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有二十三戶莊戶呢!”老伯應著,倒是跟許三花閑話瞭起來。
“我瞧著這莊子挺大的,二十幾戶莊戶,每年的出息可夠生計?”許三花又笑問。
許是許三花生得白白凈凈的一個小姑娘,看著挺無害的,王來炳並沒有防備心,隨口就接著話:“附近幾個莊子比起來,倒也不算大的,莊子裡一共有五十六畝田地,還有個幾十畝的小山頭,田地裡種莊稼,山頭上養些雞鴨,還種瞭些果樹,桃子李子還有梨子山楂樹這些,都是這二十幾戶莊戶忙活,每年的出產給主傢七成,自個還能剩三成,省著一點,隻要不遇災荒年,倒是勉強都能糊口。”
三七分?相當於繳瞭七成的糧稅呢,他們傢往前便隻繳田地出息的兩成,一傢子十幾口人一年到頭都得勒著褲腰帶過活,沒有富餘的,這些莊戶,留下的隻有三成,還不知日子要怎麼難過呢。
一想也是,一共就五十六畝的地,分攤到每傢頭上,一傢至多也才三畝地不到,還不如他們傢呢。
就算靠著山頭的出息,又能有多少。
不餓死就算是好的瞭,那什麼楊傢跟孫傢,還有力氣打人,也是厲害的瞭。
許三花不知道別的莊子主傢跟莊戶是不是也是這樣的規矩,但她隻聽著這個,就覺得實在是有些苛刻瞭。
“那老伯你們一傢跟著種地嗎?靠什麼出息過日子呢?”
“我們一傢是先前的主傢夫人買瞭來看守莊子的,每月領月錢,另外,莊子裡每年出息的半成就作為我們一傢一年的口糧,我們人少,倒是比其他莊戶好過些。”好過卻也是好過不到哪裡去的,畢竟他們不同,簽的賣身契可是死契,這輩子都是做下人的命。
許三花看著王來炳身上破瞭洞的粗佈棉襖,從縫口豁出來的芯子不全是棉花,還摻瞭不少柳絮,不由沉默瞭。
想瞭想,她問:“老伯,你瞧著那楊虎一傢和孫中一傢可是好的?”
王來炳聽著有些愣,不明白許三花突然問這個又作甚意思,他扯過一根竹篾來用柴刀剔開竹黃,嘴裡答著話:“這莊子裡的二十三戶莊戶,就數他們兩傢最不服管的,原先還好,都畏懼高縣丞是當官的,還是老老實實的種地過活,可自從高縣丞被抓,他們這本性就露出來瞭,這半個月下來,更是壓不住瞭,以往他們哪敢動手打人呢?
這兩傢人口都比別傢多,都是幾個兒子呢,又等著娶媳婦,田地出息糊口也難,難免就生瞭些其他的心思。”
人口多,鬧起亂子來就更是壓不住的。
許三花想瞭想,拿出身上的青佈錢袋來,裡頭裝著潘傢莊的地契和所有的賣身契,她之前想著要到府城來,若是方便就來潘傢莊走一遭,所以便將這些帶在瞭身上。
她抽出潘傢莊的地契來,一邊問王來炳,“老伯識字吧?”
王來炳無意瞄瞭一眼,認出那好像是張地契之類的紙張,當即就是眼皮一跳,有所覺,手裡剔好的竹青趕緊放瞭下去,在衣襟上擦瞭擦手,“識字,識字。”
許三花將地契遞過去,笑瞇瞇道:“那老伯先看看。”
王來炳抬頭看瞭許三花一眼,擦幹凈的手小心的伸過來接去瞭地契,低頭一看。
果然是潘傢莊過瞭官府的紅地契,連帶著五十畝地和八十三畝的山頭,都在上頭,明明白白的寫著,底下的主人名諱落款:許三花。
“原來姑娘就是咱們潘傢莊的新主傢,小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姑娘海涵。”王來炳忙將地契雙手奉還,語氣裡帶上瞭之前沒有的恭敬和小心翼翼。
許三花收起地契,又將一沓賣身契拿出來,“老伯也看看這些。”
王來炳恭敬接過,快速看瞭一遍,確定這都是他們一傢的賣身契以及二十三戶莊戶的賣身契,便趕緊還瞭回去。
緊接著,忙起身喊瞭屋裡守著王秀柱的章氏以及在灑掃院子和幫著田傢有喂馬閑聊的王明生趕緊出來。
三個人一臉茫然的跑出來,王來炳忙沖他們道:“這就是咱們的新主子,還不趕緊見過姑娘?”
新主子?
章氏三人有些愣,不明白借宿的路人怎麼一下就變成瞭新主子,但不敢怠慢,當即就上前來見禮,“見過姑娘。”
田傢有和黑妞也有些懵,還不知道這潘傢莊竟然是姑娘的莊子。
田傢有想著上次在金源牙行姑娘除瞭買他們還置辦瞭些產業,約摸就有這個潘傢莊瞭。
“不必多禮。”許三花讓他們起來,而後吩咐王明軍道:“你走一趟,將所有莊戶一個不少,都喊來。”
王來炳怕王明軍年輕,辦不好事,趕緊說著自己也一起去。
許三花同意瞭,王來炳去前不忘吩咐章氏趕緊將二門打開,迎姑娘去正院喝茶稍等。
章氏和王明生不敢耽擱,趕緊打開瞭一直關著的二門,恭敬迎許三花進去。
這進瞭大門的外院是莊仆的住處,還有車馬棚,灰塵撲撲的,但二門一開,裡頭的院子都是青石磚鋪就的。
院落不大,左右兩排廂房前種著一列桂花樹,進門的右手邊僻出一個小花圃,裡頭種著些不知名的花,紅紅粉粉的,被霜打得有些蔫嗒嗒的,但看著也好看得緊。
正房三間,除瞭正中的花堂,左右還有兩間耳房。
章氏開瞭花堂門,恭敬請許三花進去落座,很快又上瞭茶水,還有兩碟子她自個做的果脯子,一碟杏脯一碟桃幹,瞧著賣相有些不好,但許三花嘗瞭一塊,味道倒是極好。
她喊瞭黑妞也來嘗嘗,但黑妞看著這麼漂亮的花堂,許三花坐在紅木椅子上,她腦子裡就想起聽竇嬤嬤教紅玉姐姐她們規矩時說過的話,倒是一時並不敢如之前一般大大咧咧的上去拿,反而規規矩矩的站在許三花的身側。
許三花瞧著不由有些想笑,往她手裡塞瞭一塊桃幹。
黑妞見章氏出去瞭,隻有田傢有和薑斷二人一個站在許三花的另一邊一個吊兒郎當的坐在左下首的末梢一個位置,便飛快將桃幹塞在瞭嘴裡,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田傢有目不斜視,裝作沒有看到。
也沒有等多久,大門口就有瞭響動,王明生快步進門來稟報:“姑娘,莊戶們都來瞭,就在外院等著呢,是叫他們進來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