒暄瞭幾句,老太太便帶著孩子們去瞭蔣氏的住處。

乍見宋文倩,形容枯瘦,眼裡毫無神采,灼華和老太太幾乎都嚇瞭一跳。

先跟著丫鬟進瞭稍間去看一看蔣氏。

她閉著眼躺在床上,瘦的已經脫形,仿佛隻是一層皮囊包裹著骨架,就似鮮嫩的樹葉一下子被抽幹的水分,隻剩瞭無生氣的脈絡枯槁。

貼身伺候的丫鬟見她們進來,忙在蔣氏的耳邊喊瞭幾聲,蔣氏艱難的掀瞭掀眼皮,最後還是沒能睜開眼,又沉沉的睡過去。

兄弟姐妹幾個相互望瞭望,不約而同的猜測,怕真是沒有幾日瞭。

眼見蔣氏是無法說話瞭,灼華幾人便退瞭出來。

老太太打發瞭其餘幾人回前院去,讓灼華去開解開解宋文倩。

“你們兩個說說話,這裡我照應著。”

生怕蔣氏有所情況,宋文倩不敢走遠隻去瞭右次間裡說話。

終日陪著病重的母親,連說貼心話的人也沒有,心裡的害怕隻能自己咽下。

如今見得灼華,文倩忽覺自己嬌氣瞭起來,眼淚不爭氣的滴滴答答:“以後這個傢裡,便隻剩我一人瞭。”

灼華心頭默瞭默,不知如何勸慰,能做的不過是靜靜的陪伴而已。

宋文倩哭瞭許久,似哭出瞭心中的憋悶,才漸漸平息下來,望著灼華的眼裡全是茫然,“你如何熬過來的?”

彼時天光正盛透過青柳色的窗紗落進屋內,卻驅不散積年的湯藥濃霧,翠竹的細細之感相互擦過,有沉壓的磋磨聲落在耳中。

灼華搖瞭搖頭,“麻木瞭也就習慣瞭。”

文倩瘦到肖尖的臉上浮瞭抹苦笑,“每日給自己說,說的嘴都苦瞭,以為自己可以接受的。”

灼華隻道:“什麼滋味都好,嘗多瞭,就都一樣瞭。”

痛苦的人聽多瞭安慰,說再多也無用,還不如給她一點同病相憐的相知感,也算是一點力量給她依靠。

這樣的路,唯有讓她自己慢慢走,慢慢接受。

文倩看著窗欞被風吹開瞭一裂縫隙,陽光無遮無攔的投進來,沉幽光影裡塵埃似一尾尾渺小的魚兒遊曳在蔚藍無邊的深海裡,那麼微不足道的隨水漂流,心頭生出一股無力感。

悲哀道:“到底還是你懂我。”

兩人起身出瞭次間,正迎上老太太從裡屋出來,神色沉沉的如鉛雲壓頂。

還以為蔣氏出瞭問題,文倩忙沖瞭進去。

灼華尚來不及問,老太太便拉著她往外走,道:“溫氏死瞭,靈姐兒……那丫頭拿著刀子出現在溫氏屋子裡。”

灼華腳步匆匆的跟著老太太,眨眨眼,再眨眨眼,完全不敢相信,她?

殺人?

溫氏?

老太太腳步極快,“這個死丫頭,到哪裡都要惹出些是非來!”

灼華靜靜跟著,默瞭默:“祖母覺得二姐姐會殺人?”

曲折遊廊下的光線有一陣沒一陣,落在老太太的臉上明滅不定的陰影,冷笑道:“她?哭哭啼啼她拿手,叫她殺溫氏?溫氏是吃素的嘛?你二姐姐也沒這個腦子和手腕!”

跟著報信兒的丫頭一路快走,與文遠伯一前一後到瞭溫氏的住處。

沈焆靈襦裙上濺滿瞭血跡,六神無主的縮在角落裡低低啜泣著。

刀鋒上血跡在陰暗的角落裡閃著陰謀的幽光。

溫氏的屍體趴伏在室內的小翹幾上,血流如瀑的蜿蜒在幾下的灰白磚石上,四周散著星星噴濺的血跡。

她的丫鬟跪在屍體旁邊,同在的還有幾位官傢太太。

文遠伯怒視著沈焆靈,見老太太領著灼華進來,恨恨道:“表姨母,您該給個交代。”

老太太點頭淡淡“恩”瞭一聲,緩步進瞭屋,看著地上跪著的丫鬟問道:“你是溫氏身邊兒的?是你親眼瞧著我傢姐兒殺的人麼?”

那丫鬟早已經嚇的面無血色,牙齒打顫的回道:“奴、奴婢朱、顏,是伺候姨娘的,沒、沒親眼看、看見,奴婢進、進來的時候,姨娘已經到在地上,沈、沈二姑娘拿、拿著刀子站在姨娘身邊。”

文遠伯一拍桌子,大聲道:“你們看看她,滿身是血,不是她還有誰!”

老太太鎮定如常,覷瞭文遠伯一眼,沉聲道:“即便你們認定我孫女兒是兇手,總也要讓我問上一問,弄清個始末罷?”

文遠伯一聲哼,撇開瞭臉。

老太太面色微凝的掃過沈焆靈,沉瞭幾息,卻是問瞭朱顏道:“人什麼時候死的?就在此處殺的?兇器在何處?當時可還有旁的人在?”

老太太問瞭一氣,朱顏顫顫巴巴的回道:“奴婢親眼看著沈二姑娘站在溫姨娘的屍體旁,手裡還握著刀子,滴、滴著血。今日客多,溫姨娘院子裡的奴婢大多都喊去前頭做活瞭,姨娘剛巧叫瞭奴婢去煮茶水,還有兩個粗使的婆子,都在外頭候著,沒、沒人瞧見。”

老太太走近那刀子一瞧,果然刀身和手柄都沾滿瞭血跡。

幾位太太瞄瞭瞄沈焆靈,也道:“我們幾個原是剛從夫人那裡出來的,一聽喊聲就趕瞭進來,卻是如那丫鬟說的,便是沈二姑娘拿著刀子站在一旁,再有也就是這個丫鬟瞭。”

宋蕊沒多時也匆匆趕來,裙擺拖曳起門口的一片塵土飛揚。

一見溫氏倒在血泊裡,頓時哭得撕心裂肺。

撲去沈焆靈的身邊拽著她狠狠就是兩個耳光,在沈焆靈的臉上留下幾道指甲刮過的血印子。

“殺人兇手,打死你這個殺人兇手!你還我姨娘!你還我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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