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宿嘴笨人不笨,忽然想到有些事,真的死都不能說,於是把到瞭嘴邊的話給憋瞭回去,隻道:“而且發作的時間無法預計。”
“那東煌那邊,可有按時為他送來?”
“殿下放心,從七日一次改為每日都有三隊人馬從地獄谷出發,確保主人手中每日都有新鮮的幽曇。”
“就這些?”
“就這些。”
蕭憐放瞭辰宿,“這麼說,他真的是去醒酒去瞭?”
“是。”
蕭憐微微垂頭,他維持地如此艱辛,到底何苦?不如回東煌去安全。
可他若是走瞭,她怎麼辦?棠棠怎麼辦?
他可願帶她一起走?
他若是真的開口要她一起走,她可準備好瞭隨他走?
若是真的走瞭,她在朔方這些年來經營的根基必然盡斷。
去瞭東煌,就是一棵沒根沒葉的樹,沒瞭羽翼的鳥,即便有他真心呵護,可終究不能日日夜夜不離左右。
到那個時候,困守黃金籠,她又拿什麼保護自己和棠棠?
靠他的寵愛嗎?
她連他在東煌到底是誰都不知道。
紫龍,辰宿,弄塵,憫生,還有那個從未蒙面的司命。
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深不可測,若是放在西陸,憑著那一身的功夫和城府,不出三年五載,都是可以在任意一國隻手遮天的人,卻心甘情願地追隨他……
有些事猜到瞭一半,就不願再想下去,想多瞭,徒生嫌隙,徒添煩惱。
既然他還沒開口,那就再等等吧。
——
這一日的行獵結束,蕭憐百無聊賴,便被秦月明拉瞭去逛街。
換瞭旁的男人,陪媳婦逛街該屬大刑伺候范疇,可對於蕭憐,這倆人真可謂臭味相投!
於是她拋開勝楚衣這個玻璃心不想,跟著秦月明一頭紮進神都第三城的天街之中。
神都天街,又名不夜城,白日間商鋪林立,喧囂非凡,到瞭夜裡,燈火非但不熄,反而更盛。
就連成衣店、脂粉店、珠寶首飾店這種旁的城鎮中早早關門的店鋪,此時也依然開門迎客。
尤其是秋獵期間,各國貴女如雲而來,白日間觀看王孫公子行獵的英姿颯爽,到瞭夜裡,就是血拼采購的好時光,於是,所有店鋪也都加班加點,從華燈初上一直開到東方發白。
蕭憐還沒來得及換下獵裝,就被秦月明拉去逛街,兩人一到瞭天街,一不騎馬,二不坐轎,就是一間一間店鋪橫掃過去。
身後跟著從小就跟著她倆的大丫鬟默默,一路負責付錢和扮八爪魚,替兩位拿東西,雙手捧得盒子已經高過瞭頭頂。
胭脂鋪裡,蕭憐金刀大馬地一坐,“老板,諸位聖尊的傢眷平日裡都用的什麼胭脂水粉,每款來上一套,給我媳婦選。”
秦月明搓手,兩眼放光。
等到那些描金點漆的大大小小脂粉盒子擺滿瞭桌子,她左試試,右試試,就挑花瞭眼。
蕭憐平日也用不著這個,隨手拿起一盒胭脂嗅瞭嗅,“味兒還不錯,若是不知道選什麼,就全要瞭便是。”
啪,默默甩出一張銀票,“我們爺說瞭,不用找瞭,回頭按照這個地址,送到府上去。”
秦月明張開雙臂撲向蕭憐,“親愛的,我愛你!”
“走開走開,想嗆死我!”
古玩店中,兩個人趴在一隻稀奇玩意前看熱鬧。
蕭憐知道這東西,類似她上一世的鐘表,說白瞭更像一隻古董西洋鐘,但是比那鐘表更奇巧,全身都是小機關,說不準碰瞭哪裡就會彈出個什麼玩意,或者發出什麼聲音,
兩個人趴在櫃臺上看瞭半天,秦月明道:“這個東西,要是給棠棠帶回去,她肯定喜歡。”
蕭憐把下巴墊在手腕上,“棠棠明天就可以看到。”
於是這個看似西洋鐘的玩意都沒被問叫什麼名字,多少錢,就被買下瞭。
待到進瞭珠寶店,秦月明就徹底走不動瞭,挨個試,挨個戴。
蕭憐雖然用不到,可畢竟是女子,總是喜歡亮晶晶、光閃閃的玩意,於是也跟著挑啊選啊。
秦月明喜歡大紅大綠的款式,蕭憐就喜歡金燦燦的。
於是兩個人各挑各的,幾乎將珠寶店洗劫瞭一半。
正忙得不亦樂乎,門口的珠簾一掀,兩個小丫頭引路,進來個渾身貴氣的女子,柳眉鳳眼,唇齒含丹,容貌不錯,卻有些倨傲。
那小丫頭進屋便響脆道:“老板,這店,我們公主包下瞭,清場。”
老板哪裡敢得罪正趴在珠寶堆裡流口水的兩個大金主,還沒想好怎麼答,蕭憐那邊卻咣朗一聲,扔瞭手裡的大金鐲子,雖沒出聲,卻也是不高興瞭。
秦月明拉瞭拉她的衣角,低聲道:“淡定,別惹禍,這裡是神都。”
蕭憐嘴皮子不動,哼道:“那要看她惹不惹我。”
老板經商多年,鬼精鬼精的,當下就知道這邊兒不樂意瞭,趕緊迎上那位公主,“這位殿下,歡迎光臨,您看,小店開門做生意不容易,進門都是客,實在是不好迎瞭這邊就送瞭那邊,不如您委屈一下,這邊請,隨便看看。”說著就把那位公主往蕭憐她們兩個的斜對角請,讓她們隔得越遠越好。
蕭憐這幾日秋獵中出盡瞭風頭,按說隻要一眼就能被認出來。
可她始終背對著來人,那公主死都想不到白日裡叱吒風雲的雲極太子會在這裡挑首飾,也沒多想。
她平日傲慢慣瞭,什麼時候眼裡有過別人,這時既然清場不管用,就分外覺得這倆人礙眼。
“老板,把你們店裡最好的款式都拿出來,本宮瞧瞧。”
“哎,好嘞。”
老板屁顛屁顛進屋去瞭。
秦月明一聽不幹瞭,臥槽,你還有更好的藏著掖著呢,不跟你擺個譜,你是不知道老娘是誰啊,當老娘沒錢?
她剛才還勸著蕭憐別惹事,現在簡直是跳著往身上惹麻煩。
於是等老板端瞭個紅漆匣子出來,秦月明就敲桌子,“過來,這邊兒。”
老板為難,“這位夫人,您稍等,這是這邊這位公主殿下先要看的。”
秦月明再敲,“本宮是先來的!”
本宮?
這位也是個貴人?
那邊的公主這才仔細看瞭看秦月明,“你誰啊?”
語氣沒有半點客氣,全是盤問。
秦月明開口便道:“朔方王朝皇太子妃!”
那公主道:“哦,原來是個內個雲極太子的妃子啊。”說著就是一副真沒勁,沒空理你的模樣。
蕭憐背對著那邊,沉聲道:“怎麼?她都自報傢門瞭,你們卻沒個回禮?”
她稍微直直身,“不過也不用回瞭,是誰都無所謂,如此沒傢教的,若是知道瞭是誰,反倒聽瞭塞耳朵。”說著挖瞭挖耳朵。
那公主身邊的小丫鬟立刻尖叫,“大膽!放肆!說出來不怕嚇死你!這位是空桑的三公主,泛天尊的未婚妻,鳳傾城公主殿下!”
“啊!”秦月明震驚地大叫一聲,倒吸一口氣,“沒聽說過!”說完滿臉壞笑地向著鳳傾城嘚瑟。
鳳傾城自持身高,傲然仰頭,假裝看不見。
小丫鬟見她如此,氣得跺腳,“量你這種身份地位的女人,八百年才從朔方那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出來一次,頭發長見識短,自然是沒聽說過我們公主的尊名!”
蕭憐背對著幾個人坐著,手裡隨便拿瞭隻玉件敲得當當響,“鳳傾城沒聽說過,泛天尊倒是有所耳聞,”她看向秦月明,“嘶,聽說年紀不小瞭啊!”
秦月明帕子掩瞭口,“是啊,當年木蘭芳尊失蹤後,他立刻就一躍成瞭十二尊之首,如今七年已經過去瞭。”
她又瞅瞭瞅對面的鳳傾城,“傾城公主看模樣也就十七八歲啊,劍劈神都那年,你估計也不大吧?”
蕭憐掰著手指頭認真道:“泛天尊當年能那般一飛沖天,顯然絕非少年英雄所能為之,必是早有所成,這樣掰著手指頭算來,再加上一個七年,哎呀我的媽呀,他大概至少得有三十多歲瞭吧!要是早幾年娶妻生子,恐怕孩子也該訂婚嫁人瞭呢!”
秦月明拼命點頭,“是啊是啊,老夫少妻的,還真是甜蜜啊!”說著看著鳳傾城嘖嘖嘖嘆個不停。
鳳傾城不以為意,撥開還要還嘴的小丫頭,清瞭清嗓子,“泛天尊他是人中之龍,是世間女子敬仰的對象,試問但凡有些見識的女子,誰不知道穹蒼皓月這四個字,說的就是本宮的未婚夫婿,至於年紀大小與否,向來不在所問。而且,這男人年紀大一點,懂得心疼妻子,也是件好事,總好過你這種,既已嫁人成親卻要深更半夜獨自出門置辦首飾的可憐婦人。”
秦月明撇撇嘴,“我婦人深更半夜出來逛街也就算瞭,你一個未出閣的黃花閨女,也半夜出來逛什麼街?求艷遇?”
鳳傾城將那染瞭丹朱豆蔻的手往桌子一拍,“你給本宮把嘴巴放幹凈點!”
秦月明也是將桌子大力一拍,一桌子的珠寶都被敲得震起來瞭,“到底是誰先嘴賤?”
珠寶店老板一看不得瞭啊,開撕瞭!趕緊出來打圓場,這邊順順毛,那邊捋捋胡子,又端出瞭壓箱底的幾樣寶貝,這才息事寧人。
鳳傾城和秦月明兩個互相看不順眼,手裡拿著自己的珠花寶玉,還惦記著對方手裡的,一時之間四目相對,電閃雷鳴。
沒多會兒,秦月明打開瞭隻匣子,裡面濃翠的絲絨佈上,躺著一串碩大的珍珠項鏈,每一顆都是又大又圓的正宗東珠。
鳳傾城眼睛尖,對兩邊的小丫鬟丟瞭個眼色,站起身來,走瞭過去,伸手將秦月明正巴巴想往脖子上戴的鏈子給搶瞭過去,“哦,這珠子成色不錯啊,剛好配本宮明日的那套寶藍色吉服,買瞭。”
邊兒上的丫鬟連忙應瞭,“老板,聽見沒,這珠鏈我傢公主要瞭。”
她這邊話音還未落下,那串珠子嗖地從手飛瞭。
再低頭看時,將項鏈已在蕭憐手中把玩,“媳婦,什麼時候開始,有人敢在本宮的眼皮子底下搶東西瞭?”
鳳傾城一愣,“你誰呀!”
蕭憐轉頭,斜眼瞥她一眼,“蕭雲極。”
“咳!原來是你啊,我這兩天見瞭你的身手,還不錯。”她低頭擺弄瞭一下衣袖,“不過,秋獵這種事,行獵的人為瞭個金酒爵爭得你死我活,無非就是給諸位聖尊看個樂子。我們空桑向來都是不屑的。”
蕭憐緩緩從椅子上起身,立在鳳傾城面前,比她略高一些,沉沉地盯著她,“是嗎!”
鳳傾城就被她看得有些渾身毛骨悚然,人人都說朔方的皇太子生的比女子還漂亮,今日算是近距離親見瞭,好看雖好看,可為何活脫脫一副小閻王的模樣?
她故作沉著,說什麼也不能失瞭空桑公主的身份,“這是當然,而且,我們空桑人,向來不屑與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往來,特別是北方苦寒之地的蠻子。”
她扶瞭扶鬢上的花,越說越是得意,對一旁的小丫鬟道:“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窮山惡水出刁民,說的就是那種。”
蕭憐帶著護手的手掌在桌案上一拍,“傾城公主殿下,麻煩說清楚瞭,哪種?”
鳳傾城仗著自己是個女子,蕭雲極一個男人,該是輕易不會動手打女人。
況且如今的朔方,隻是一個新興的王朝,不比空桑數百年基業,料他定是不敢招惹她堂堂空桑的公主,泛天聖尊的未婚妻。
“說的是哪種,哪種人就該清楚,若是連這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就難怪旁人都說朔方是個蠻荒之地,朔方的人都是一群徒有蠻力的廢物,若不是靠著那個來路不明的妖魔國師勝楚衣,聖朝秋獵之上,誰知道朔方是個什麼東西?”
啪,一個耳光!
鳳傾城一聲慘叫,臉都打歪瞭,“你們敢打我?”
秦月明揉瞭揉發麻的手掌,“打你怎麼瞭,我夫君不好意思與你一個娘們計較,你這張小破嘴兒還沒完沒瞭瞭!我告訴你,我夫君涵養好,我可沒什麼涵養,出門在外也不打聽打聽,雲極太子南下這一路上,死瞭多少人,又是在誰手底下丟瞭性命!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朔方朔方,朔方是你可以隨便叫得嗎?不會說話老娘就好好教教你,我就不信瞭,三巴掌下去還調教不出一個女人來!”
她噼裡啪啦連珠炮一般的罵瞭一大堆,擼胳膊挽袖子就要再打。
鳳傾城隨行的兩個小丫頭挺身護主,“大膽!這裡是聖朝神都,泛天尊腳下,你們還敢跟我們公主動手不成?”
一道金光閃過,鳳傾城還沒看清楚怎麼回事,一顆圓滾滾的人頭就咕嚕嚕地滾落在地上,那張人頭上的小嘴還在一開一合,話都沒說完呢。
“你們!你們還敢殺人!”
蕭憐面如冰川,抬手掐瞭另一個小丫鬟細細的脖頸,擰到正對鳳傾城,右手攥拳,“我敢不敢,你看好瞭!”
嗤!
手背上的血金釘戳穿瞭那小丫鬟的太陽穴。
“關門。”
蕭憐冷冷一聲,默默早就習慣瞭這種殺人放火的場面,嗖地閃身,就把珠寶店的門給關瞭。
鳳傾城見轉眼間兩個隨行的婢女都死瞭,才開始真的害怕,“蕭雲極!你敢!”她想要閃身逃走,卻被蕭憐伸腿一絆,直接跌倒在地。
蕭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這世上沒什麼是本宮不敢的,”她忽然響起勝楚衣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於是莞爾一笑,“隻在於本宮想與不想,願與不願!”
她抬手招呼秦月明,“此女出言無狀,有辱我朝威名,你好好教教她以後怎麼說話,怎麼做人。”
秦月明小手絹一甩,響脆答道:“是,殿下。”
“蕭憐!我是空桑的三公主,泛天尊的未婚妻!”
蕭憐將桌子一拍,“老子還是木蘭芳尊呢!你說你是鳳傾城,誰作證?你說泛天尊是你未婚夫,他人在哪裡?身為女子,半夜三更,獨自一人,四處閑逛,必不是什麼好東西,媳婦,給本宮狠狠地打!”
“好嘞!”秦月明將秦傢的狗腿本性此時發揮地淋漓盡致,小巴掌配著長長的指甲,說掄就掄,噼裡啪啦一頓打,直打得鳳傾城嘴角淌血才停瞭手。
鳳傾城生在深宮養在深宮的嬌花,什麼時候挨過這種待遇,指著蕭憐兩夫妻,“你你你……!你們好狠毒!”
秦月明繼續揉已經打紅瞭的手掌,“讓我打你,是我們爺慈悲,你要是再不滾,我們爺親自動手,隻怕一巴掌把你那個簪滿珠花的腦袋扇下來!”
鳳傾城痛並鬱悶著,到底誰的腦袋才是簪滿珠花!
……
等到鳳傾城哭爹喊娘連滾帶爬地跑瞭,珠寶店老板張羅著幾個夥計毀屍滅跡擦血跡,蕭憐繼續跟秦月明挑首飾,“媳婦,看你挑得累,不如把這一桌子都包瞭便是,咱們回去關起門,上瞭床,慢慢試!”蕭憐擠擠眼。
秦月明感動得快要哭瞭,小雞啄米般點頭,“好的好的!就知道我的爺最疼的還是我!”
珠寶店老板哆哆嗦嗦張羅著給兩位包首飾,一樣一樣小心放入匣子裡,再一樣一樣用撒金紅紙包起來。
蕭憐嫌麻煩,“哎呀,麻煩死瞭,找個大點的箱子,全倒進去便是。”
老板沒見過這麼豪放的買傢,怕她從此死瞭再也不來光顧,於是深吸一口氣道:“這位殿下,恕我多言,你們剛剛打瞭的那位,說不準是真的空桑三公主啊,她以前來過小店,小的隱約聽著她言談,也曾提起過泛天尊喜愛她什麼樣的裝扮雲雲。”
蕭憐將本來還拿在手裡擺弄的一隻金燦燦大鳳釵一扔,“那依你之見,本宮是不是真的朔方太子?”
“是是是,您必是如假包換的朔方王朝,雲極太子。”
“既然本宮是真的太子,就容不得旁人口中吐出有關我王朝的半個不字,就算她打著天命神皇的旗號來,敢口沒遮攔,在本宮面前,也是個跪字!”
“是是是,您說的都是!”老板擦瞭擦頭上的汗,算瞭,碰上這麼個不知死活的,當我什麼都沒說,您趕緊付錢走人吧。
蕭憐與秦月明,手牽著手出瞭珠寶店,默默仗著有幾分武力,給她們捧著一大堆沉甸甸的戰利品,勉強跟在後面。
此時夜已深,街上隻有稀稀落落的幾個行人,她們急著回去細細品鑒今日的收獲,就開始往回走。
秦月明心疼默默人小,搬著那麼多東西跟在後面太艱辛,就索性把珠寶箱子要過來,自己抱著。
蕭憐剛才在店裡,因著是男裝打扮,也隻能把玩,不好意思往身上戴,這會兒四下沒什麼人,就順手開瞭箱子,一路走,一路往身上掛。
“我戴這個怎麼樣?”
“好看!”
“那這個呢?”
“美就一個字!”
“這個如何?”
“我的爺,戴什麼都好看!”
蕭憐掛瞭滿脖子的項鏈,簪瞭一頭的珠花發簪,又十根手指串滿瞭戒指,兩腕各掛瞭十來隻沉甸甸的大鐲子,這才心滿意足。
“爺,神皇殿走這邊。”秦月明好心提醒,順便心疼蕭憐活脫脫把自己掛成瞭一個首飾架子。
蕭憐頭上掛地沉,慢悠悠轉過頭來,“蠢!這個時辰,神皇殿的大門已經關瞭,我們去行館!”
“哦,去找國師?”秦月明心領神會。
“他不在,今晚咱倆睡!”蕭憐退著走,撒著歡兒地晃著手腕,腕上的鐲子金玉相擊之聲,好聽極瞭。
“……,憐……”秦月明腳步停瞭。
“幹嘛?快走啊?”
“內個……,要不咱們換條路?”
“就這條路近,直走到頭就到瞭。”蕭憐倒著往後跳著走,每跳一下,身上的金銀珠寶就嘩啦響一聲,就像個活得搖錢樹。
“可是……憐……,你身後……”秦月明不忍直視瞭。
嘩啦啦啦!
搖錢樹撞到瞭個活人。
“誰特麼大膽敢攔本宮的路!”蕭憐回頭一看,月色下,清冷的臉秀色可餐,千淵正嫌棄地蹙著眉,看著這個惡俗的女人。
“第二晚。”他聲色涼涼,牙縫裡蹦字。
“哦,給你。”
蕭憐抬起手腕子,遞瞭過去。
可是上面全是鐲子,完全沒地方下嘴!
千淵抓瞭她的手,一隻一隻一隻往下擼。
叮!
落地一隻玉鐲子,碎瞭。
咣浪浪浪,一隻金鐲子滾出好遠。
秦月明心疼死瞭,把手裡的珠寶箱子往地上一放,顧不得許多,飛奔過去,千淵扔什麼,她就接什麼。
千淵摘瞭護腕,扔瞭,秦月明也趕緊撿著,還順便偵查四下有沒有國師的蹤跡。
你們倆郎朗明月之下,站在大馬路中間,就這樣搞這搞那,真的不太好吧?
怎麼突然有種幫著自己啊老公偷情的既視感呢?
月輪刀尖利的刀鋒劃破手腕,溫熱的唇覆在傷口上,一開始隻是吮吸,接下來便不知不覺用上瞭牙,大口大口地吞噬,嗜血仿佛有種魔性,可以讓人癡迷成狂。
蕭憐手腕有些痛,“棠棠可好?”
千淵不理她。
她努力想抽回手腕,那抓著她手的看似白凈的手卻如鐵鉗一般,狠狠地將她攥住。
“千淵,夠瞭!”
“千淵!”
“日月笙!”
蕭憐努力掙脫,渾身的金銀珠寶稀裡嘩啦亂搖。
千淵這才松瞭口,幾乎是依依不舍的抬起頭,但轉眼間,那一抹不舍就煙消雲散,換瞭清冷驕傲的神情,將那爪子一扔,抹瞭嘴角的血跡,與蕭憐擦肩而過,一言不發,徑直走瞭。
蕭憐氣得跳腳,“我問你棠棠可好!”
“好得很!”千淵頭也不回。
“明天記得把她還我!”
“求之不得!”
的確是求之不得啊,每天都要大姨媽親親抱抱哄覺覺,他堂堂王朝儲君,未來的帝王,已經快要變成奶媽瞭!
經過這樣一番鬧騰,蕭憐也沒心思玩瞭,按住到現在才發現棠棠丟瞭、炸瞭毛的秦月明,摘瞭滿頭滿身叮叮當當的玩意,回瞭行館,一頭紮進勝楚衣的小院,倒頭就睡。
可是黑夜中,望著空蕩蕩的枕邊,卻心頭缺瞭一塊一般,老不死的,跑哪兒浪去瞭!
她索性抱瞭枕頭,嗅著上面殘留的他發間的清冽香氣,這才漸漸睡瞭過去。
當屋內隻有蕭憐迷人的小呼嚕此起彼伏時,便有人如夜色般悄然降臨,立在她的床頭,抬手輕掀床帳,黑暗中的雙眼如星子閃爍。
勝楚衣的腳也就止於床邊,再也沒法靠近半步瞭。
阿蓮啊,你明明知道瞭一切,卻裝作茫然無知,你這樣,讓叔叔情何以堪,又如何光天化日之下面對你……
他立在床邊,靜靜看她酣睡的模樣,想觸碰一下那臉頰,可手停在半空良久,終於落在瞭垂在床邊的手上,將那手重新放回床上,合好帳子,轉身便要離去。
“勝楚衣……”帳中一聲呢喃的輕喚。
他那步子就挪不動瞭。
“勝楚衣……,楚衣……呵呵呵呵……”蕭憐該是做夢瞭,竟然咯咯地笑出瞭聲。
既然她連睡夢中都這樣開心,那就好,你開心,比什麼都重要。
有種東西,在心中,瞬間冰釋開去。
勝楚衣在黑暗中莞爾一笑,悄然離開。
外面,紫龍和辰宿正恭敬候著,一乘黑轎安靜地等著它的主人。
“君上,憫生已經恭候多時。”紫龍見他出來時的腳步有些不舍,便小聲催促。
“知道瞭。”勝楚衣稍稍遲疑瞭一下,立刻加快瞭腳步,上瞭黑轎。
黑色的轎攆凌空飛渡,沒多久,就落在神都一處僻靜的小樓前。
憫生神色有些凝重,見勝楚衣來瞭,慌忙轉動輪椅迎瞭過去,也不客套,直接探手把脈。
勝楚衣有些無奈,“你們何必如此緊張,又死不瞭。”
憫生凝眉許久,才放開他的手腕,“君上,從脈象來看,隻怕靠血幽曇已經壓制不瞭多久瞭,”他與立在一旁的辰宿和紫龍交換瞭眼色,“安全起見,臣請君上即刻啟程,返回東煌,入地獄谷。”
辰宿和紫龍撲通一跪,“請君上即刻啟程!”
勝楚衣在一旁尋瞭個椅子,緩緩落座,“我的身體,自己有數,稍遲幾日無礙,容我再想想。”
憫生有些急瞭,“君上,阿蓮的命輪已經重啟,必是已經回來瞭。如今一切運轉如常,您大可不必親自迎回,等將您送回東煌,臣願再赴朔方替君上尋回阿蓮!但您若是此時一意孤行,隻怕來日就算找到瞭阿蓮,也見她不得瞭!”
“阿蓮,”勝楚衣輕笑,“阿蓮該是甚好,暫且不必尋瞭。”
紫龍道:“君上是放不下雲極太子?那就一起帶走便是。”
辰宿把心一橫,“沒錯,他要是不願意跟咱們走,就直接敲暈抗走!”
勝楚衣悠悠輕嘆瞭一息,“時間太過倉促,有些事,她還不知道,況且,還有梨棠,尚在千淵手中。我不想嚇到她們。”
紫龍奉上一盤血幽曇,約有六七朵,勝楚衣便隨便拈起一隻,一片一片花瓣送入口中。
憫生道:“君上,如現在這樣大量服食,不但方寸天的侵蝕會變得無法控制,體內積蓄的幽曇之毒也會與日俱增,反噬是遲早的事。最多一日,明天您務必與雲極太子講明一切,到時候他是隨您走,還是留下來,都是他的事,日落之前,憫生與辰宿、紫龍就算豁出性命,捆也要把您捆走!”
勝楚衣淡淡一笑,“什麼時候我養大的孩子們,個個都成瞭土匪瞭?還敢惦記著對我下手?”
辰宿把心又是一橫,“君上的安危,是比天大的事情,君上就是我等的天!”
勝楚衣搖頭,“連辰宿都會甜言蜜語瞭,也好,我會盡快瞭結一切,隨你們回去,但是要再等兩日。”
憫生若是還能走路,必是急得團團轉,“君上,為何還要兩日,小小秋獵而已,就算雲極太子不肯一起走,沒瞭您,我看他也一樣能上天入地好得不得瞭!”
勝楚衣的眼簾就有些溫柔地垂瞭下來,“不是她,還有個人,許久沒見瞭,分外想念……”
……
翌日,秋獵第三天,比試還未開始,按例諸國來客先齊聚於昊天校場,拜見十二聖尊。
蕭憐跟秦月明拉拉扯扯,動手動腳地姍姍來遲,就看見勝楚衣逆著人流,正立在校場的大門口,頭頂一把紅傘甚是妖艷,正望著她笑。
蕭憐腳底下立刻一個急剎,拉著秦月明,“快看看我哪裡不對勁。”
秦月明打量瞭兩個來回,“回爺,好得很啊,沒毛病。”
“那他一大清早,突然出現,大老遠的站在那裡看著我笑什麼?”
“昨天一天沒見,想你瞭唄。”
“他是那種人?眾目睽睽之下,他隻會扮國師。”
“他不就是國師?”秦月明莫名其妙。
“哎,說瞭你也不懂。”
蕭憐撇瞭秦月明,徑自走向校場大門,故意從勝楚衣身邊經過,假裝沒看見,被勝楚衣回手一把撈回瞭傘下。
“殿下忘瞭什麼?”
“沒什麼,該帶的都帶瞭。”蕭憐眨眨眼,裝模作樣檢查瞭一下血金釘和殺生鏈。
勝楚衣回身,垂著眼簾,深深看著這個裝糊塗的小人兒,喉結稍稍動瞭動,有些話欲言又止,面上依然笑容滿滿,“預祝殿下今日旗開得勝。”
蕭憐晃瞭晃脖子,“反正昨天國師大人沒在,我也拿瞭四尊黃金爵。”
“本座不在之時,殿下若能一直安好如昨日,便是幸事。”勝楚衣隨手在她腰間一撥,“走吧,送殿下上座。”
蕭憐眼珠子滴溜溜轉,覺得他今天慈祥地有些詭異……
“勝楚衣,你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大概會離開一段時間。”
“去哪兒?”
“……”勝楚衣不答。
“你要回東煌瞭?”
“隻是一段時日,會盡快回來。”
“因為血幽曇?”
“是。”
“哦。”蕭憐眼中劃過一抹寥落。
兩人並行與紅傘之下,頭頂一抹淡淡陰影。
“憐憐……”
“嗯?”
“此前曾問過,可願跟我一起走,當時憐憐說,還未知我是不是最好的,那麼不知現在覺得如何?”
蕭憐的腳步有瞭一些遲疑,“我……”
勝楚衣也隨著她停瞭下來,隻需一眼,便一切瞭然,果然如預料地一樣,她還不想走。
“什麼時候動身?”
“你若願同行,今晚接瞭棠棠,便可離開。若不願,明日與棠棠相處一日,我就不得不走瞭。”
“這麼快?”蕭憐早猜到他有一日會走,卻不知會這麼快?“為何說走就走?我……,棠棠……”
她有些慌瞭。
勝楚衣伸手輕輕拍瞭拍她的後腦,“無妨,你若是還沒想好,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可以慢慢想,想好瞭,我來接你。”
說完,轉身離開。
“勝楚衣!”
勝楚衣的腳步就停瞭,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一勾。
“勝楚衣,我們若是走瞭,什麼時候再回來?”蕭憐有些緊張,兩隻手不知該放在哪裡。
勝楚衣回身,沉靜道:“你若不想回來,便不再回來。你若還想回來,我便陪你回來。”
蕭憐便不說話瞭,微微垂瞭頭,“可是……,對不起,楚郎,我還沒準備好馬上離開。”
“那便等你。”
他立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靜候她走到傘下,便帶她一起走。
可蕭憐還是繞開瞭他,徑自去瞭自己的紅帳。
勝楚衣剛才勾起的嘴角便悄然落瞭下來。
——
各國按例向十二聖尊做瞭簡單的請安後,人群中就有股暗濤在蠢蠢欲動騷動。
蕭憐心亂如麻,躲在紅帳中出神。
忽然,秦月明慌慌張張闖瞭進來,“憐!不好瞭!出大事瞭!”
蕭憐猛地抬起頭,便見兩名神都金甲衛闖瞭進來,“雲極太子,十二聖尊有請。”
等到蕭憐跟著金甲衛溜溜達達來到十二聖尊座前,果然看到鳳傾城立在那裡,正得意地看著她。
她昨晚挨瞭一頓巴掌,本該滿臉紅腫傷痕,如今卻都沒瞭,顯然是有人替她仔細治好瞭。
泛天尊溫庭別端端正正坐在最中央,“既然蕭雲極人已經來啦,那麼就請她親自解釋一下這件事吧。”
說著,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落在蕭憐身上。
蕭憐看瞭一圈,每個人都在盯著她打量,不由得眉頭微微一簇,絕對不是暴打瞭泛天尊小媳婦這麼簡單的事。
“不好意思,諸位聖尊,本宮是不是剛剛錯過瞭什麼?”
溫庭別手裡捏著一隻紙箋,遞給一旁的侍者,給蕭憐送瞭下去,“麻煩雲極太子對這件事,做一個合理的解釋。”
蕭憐抬手將那張不知反復翻折瞭多少次的紙展開,隻看瞭一眼,腦子便嗡地一下。
“朔方太子,蕭雲極,女扮男裝,欺瞞天下!”
鳳傾城將那紙上的幾個字,復述瞭一遍,“還真是大膽啊,不知雲極太子殿下作何解釋?”
蕭憐眉梢一挑,“男又如何?女又如何?本宮腰部以下的地方什麼樣,空桑的三公主這麼關心?還要專門寫個小紙條來給諸國來賓傳看?”
風傾城沒想到她這種情形之下,居然還這麼流氓,臉一紅,“這紙條不是我寫的,是我剛才拿到的!”
“你看瞭一張紙就敢污蔑本宮女扮男裝,是想急著知道自己到底少瞭什麼?”蕭憐兩眼一瞪,把那一身禍害人的本事全拿瞭出來。
“你你你……,你不要臉!”鳳傾城從小養尊處優,嬌生慣養,從來沒學過怎麼對付流氓,一時之間,竟然語塞。
這時,圍觀的人群中,響起一個溫婉的聲音,“這張紙條,孤王手裡,也有一張。”
卓君雅站瞭出來,遞上那張紙條,滿身王者風范,看向蕭憐,“上面所寫的內容,與傾城公主所說,一模一樣。”
朔方所在的那邊,擠出一個女子,蒙著面紗,叫著嚷著,“都讓開,本宮手裡也有一張,不但本宮這裡有,在場眾人,隻怕不知多少人手裡都有。”
蕭萼手裡舉著一張紙,也站瞭出來,“九皇兄,沒想到啊沒想到,你竟敢女扮男裝,欺瞞父皇,奪瞭儲君之位,妄圖牝雞司晨,意欲何為!”
哦,原來正主在這裡,蕭憐回身打量這個不知死活的妹砸,看來臉上的傷還沒好,已經忘瞭疼瞭。
撒傳單這種低級勾當都能想得出來,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瞭!
坐在泛天尊身邊的紫殊聖尊清瞭清嗓子,“這位朔方來的公主,稍安勿躁,所謂奪儲謀位,那隻是朔方一國之事,待聖朝裁定之後,自傢的事,關起門來說便是。至於牝雞司晨……”他看瞭看卓君雅,面色有些難看,“請註意用詞。”
蕭萼卻隻聽懂瞭前半句,“這位朔方來的公主”是什麼意思?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啊聖尊!我來瞭三天瞭,總該讓大傢認識一下啊!
“見過紫殊聖尊,本宮乃朔方的九公主,蕭萼。”
紫殊微微點頭,其實本座並沒有想問你是誰的意思。
“原來是朔方的九公主,若是本座記得沒錯,這位雲極太子該是比殿下稍稍年長些許,倘若她真的是女兒身,那麼這位小殿下,該是十公主才對。”說罷善意一笑,人群中便有人發出輕微的笑聲。
蕭萼討瞭個沒趣,又蒙著臉,見不得人,急得想跳腳,“好啊,本宮等著聖朝裁定。”
他們羅裡吧嗦沒完沒瞭,蕭憐不耐煩瞭,“裁什麼裁,老子是男是女自己沒數,還要你們裁定?”
她伸手指瞭鳳傾城,“是你沒見過男人什麼樣?”
又嗖地指瞭所有人,“還是你們沒見過女人什麼樣?”
說完,人群中又是一陣哄笑,有人便連連擺手,“見過見過,這裡恐怕連空桑的小皇帝都見過女人什麼樣瞭,哈哈哈哈!哪個男人敢說自己沒見過女人?”
鳳傾城那臉就更紅瞭,看向溫庭別,腳下繡鞋一跺,那粉嘟嘟的唇就嘟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