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楚衣!”蕭憐盯著那把著瞭火的香,直到燒到瞭手指,才扔掉,“我要怎麼樣才能找到你!”
她仰面望著神像,神像也俯視著她。
良久無言。
直到梨棠一襲粉白的身影進瞭神殿,“娘親,該用晚膳瞭。”
蕭憐兩眼直勾勾站在神壇上,“我不吃。”
梨棠滿眼憂心,她這個娘親,爹爹死後便相思成狂,終日對著神像神經兮兮,雖然早已見怪不怪,卻終究令人心疼。
“娘親,我不是有意要打擾你跟爹爹相處,隻是,亂紅明日要回海國去復命,您曾說今晚賜宴相送,所以,我才來……”
蕭憐的眼珠動瞭動,“亂紅?”
神鬼之道,這世間該是沒人比他知道的多吧?
“幫我梳妝!”
她躍下神壇,與梨棠先回瞭廣木蘭神宮。
這晚的賜宴,雖說得冠冕堂皇,卻隻是在神宮外的花園裡設瞭一隻圓桌,幾個簡單的傢常小菜,客套的禮數全部免去,也無需任何人相陪。
一來省瞭許多麻煩,二來,亂紅也自在許多。
梨棠在亂紅對面的主位坐下,束起瞭銀發,戴瞭金冠,換瞭紅袍,纏瞭腰封,蹬瞭皮靴,腕上殺生鏈金燦燦,一改這一個月來的頹廢,整個人精神煥發。
亂紅見禮時,稍加掀瞭眼簾瞥瞭一眼,便淺笑,“陛下可是有喜事?”
蕭憐兩眼之中的光芒閃爍,全不似此前的死灰一片,“有些事,想通瞭,便不想瞭。死者已矣,生者當歌。”
亂紅從腳邊提上一隻小酒壇,“既然生者當歌,不如開懷暢飲,這一壇酒,來之不易,請陛下先品為快。”
蕭憐重新恢復瞭從前的豪氣萬丈,接過小酒壇,便倒瞭一杯,“小亂,你我相識不短,也曾共經生死,卻從未同桌對飲,也好,今日,不如就趁此機會,一醉方休!”
亂紅的臉就有些薄紅瞭,“好!”
蕭憐自顧自飲瞭一杯,兩眼便是一亮,“好酒!從前,心無掛礙,隻知縱酒暢快,恣意人生,從不懂何以消愁。如今心結大開,重嘗純釀,才知這杯中之物原是如此千百滋味。”
亂紅依然是淡淡的淺笑,“陛下喜歡就好。”
“這酒,叫什麼名字?真是好喝。”
亂紅之給自己倒瞭一小杯,細細品瞭一下,眉眼低垂,“此酒,名喚君山。”
“君山?好名字,怎麼我從來沒聽說過,可是你們獸族的酒?”蕭憐又滿瞭一杯,送到鼻尖下,嗅瞭嗅醇香,又一口幹瞭。
“非也,此酒並非獸族所釀,而是來自魔域。亂紅前些時候無所事事,隨意開啟巫陣,想要遊歷世間,卻無意中誤闖瞭魔域,倉惶逃走時,隨手順來的。”
“魔域?從未聽說過。”
亂紅將那一小壇全由著蕭憐喝個精光,自己就隨便吃幾口小菜陪著,“亂紅此前也隻是曾經在獸族老巫師的古書中看到過相關記載,相傳魔域乃是上古魔神所創的另一方世界,後被封印瞭數萬年,隻是如今,不知為何,那封印,居然被打開瞭。”
蕭憐轉動著空酒杯,有些留戀,“那你下次再去,記得多順幾壇給我。”
亂紅笑道:“陛下說笑瞭,亂紅也是誤打誤撞為之。闖入魔域那種地方,可一不可再。而且,若是肉身橫渡那般容易,魔域之中的妖魔,想要來這世間,就更是易如反掌,如此一來,這天地間,隻怕早就亂瞭。”
蕭憐低頭看著就被,眼光閃瞭閃,“那如果借助深淵的力量呢?”
“陛下所言,是晴空公主的操控時空之術?”
“正是。”
亂紅拈起兩隻筷子,在桌上並排擺瞭個二字,手指順著筷子滑過,“你我所在的世界譬如這對筷子,深淵的操控時空之力便是沿著筷子而動,或可在兩根筷子、或者更多根並行的筷子之間穿梭。晴空公主,便是依此,得知過去未來。”
他又起身,拿瞭蕭憐的一根筷子,在那個“二”字上加瞭一豎,手指點瞭筷子的兩頭,“而魔域和傳說中的神域,則是這一根筷子的上下兩頭,天淵兩極,生死兩端,有著森嚴的等級、界限和法度,即便強行肉身橫渡,也非常人所能承受,終歸難逃一死。”
蕭憐盯著那三根筷子,“那若是擺脫瞭肉身的束縛呢?”
亂紅笑道:“陛下,超脫肉身束縛,無非兩種可能,成神,或者身死。成神者,自古未見,身死者,倒是比比皆是。隻是這二者後來到底去瞭哪裡,亂紅也不得而知啊!”
蕭憐抬起頭,“不,還有第三種,成魔。”
亂紅立刻兩眼一凜,“陛下,萬萬不可動這個心思。”
蕭憐坐直身子,“你這酒,不是真正的君山酒吧?”
亂紅依然垂眸,“陛下明鑒,此酒名喚小君山,是仿造傳說中的魔域君山酒所釀,乃是亂紅從海國帶來的。”
“你為什麼來跟我說這些?”
“一念成神,一念成魔,芳尊化灰之後,魔域的封印便開瞭,這一其中的關聯,不言而喻。亂紅的確曾開啟巫陣,試圖一探究竟,結果卻差點落得屍骨無存。所以今次,就是專程前來提醒陛下,那個念頭,動不得。”
“你早就知道我會如此?”
“是晴空公主近日透過深淵,對未來探知瞭一二,所以特意托我來勸誡陛下。”
“她透過深淵,看到瞭什麼?”
亂紅抬眼,露出五彩斑斕的雙瞳,一字一句定定道:“看到陛下意欲舍身成魔,終導致璃光生靈塗炭。”
蕭憐在椅子裡尋瞭個舒服的姿勢,“她都預知到親媽會死瞭,卻不來相勸?”
“公主在忙著……談戀愛,她說,您想死,誰都攔不住,隻是,千萬不要禍害其他人。”
蕭憐:“……,真是無情啊。”
“公主看盡過去未來,心中篤定,無人能及。”
“對瞭,她把你們秋褲王搞定瞭?”
“這個……,”亂紅有些忍不住想笑,“吾王陛下迷戀公主大祭司塔中的貓薄荷,欲罷不能,隻好從瞭。”
蕭憐道:“那麼,話說回來,若是不大開殺戒,你可還有其他辦法送我去魔域?”
亂紅道:“陛下三思,芳尊滅而魔域開,其中必有因果,但並不代表芳尊就在魔域。”
蕭憐頓瞭頓,眼光有些沉,“多說無益,沒有他,我一刻都不想獨活,但凡有一線希望,我也義無反顧,亂紅,你該瞭解。”
“陛下,亂紅隻有送您去的法子,卻無力接您回來,這是一條不歸路。”
“我知道,我不在乎。”
亂紅起身,向蕭憐躬身行瞭個大禮,“既然如此,亂紅就先行恭送陛下,祝陛下早日尋得情郎歸。”
蕭憐指尖在桌上一敲,“你笑我。”
亂紅抬頭,第一次在她面前不掩飾五彩斑斕的眼睛,含笑道:“亂紅不敢。”
——
送蕭憐入魔域的巫陣,極為簡單,一應所需,亂紅早已準備停當,唯一特別的地方,就是按照蕭憐的意思,在陣中額外佈瞭一隻花床。
此番入魔域,她若是回不來,對於璃光這個世界,這些人,她便是真的死瞭。
既然是死,就要死得好看一些,至少,遺體告別的時候,可以美麗一點。
隻是這件事,不足為外人道,蕭憐就隻喚瞭梨棠和紫龍、司命前來相送,對外,便宣稱神皇陛下雲遊去瞭。
陣外,梨棠從始至終一言不發地立著。
如今幾番巨變,她已飛快地從一個懵懂的頑皮孩子蛻變為一個真正的公主。
蕭憐腳步輕快地進瞭陣中,坐在花床上,“棠棠,不與娘親話別嗎?”
梨棠眼中蒙著一層霧,抿瞭抿嘴唇,“棠棠會守好娘親的江山,等娘親回來。”
“還有娘親的身子,記得凍起來,千萬別爛瞭、臭瞭,娘親回來,就不美瞭。”
“好瞭,知道瞭。”梨棠終究還是個孩子,禁不住她這樣逗,忍不住笑瞭笑,臉上的不安和不舍就少瞭許多。
蕭憐坐在花叢中笑道:“這樣才對,我的棠棠,要一直笑,要一直開心。娘親是去尋你爹爹,是喜事,你該替娘親高興。”
她說完,抬腿上瞭花床,躺在巫陣中央。
“娘親!”梨棠終於還是舍不得,話到嘴邊,又吞瞭回去,“娘親何時回來?”
蕭憐眼望頭頂星空,滿是希冀,“不知。”
亂紅將諸般事情打理停當,接過話茬道:“據我所知,神域一日,人間一年,人間一日,魔域一年,陛下此行,倒是不用擔心時光的問題,可以慢慢尋找回來的路。”
“人間一日,魔域一年?那勝楚衣若是在那邊,豈不是已經等瞭我三十年!”蕭憐立刻變得無比焦灼,“快!快點!”
“還有。”亂紅點燃一支蠟燭,慢悠悠道:“此番既然舍棄肉身,去瞭那一方天地,便是一縷遊魂,陛下必定要另尋魂魄依托,至於尋到的是什麼,就……”
梨棠比蕭憐更緊張,“是什麼?”
亂紅想瞭想,“我也是不知道啊。”
“你……!”梨棠跺腳,再也按捺不住,對蕭憐急道:“娘親,你怎麼就能將自己的性命交托給他!他說來說去,什麼都不知道!”
亂紅又點燃一支蠟燭,擺在花床邊,“公主殿下,亂紅自認已是這世間對此事知曉最多的活人瞭。”
他一路慢慢點燃蕭憐身邊的蠟燭,看瞭看躺在燭光中的人,哪裡是即將就死,反而像是去赴一場盛大的約會。
直到再次繞到蕭憐頭頂,亂紅將手掌端起蕭憐的下頜,溫聲道:“陛下,看我的眼睛。”
蕭憐仰頭望去,他琉璃樣的眼睛被燭火映得更加璀璨,隻是一眼,便令人目眩神迷。
“看到瞭什麼?”
蕭憐與他對視,那雙瞳愈看愈深,仿若一對無邊無際的五彩漩渦。
“看不清。”
亂紅神色有些冷,“現在呢?”
蕭憐瞇瞭瞇眼,仰著頭,極力想看見他眼中到底有什麼,卻越看越是眩暈,越看越是飄飄然。
這時,亂紅的雙眼,忽然緩緩眨瞭一下,右手飛快的在她袒露的脖頸間一抹而過!
殷紅的鮮血頓時如註噴濺而出。
梨棠驚叫!
亂紅手掌中一把極小的薄刃落地,發出叮的一聲。
他對著蕭憐因迷亂而大張著的雙眼最後看瞭一眼,慘淡一笑,“成瞭。”
——
悶,悶熱,窒息的悶熱!
她蜷縮著身子不得舒展,動一下都十分困難。
蕭憐努力拱瞭拱,媽蛋!熱得快要喘不過氣來瞭!
魔域還真是小得像個蛋啊!
蛋?
她一使勁!
咔嚓一聲!
一抹光射瞭進來,新鮮的空氣,從一個縫隙中湧入。
她再一使勁,用頭一拱,終於站起來瞭。
頭頂一個粗樸的男子聲音,有些意外,“哎?這最後一隻,晚瞭三天,還以為是個臭瞭的,居然就真孵出來瞭。”
接著,一張佈滿疤痕的大臉,湊瞭過來,“紅色的?少見!你,以後就叫混蛋瞭。”
蕭憐瞪眼,“你才混蛋!”可一開口,話沒說出去,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聲奶聲奶氣的尖叫。
“連牙都沒有,還挺兇!有沒有真本事,很快就知道瞭。”
那大漢,說著將她拎瞭起來,沒走多遠,又扔雞一樣扔出去!
蕭憐就稀裡糊塗地掉進瞭一堆灰藍色的小獸中間。
這些小獸,個個身披鱗甲,背生雙翼,四爪尖尖,金色的雙瞳。
這個樣子,太熟悉瞭!
幼龍!
很多很多的幼龍!
多到數不清!
而且全部擁擠在一個狹小的圍欄中。
養雞場!
蕭憐腦子裡第一個反應便是這個詞。
她被身邊的幼龍擠來擠去,有時候還會不小心被踩在下面,每隻都很煩躁。
她是最後一個出殼的,但是,很快也體會到那種煩躁——饑餓!
圍欄中,越來越躁動不安,有些幼龍開始相互撕咬。
龍,天性暴躁好戰,一旦開戰,便很難遏制殺戮本性,所以,即便是幼龍之間,也幾乎是不死不休!
蕭憐下意識地躲避那些零星的廝殺,繞到圍欄的一角,她打量著圍欄外面的人,如果這裡就是魔域,那麼這些人生得,倒是與璃光沒什麼區別,除瞭尾巴。
他們每個人都有一條尾巴,而且生得不盡相同。
這些人,圍著龍欄仔細觀察幼龍。
蕭憐豎起耳朵聽,“用不瞭多久,就要開始瞭。”
“希望這次,能產生一隻拿得出手的。”
“哎?你看那隻紅的,還懂得躲避。”
“沒用!”
接著,就有人過來,用一隻帶著尖刺的叉子戳她。
蕭憐趕緊離開那個角落,重新擠回到龍群中。
互相撕咬的幼龍,越戰越是激烈,圍欄中開始飄散著一股血腥味,血氣使饑餓的幼龍更加暴躁,更加好戰。
終於,慢慢的,從一個兩個,蔓延到真個圍欄中,上百隻幼龍,撲棱著翅膀,齜著小尖牙,廝打成一片。
蕭憐巧妙地躲避著,盡量不與這些畜生交鋒,而且,她還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自己沒有牙!
沒有牙,等於沒有武器!
終於,一隻殺紅眼的小龍剛剛咬死瞭對手,喝到瞭鮮血,愈發地興奮,扭頭發現瞭蕭憐。
蕭憐全神戒備,怎麼辦?吼一嗓子吧!
她牟足瞭勁兒,沖著它尖叫一聲!
對方嚇瞭一跳,挺猛啊!
再定睛一看,雖是個渾身火紅的小龍,卻明顯比別的龍小瞭一圈兒!
嗷嗚——!
它對著她也是一聲尖叫!
接著,便撲棱著翅膀,沖瞭過來!
接下來怎麼辦啊!
跑啊!
沒有牙怎麼打!
蕭憐撒丫子撲棱著翅膀狂奔,繞過一堆又一堆混戰在一起的幼龍,後面的那一隻,窮追不舍,眼看前面窮途末路,再也無路可逃!
蕭憐轉身,看著那隻幼龍張開翅膀,向她張牙舞爪地急速飛撲瞭過來。
她急中生智,身子順勢向後倒去,四爪向天,剛好那幼龍向她撲瞭上來!
咔嚓!
噴瞭一臉血!
那小龍,被她瞬間硬生生用爪子將肚子給撕開瞭,亂七八糟的東西,掉瞭一身。
蕭憐仰面躺在地上,舌尖舔瞭舔臉上的龍血,一骨碌爬瞭起來。
然而,她身上的血,再次引起瞭更多幼龍的興趣。
一大群,向她撲來!
身後的圍欄外,那個將她從蛋殼中拎出來的刀疤臉大喝一聲,“好樣的!繼續!”
好吧,沒有牙,爪子也行!
反正上輩子她也是用拳頭殺人的。
逃命!殺戮!
再逃命!再殺戮!
從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刻起,就是逃命與殺戮!
她沒有牙,就隻能靠喝同類的血為生。
她從一個圍欄中活到最後,又被人捉出去,扔進另一個圍欄中。
刀疤臉越來越多地關註她,時不時站在圍欄外大叫。
“混蛋!小心你身後!”
“混蛋!殺瞭它!”
“混蛋!幹得好!”
“混蛋!好樣的!”
“混蛋……”
蕭憐已經麻木瞭,好吧,混蛋就混蛋吧。
她不知經過多少輪淘汰,終於最後被那個刀疤臉抱起時,沒再被扔出去。
他有些憨厚地撫摸她本是鮮紅,卻因浸透瞭幹涸的龍血而發黑的鱗甲,“混蛋,恭喜你!明天,禦前大選,全靠你瞭!”
蕭憐哼瞭一聲,望著他,眨眨眼。
刀疤臉與她相處多日,已發現她十分有靈性,“你問我禦前大選是什麼?”他的大手擼著她的鱗甲,溫厚道:“魔君好龍,天下皆知。明日的禦前大選,就是每年這個時候,各地馴龍場將這一年孵化出的最好的幼龍送入誅天宮去,供君上挑選賞玩。”
刀疤臉說著,又有些不舍地看瞭看她,“你雖是咱們這兒最終勝出的小龍,可卻始終是個沒牙的,明日去瞭誅天宮,若是再遇廝殺,可要當心瞭。”
蕭憐見他是真心愛護自己,就仰頭用金色的眼睛看著他。
刀疤臉笑笑,“你既聰明又勇猛,與別的龍不一樣,我相信你一定會贏得君上喜愛的。隻是……”他笑容變得有些憂心,“隻是,咱們君上喜怒無常,生性暴戾,你以後的日子,隻怕並不好過。”
蕭憐哼唧瞭一聲,趴在瞭他手臂上。
現在怎麼辦?
勝楚衣還沒找到,她卻要被送去給個暴君當寵物。
這晚,她被關進籠子,刀疤臉端瞭一盆生血送到她面前,“好好吃吧,明天到瞭魔宮,是什麼際遇,就聽天由命瞭。”
血!又是血!
還是涼的!
蕭憐閉著眼睛將那一盆血喝完,就被刀疤臉在籠子上蒙上厚厚的黑佈。
這一夜,香甜無夢,第二日清早,她是被周圍的嘈雜聲吵醒的。
因為要確保為魔君進貢的幼龍全部安然無恙,從各個馴龍場到魔宮,都被特許開辟瞭傳送門,所以,即便魔域疆土無邊,各地的幼龍也都可以一時三刻抵達。
頭頂上的黑佈被唰地掀起,蕭憐趴在籠中,睜開一隻眼,睡意惺忪地掃視瞭一下周圍,隔壁籠子裡的龍正向她齜牙。
她沒空理它,重新懶洋洋閉瞭眼。
今天,趁亂逃走,是她最後機會,必須一舉成功,否則,說不定什麼時候,她就會變成一張龍皮瞭。
沒多久,被用來進貢魔君的幼龍,被紛紛運送到宮外的一方碩大的圓形白玉臺前,之後一一被主人從籠中捉出,在脖頸上扣瞭一隻黃銅項圈。
那項圈連著四根鏈子,分別拴在四爪上,如此一來,這些幼龍,便是真的插翅難飛。
所有幼龍被驅趕至白玉臺上,用柵欄圍瞭起來。
這時,一聲高聲通傳,“燦陽尊者到!”
圍觀的人群便讓開瞭一條路,一個男子,倒是生得身長玉立,疏朗英俊,來到瞭白玉臺前,竟然是個沒有尾巴的!
燦陽將幼龍掃視一圈,之後對一旁的主事道:“開始吧,君上很期待今日的結果。”
“是。”
那主事打瞭個指響,玉臺中央一隻幼龍便毫無征兆地砰地一聲,炸成一團血霧。
龍血噴濺到四周,激發起連日血戰的幼龍的兇性,於是,一場混亂混雜著尖叫的廝殺開始瞭。
隻是這一場,比之馴龍場中的任何一次都更血腥,更瘋狂。
刀疤臉立在人群中,找瞭半天,卻找不到他的混蛋小紅龍,心中咯噔一下,完蛋瞭!
他再也無心觀戰,貓著腰,從人群中悄然溜瞭出去,四下張望,沒多會兒,就被一個衛兵用長戟抵住脖子,“鬼鬼祟祟、東張西望,幹什麼的?”
“回大人,我……我的龍丟瞭……!”
……
此時,蕭憐脖子上還套著黃銅項圈,四隻爪子被鏈子連在一起,不但跑不快,還稀裡嘩啦亂響。
她幾乎是跌跌撞撞,慌不擇路,揀著無人之處,貼著墻根,一溜小跑。
可沒跑多遠,就聽見後面喊:“找到瞭!它在那兒!抓住它!”
刀疤臉帶著衛兵追來瞭。
膽敢在魔宮中逃跑,隻怕被抓瞭就是死路一條!
蕭憐被拴著鏈子,跑也跑不快,剛好前面的墻根兒處有一個小洞,她仗著身形小巧,便哧溜一下鉆瞭過去。
隻聽身後墻外的人喊:“她去瞭禁宮!快追!”
還追啊!有完沒完!
蕭憐剛松瞭一口氣,又隻能揚開爪子繼續逃!
然而,這一次,沒跑多遠,腳下一亂,被鏈子一絆,前面正是一道百來級的臺階。
她就成瞭一隻球,一路嘰裡咕嚕滾瞭下去。
天旋地轉,渾身生疼!
蕭憐一路滾到底,咚地撞到一物,暈瞭過去。
上面的追兵,也跟著七手八腳一路追下來,可臨到近前,卻全都慌慌張張下瞭臺階,稀裡嘩啦跪瞭一地,齊聲高呼:“叩見君上!”
“這是怎麼瞭?”被蕭憐撞到的那物,正是剛巧路過的魔君陛下。
“回君上,這隻小龍,從珠璣臺逃走,我等正全力追回,不想沖撞瞭君上,請君上降罪!”
魔君彎腰,將腳邊摔成一團暈過去的蕭憐拎到眼前,“這小東西,能從珠璣臺逃走?倒是有點意思,叫什麼名字?”
“混蛋,她叫混蛋!”刀疤臉嗓門大,又緊張,就回答地有些震耳欲聾。
他這一喊,連日血戰的蕭憐以為又要開打,條件反射地,一個激靈從昏迷中醒來。
一對金色龍睛猛地睜開,正對上一雙熟悉地不能再熟悉,思念地不能再思念的眼睛,立刻瞪得滾圓!
勝楚衣!
她哇地叫瞭一聲,不管三七二十一,四爪齊上,將自己結結實實地糊瞭那魔君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