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海皇的漂亮玩偶

作者:滄海太華 字數:7831

雪姬眼角的魚尾紋已經消失不見,鬢角的白發重新變得烏黑如墨染。

她愛他,但是日久年深的愛,在變態的呵護下,變成瞭一種負累,一心求死的負累。

她雪梅深如今算是個什麼?一個見不得天日,被軟禁在這深宮中,活瞭三百多年的百歲人魔罷瞭!

她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隨他歸海,就隻能在這海邊的宮殿與他遙遙相望,而每隔七日,他來的時候,就會帶來新的少年,供她以采補的辦法延續壽命。

三百年,她就這樣活瞭三百年,而他,用這樣的方式,愛瞭她三百年。

雪梅深有些迷亂,恍惚中不知歲月,依稀覺得自己仍是當年那個梳著雙環髻,踩著軟底繡鞋,一腳踏入雪中的少女。

她離傢晚歸,正趕上下雪,一身單薄的衣裳根本掩不住春雪的寒涼。

那些雪花極大,紛紛揚揚,且落且化,海邊同往漁村的小路,下面是濕滑的泥水,上面是一層白絨絨的積雪。

她沒有傘,抱著肩膀,沿著海邊的下路,快速往自己的漁村走去。

周遭天色漸黑,就有些嚇人。

忽然,她看到路邊的雪地裡,倒著一個人,一動不動。

雪梅深好心地湊過去看,卻嚇瞭一跳。

那根本不是個人,而是一尾大魚,或者說是個生著魚尾的人!

她從小生在海邊,這裡的人,個個都知道鮫人的傳說,卻很少有人見過,隻有出海捕魚的老爺爺,說年輕的時候,曾在礁石上看見鮫人吹奏箜篌,迷惑過往的船隻。

沒想到,如今,她竟然見到瞭一個真的鮫人!

她試著湊過去,“喂!你還活著麼?”

那鮫人伏在雪中,凌亂的頭發披散在脊背上,聽見有人說話,艱難的抬起頭看她。

雪梅深發現,它竟然這樣的美,美麗的令人害怕!

不是妖艷,不是聖潔,單純的美,美得驚心動魄。

“救我……”

它的聲音,分不出是男還是女,就是那樣中性的嗓音,如金玉敲擊在玉石上一般地好聽。

“我……,我怎麼救你?”

“送我回海裡。”

雪梅深向路的另一邊張望,海就在不遠處,可這個鮫人卻似乎是已經完全沒有力氣瞭,“你動不瞭瞭是嗎?那我試試!”

這鮫人已經有成年男子大小,還有一條長長的魚尾,對於十幾歲的小姑娘來說,極為沉重。

雪梅深試瞭幾次,也隻是勉強將他拖動瞭幾分。

“要不,我去村子裡喊人來幫忙,你在這裡等著?”

“不行!”那鮫人本已是力竭,卻立刻警惕起來,“我不相信他們,你想想辦法,隻要送我入水,你想要什麼都可以。”

雪梅深眨眨眼,“我什麼都不要,可是我也能將你丟在這裡,冰天雪地,你會死的。”

她想到瞭以前見村裡人在旱地拖船的法子,“你等我!”

說這便跑向海邊。

“你回來!”那鮫人艱難地喊她,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走瞭。

它漂亮修長的手緊緊地握瞭起來。

這個人族的女子,說不準真的找人去瞭。

那些人,那樣貪婪,若是見瞭他,必定奇貨可居。

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它簡直無法想象!

可鮫人等瞭沒多久,便重新見到那個瘦弱的身影,冒著大雪,從海邊拖來一截滾木。

她個子不高,拖著滾木就極為艱難,費瞭好大力氣,才來到他身邊,擦瞭擦額頭上說不清是化掉的雪水還是汗水,“我有辦法瞭,你等我,我再去找幾根來!”

鮫人當下也明白瞭她的辦法,卻依然不甚信任。

於是,便看著這小女孩,一趟又一趟,往返於海邊和路邊,濕透的繡鞋一腳深一腳淺,踩在泥濘和冰雪中,替他找來瞭四五根極粗的滾木。

它攥緊的手,不知何時松瞭下來。

“謝謝你。”

女孩兒攏瞭攏頭發,“你能動嗎?我幫你!”

鮫人受瞭傷,勉強借著她小手那一點微薄的勁兒,挪到這一排滾木上。

那些滾木極硬,遠不及它在深淵中那張舒適的床。

可能活命已是萬幸,這點小問題,並不是問題。

從路邊到海邊的路並不遠,可這一人一魚卻極為艱難。

雪梅深與鮫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借著滾木,來到瞭海邊。

冰冷的海水,對於那鮫人來說,就是生的希望,滑入水中後,借著水的浮力,立時靈活瞭許多。

它沒入水中的身子,隻露出半個胸膛,長長的頭發,入瞭水,雖濕潤卻不粘膩地貼裹在身上。

“謝謝你,我叫敖天,你叫什麼名字?”

“我……,雪梅深。”女孩望著它如一尊雕塑般完美的身形,在黑暗的海水中浮浮沉沉。

“好的,我記住瞭,你想要什麼,我會回來賞賜你。”

“我……,我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就先想想,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

敖天轉身便要沒入水中,忽然身後的女孩兒道:“喂!你傢很遠嗎?”

它立刻警覺起來,這女子,難道貪心不足,對他生瞭妄想?

“你想幹什麼?”

“沒什麼,我就是擔心你受瞭傷,這麼冷的海水,你能回得瞭傢嗎?”

敖天楞瞭一下,從始至終,他好像都將人想得太壞。

而這女子,又將自己想得太弱。

“我不怕冷,水中是我的天下,你放心。”他留下好聽的聲音,沒入水中,再也沒有出來。

雪梅深對著黑夜的海水看瞭許久,確定敖天真的已經走瞭,這才想起,此時已經入夜,她還沒回傢,而且周圍很黑很黑,海潮聲聲,喧嘩又有些可怕。

她轉身穿著濕透的繡鞋,向村子方向的飛奔,不小心踩瞭鵝卵石,摔瞭一跤,顧不得膝蓋上的疼,又爬起來,撒腿飛奔。

鵝毛般的春雪,依然紛紛揚揚,好冷……

敖天回瞭海國,第一件事就是去劈開魚尾,化出雙腿。

負責教導他的老師有些擔心,“殿下,這次出去,難道遭遇瞭什麼事?”

“沒什麼,隻是覺得,魚尾雖美,卻始終不能橫行於陸地,諸多限制,不得施展報復。”

“可是,分化雙腿,是件極為殘忍,也極為痛苦的事情。”

“無所謂,來吧。”

巨劍斬下,魚尾一分為二,再經歷血肉轉化的過程,最後化成一雙修長的腿,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

敖天靜靜地忍受著,然而,隨之而來的,是體內一種難捱的焦灼。

他開始神志不清,一種莫名的痛苦在體內湧動,充滿渴望,又畏之如虎。

等到老師發現異樣時,他已經昏死過去。

再醒來時,敖天睜開眼,看到老師正含笑看著他,“皇子殿下,恭喜。”

“皇子?”

“是啊,您選擇瞭成為男子,可是此次出去遊歷,遇到瞭心儀的女子?”

敖天心頭一動,怎麼可能?他竟然為瞭那個小女孩,這樣倉促做出瞭選擇?

但是,如果不是心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發生轉化。

他強行掩飾瞭自己的驚駭,不動聲色,隻是淡淡回答,“也許吧。”

老師倒是對他選擇瞭成為男人頗為欣喜,“既然已經有瞭選擇,就早日將她接來完婚,從此瞭卻人生大事,也好專心學業,你的妹妹,生下來就是女子,雖是純血,卻生性溫柔,天真隨性,註定難當大任,你當勉力進取啊!”

老師說得十分隱晦,敖天卻聽得清楚明白,他是對他給予瞭無限厚望的。

於是點頭,“好的,我知道瞭。”

當雙腳上的傷全部愈合,選擇成為男子的敖天,已是個絕美的少年郎。

他復原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那個海邊漁村,尋找雪梅深,還她救命之恩。

敖天的出現,在村子裡掀起瞭不小的風波,活人怎麼可能生得這樣好看,他一定是個妖怪!說不定是海裡專門迷惑船夫心智的鮫人!

於是,本來極為自負的敖天,還沒等說出雪梅深的名字,就這樣被漁民輪著船槳給打出瞭村子。

他越是見不到她,就越是想見,琢磨著索性將這一村子礙手礙腳的人都殺瞭算瞭,卻又覺得這樣做,她可能會不高興。

敖天開始嫌棄自己,別人高不高興,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關鍵問題是他現在,很不高興!

但是,一想到那個瘦小的身影冒著漫天大雪,拼瞭命一般的想辦法救他,那一刻冷漠的心就驟然柔軟瞭下來。

敖天警告自己,雪梅深隻是個低劣種族的女子,不但生命短促,而且脆弱不堪。

而他,則很有可能成為未來的海皇,坐擁整個深淵海國幾乎無限大的版圖。

這樣一個女子,既沒有配得上他的容貌,也沒有一點本事能為他登上皇位助力,甚至連長久地活著,陪著他,取悅於他的能力都沒有,要她何用?

所以,隻是見一面,見一面就走。

他在村口又徘徊瞭一陣,便看到有大膽的村姑遠遠地向他這邊張望。

畢竟是美到無法言說的男子,一眼萬年,懷春的少女,心思被撩撥瞭起來,便有幾分不知死活。

敖天向那村姑招手,“過來,我不會傷害你。”

那村姑果然就大著膽子探出頭來,之後向前挪瞭幾步,“你剛才說,你是來找人的?”

敖天道:“是啊,我來找一位姓雪的姑娘,雪梅深。”

村姑有些失望,“她啊,你來晚瞭啊。”

“怎麼瞭?”

“她死瞭。”

“什麼!”敖天心頭猛地一縮,“什麼時候的事?”

“昨晚死的。”

“葬在哪裡?”

“葬什麼啊,她傢窮得連個棺材都買不起,又是個女孩兒,尚未成年,直接扔去亂葬崗瞭。”

她死瞭!

那麼好的一個人,竟然死瞭!

而且死後,沒人安葬,竟然扔去亂葬崗!

敖天並非善類,可他知道,雪梅深那晚為他所做的一切,就是憑著“善良”兩個字!

所以,一個善良的小女孩,即便是死瞭,也該有個安息之地!

他抬手掐瞭那村姑的脖子,“亂葬崗在哪!”

“在……在……那邊。”

他手下勁兒稍大,那村姑的脖子,咔嚓一聲,斷瞭。

敖天扔瞭屍體,徑直向亂葬崗走去。

臭氣熏天的亂葬崗,新死的屍體與腐爛的屍體堆疊著,吃慣死人肉的海鳥和烏鴉見有活人來瞭,也不躲避。

它們經常遇到躺在這裡不能動彈的垂死之人,然後以啄破他們驚恐萬狀的渾濁的眼珠為樂。

敖天掩著鼻子,立在屍坑旁邊,一眼望去,找不到下腳的地方,下面全是酥爛發臭的死人,而雪梅深,到底在哪裡?

他繞著屍坑轉瞭轉,臭氣已經熏得頭暈眼花,鮫人本就潔癖,他生來尊貴,哪裡受過這個罪,便對著屍坑道:“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你既然已經死瞭,就當早入輪回,或許來生,投個好人傢。”

他心中隱隱一動,想說,你來生若是有幸,生做鮫人,我倒是依然願意去找你。

可這話,始終不現實,就有沒念叨出來。

敖天如此,算是悼念瞭雪梅深,便轉身要走,忽然餘光瞥見那屍坑深處,有什麼東西動瞭一下。

他看下去,該是成群是的鳥在啄食一具新死的屍體,便一陣幹嘔。

可偏巧一隻鳥飛起,就露出瞭一隻繡鞋。

一隻沾滿瞭泥的繡鞋。

那日,他伏在地上,不止一次地看到她那雙單薄的繡鞋踏入冰雪與泥濘之中,艱難地將他弄到海中。

她在那!

或者說,她的屍體在那!

敖天彎腰拾瞭塊石頭,扔瞭過去,鳥們隻是稍稍挪瞭挪,飛走瞭三四隻。

那下面就露出瞭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尚且在劇痛之下抽搐的臉!

她還沒死!

敖天當下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一腳踏入屍坑,從那些已經腐爛許久的屍體上踏過,沖進中央,哄走瞭烏鴉和海鳥,這才看到已如一具活屍一般的雪梅深。

“我帶你走!”

他彎腰將她抱起,不嫌棄她身上血肉模糊,還沾著某些下面的腐屍的爛肉和屍水,帶她離開瞭這個地獄。

他在海邊替她找瞭個地方安頓下來,尋瞭最好的大夫來為她療傷,還遣瞭最可靠的宮女來照顧她。

她生命力如此頑強,不甘心就此死瞭,所以被傢人扔進亂葬崗,被烏鴉海鳥啄食時,依然抱著一顆活下去的心,終於等到瞭她的救世主到來。

雪梅深就這樣,奇跡般的又活瞭過來。

敖天每隔幾日就來看她,坐在她床邊與她說話,等到雪梅深重新縫合的嘴角終於能動瞭,他們就可以聊天瞭。

“你怎麼會被傢人扔進亂葬崗?他們以為你死瞭?”

“我……,我染瞭風寒,傢裡還有一個哥哥和三個弟弟要撫養,根本沒錢給我請大夫抓藥。”

“他們就這樣看著你死?”

雪梅深的雙眼已經被啄瞎瞭,沉靜瞭一息,道:“是啊,不然有什麼辦法。死我一個,總好過花光傢裡所有的錢,全傢一起餓死。”

敖天不語,隻是靜靜地看著床上這個千瘡百孔的可憐女孩,原來她差點死瞭,隻是因為感染瞭風寒。

雖然沒有親口對他說,可他明白,她是為瞭救他,在雪地裡濕透瞭,吹瞭海風,才受瞭涼,生瞭病!

他若是晚來一天,或者屍坑邊早走一步,那麼害死他救命恩人的,就是他自己。

“你好好休息,我會將你治好,報答你當日的救命之恩。”

雪梅深苦笑,“好瞭有什麼用?我雖然沒瞭眼睛,可卻心裡清楚得很,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恐怖。那屍坑中有多少人是被鳥活活吃掉的,從小到大,不是沒聽說過。敖天,你肯給我一條活路,我已經很感激瞭。”

敖天卻是心中悵然,雪梅深,你不懂,鮫人一旦動瞭心,就收不回來瞭。

雪梅深的存在,敖天再也沒有對旁人提起過。

他找來深淵中的古書,開始研究為活人換皮的方法,又尋瞭皮膚極好的人族女子,親手剝瞭皮,替她換上。

換皮是件復雜的事,需要一步一步的完成,每次都痛苦萬分。

敖天不解釋,雪梅深也不吭聲,就默默地忍著。

直到最後一日,他手中的白瓷碟裡,盛瞭一對新挖出來的眼睛,替她小心換瞭上去。

雪梅深才終於又說瞭聲“謝謝。”

摘下紗佈那日,她看向鏡中的自己,已全然換瞭一副模樣,一副敖天心目中所喜歡的女子模樣,白皙、妖冶、雙眸瀲灩。

敖天癡迷地望著自己這件傑作,撫摸著她的頭頂如欣賞一隻漂亮的玩偶,“雪姬,以後,你就是我的雪姬!”

他生來自負,從未想過世間能有什麼女子能配得上自己。

而如今,這個唯一能配得上他的女子,已經親手被他制造出來瞭。

他將自己的第一次給瞭她,便是將自己這漫長的一生,都與她緊緊地綁在瞭一起。

雪梅深是個溫順的女子,她對於敖天給她的一切,欣然接受,並乖順地做他黃金籠中的金絲雀。

如此一年又是一年,十年彈指一揮間。

再嬌美的容顏,也抵不住歲月的風霜。

雪梅深,開始老瞭。

敖天比她更早發現瞭這件事。

她不能死,她若是死瞭,他未來的餘生,就都將在孤單清冷中度過。

他因她分化瞭雙腿,因她轉化為男子,又將自己這份情都寄托在她的身上,所以,他不能沒有她!他不準許她比自己先死。

然而,長生之路,到底在哪裡?

敖天開始將眼光看向自己的妹妹,敖薇。

這十年間,他對於皇位的籌謀始終無所突破,但敖薇卻因著天生的海皇純血,受到瞭比他更多的重視,並且已經開始接受儲君的教育。

她的老師,是這深淵海國中唯一的帝師,她所能出入的書院,是深淵之中唯一向皇者開放的書院。

所以,她也許會弄得到長生之法。

到底要怎樣才能讓她既心甘情願讓出皇位,又會替他找到長生之法?

敖天開始在陸地上尋找,找一個青年俊美,野心勃勃,又能言善辯,可以不動聲色說盡花言巧語的人。

於是他找到瞭籍籍無名卻不甘平凡的勝秋聲。

可是,勝秋聲迎娶敖薇後,聲名鵲起,威震四方,就漸漸忘記瞭自己的承諾,他一旦生瞭納妾的心思,便將敖薇對他的信任盡毀,將自己關進小院,陷入瞭休眠。

敖天多年來所有的籌謀功歸一簣。

雖然勝秋聲後來又做瞭許多事來彌補,但是對於一個已經傷瞭心,絕瞭念想,讓自己陷入休眠的鮫人,他再做什麼,都是徒勞。

敖薇有的是時間與勝秋聲慪氣,但是敖天卻等不得,雪梅深的年紀更等不得。

既然求不得正法,那就走邪路。

陰陽采補,便是最為唾手可得之法,而唯一的阻礙便是,以雪梅深的心性,大概寧可死,也不答應這件事。

敖天深知,他若是直接提出這件事,她便一定有一萬個理由拒絕他。

他不想什麼冠冕堂皇,既然這一生隻能有這一個女人,那他就不能忍受她變老,變醜。

他的驕傲讓他無法忍受懷中的女人雞皮鶴發,他更不能忍受她死後的數百年,都孤零零一人床榻清冷。

他要她在他面前,永遠都嬌艷如花,哪怕是朵冥河那頭的彼岸花。

於是,敖天開始刻意疏遠雪梅深,故意將眼光流連在年輕漂亮的宮女身上,有意無意地提及當年的她,十四五歲,如何的嬌嫩欲滴。

雪梅深生性溫婉,寡言少語,卻並不笨,她很快就懂瞭。

敖天開始嫌她老瞭。

她開始命人去收集各種養顏美容的偏方,起初,找來的,隻是些奇花異草,收效甚微。

再後來,傳入她耳中的延年益壽,滋養容顏的東西就開始變得越來越玄,也越來越有效。

接著,這種玄妙開始變得詭異,最後變得傷天害理,變得惡心。

比如,以剛剛成型的胎兒熬油敷面。

雪梅深在這種日以繼夜的侵染中,開始迷失,每日癡迷於一件事,就是對著鏡子,仔細檢查自己是否剛剛消失的皺紋又回來瞭。

如此,又是十年。

當底線越來越低,防線就越來越弱。

終於有一日,她“陰差陽錯”地得到瞭一本以采補之法滋養容顏,延年益壽的奇書。

這種方法立竿見影,卻極為霸道,對伴侶損傷極大,幾乎會令其淬盡精華而死。

雪梅深對著鏡中再次出現的皺紋和藏在發髻間的白發,看見敖天對自己越來越冷淡,終於下定瞭決心。

很快,一個少年被請入她的床帳。

敖天立在外面,靜靜地聽著,一面是恨,另一面,則是計劃終於成功的喜悅。

經此一夜,雪梅深驚喜地發現,她竟然一夜之間,容光煥發,如同回到瞭十四五歲時的模樣。

她精心打扮後,出現在敖天面前,果然得到瞭他極大的贊許和疼愛。

所以,這條路,果然行得通!

她隻需要小心,再小心便是。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當雪梅深開始習慣這種采補之法,心中的負罪感和羞恥心已經徹底消失時,敖天適時地出現在她的床前,捉奸在床!

她卻與那少年無法停止動作,直到將人徹底榨幹身死。

敖天面無表情,一言不發,似是等著她解釋。

她無地自容,又嚇得頭皮炸開瞭一般,隻得跪在他的腳邊,告訴她,她隻是為瞭永遠陪著他,求得他的垂憐,不想形容枯槁的衰老死去,而留下他一個人面對漫長的餘生數百年。

她伏在地上哀求,幾乎哭得昏死過去,甚至不惜撞柱自盡,以死明志。

敖天終於沒再說什麼,救下她之後沉默地離開,此後,月餘才來看她一眼,也是極為冷淡。

這樣冷漠地日子,又是五年。

雪梅深在悲傷和悔恨中衰老地很快,最後滅絕瞭所有希望,不再乞求敖天的原諒,終於懸梁自盡。

可是,就在她以為自己終於可以解脫瞭的時候,敖天出現瞭。

他救下她,將她抱在懷中,疼惜地安撫她,與她訴說他的愧疚和相思。

他不準她死,他要她活著,他要她永遠不準離開她,他要她不惜一切代價地活著!

之後,他將她推入瞭一個花兒一般的少年的懷中,又親眼看著她將那少年變成一具死屍。

他又伸手扔開她身上的死屍,將她重新推倒,分別那麼久,便似是要將她徹底吞噬殆盡,又像是要將她身上的污濁全部滌蕩幹凈,重新宣告主權。

一百年,兩百年,三百年……

那送入她床帳邊的少年從一個月一個,到每七日的四個。

她沒名沒分地跟著他,又永遠沒有資格跟他回海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身體更沒有可能為他孕育子嗣。

雪梅深起初隻是為瞭敖天而活,可漸漸地,她開始不知道,現在活著的自己,到底是個什麼?為什麼還活著?

等她真的一心求死,卻早已經沒有死的權利。

她必須活著,不計一切代價,不擇一切手段的活著,因為她是海皇精心打造出來的漂亮玩偶,他千年的漫長生命中,唯一的伴侶。

——

與此同時,璇璣城皇宮中,蕭憐的重陽宮內,一對兒女已經安然入夢。

茉葉和奶娘安頓好兩個孩子,這才稍加放松下來。

北珩的奶娘是個東煌女子,卻也是心眼兒不錯的婦人,“茉葉姑娘,不如你先去外間休息一會兒,這裡我守著便是。”

茉葉想著左右無非兩個孩子,又有大人看著,便點點頭,“好,後半夜,我換你。”

她出去在外間陪宿的床上躺下,很快就睡著瞭。

可是,夜裡,一個輕微的聲響,茉葉鬼使神差地醒瞭。

她望瞭眼外面,黑沉沉一片,該是後半夜瞭,便晃晃悠悠起身,想去替換奶娘。

可那簾子才掀瞭一角,就看到奶娘已經倒在地上,睜著雙眼,死瞭。

屋內,一個身披黑色大氅的人,正立在兩個孩子的床邊!

茉葉悄然退後一步,抬手將門邊擺著的琉璃瓶狠狠推倒!

咣朗一聲脆響,雖然不甚響亮,卻足以驚動日夜守在附近的司命!

有人破窗而出的聲音,接著便是司命一聲厲喝,“什麼人!拿下!”

刀兵聲起!

茉葉慌忙進瞭裡間,梨棠已經被驚醒,揉著眼睛,北珩也被攪瞭清夢,開始哇哇哭。

茉葉左手抱一個,右手摟一個,蒙著梨棠的眼睛,看著地上死去的奶娘,一陣後怕!

若是剛才,她偷個懶,沒有起來,現在是番什麼情景,實在是想都不敢想!

等到外面的聲音漸息,司命提劍進來,身後跟著聞聲趕來的朗清和霽月,“兩位殿下可好?”

“沒事,都好好的,就是受瞭驚嚇。”

司命命人將奶娘的屍體抬到外面,檢查瞭一番,回來道:“來人非比尋常,我不是他的對手,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加倍小心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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