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出事之前,連月瑤是活在蜜罐裡的。父母對她這個唯一的女兒疼愛有加,真正的含在嘴裡怕化瞭,捧在說心怕摔著瞭。
連月瑤自小聰明伶俐,父親在她兩歲的時候親自給她啟蒙。很快發現她有作畫的天賦,於是開始教導她作畫。父親見著她在繪畫上面天賦超人,為此在她三歲那年特意請瞭江南有名的大畫師文成翔給她當先生。這一學,就是四年。文先生傾心相教,對著她說若是一直堅持下去,必定能成大器。她也學得很認真。隻是一切變故發生在她七歲那年。
她七歲那年母親有孕。這本是喜事,可惜喜事卻變成瞭噩夢。母親難產沒瞭,弟弟也沒保住。
母親的過逝給父親很大的打擊。讓父親生瞭一場重病,本來病好瞭。卻不料一場傷寒竟然將父親帶走瞭。
父母相繼去世,她的天也塌陷瞭。被大伯父接回京城後,安排她住在父親以前住的院落,蘭溪院。
她回到連傢不到一年,祖母因為父親的過逝受的打擊太大,最終也撒手人寰。那時候府邸裡甚至有流傳她是克星。讓她惴惴不安。但是伯母莫氏卻將散播謠言的人都打瞭板子,對她也有如對親生女兒,不,對親生女兒連月冰還好。
雖然父母沒瞭,但是有伯母的呵護與疼愛,還有一個文采斐然英俊瀟灑的未婚夫,她的人生也並不是昏暗一片。可是一場莫名其妙的災難,將一切都毀瞭。
大房的庶女連月環告密說她與人私相授受,她極力否認。可是最後她怎麼也沒想到古媽媽會站出來,親口證實她是與人私相授受,還拿出瞭證據。
她當時震驚已經超越瞭憤怒。她不明白,古媽媽是她的乳娘,她一直對古媽媽那麼信任,那麼好。為什麼要誣陷她,要給他身上潑這樣的臟水。
私相授受的事是決計不可能傳揚出去的。若是傳揚出去,連傢的臉都要丟盡瞭。所以,當時連傢大夫人,也就是莫氏對外宣稱她生瞭重病。事實也是真的,她大病瞭一場,病重沒多久,她就被莫氏送到瞭一個偏僻的莊子上去。
沒多久,蘇姨娘過來告訴她,說沈傢因為她名聲有污已經退親瞭。如今連傢因為她名聲盡喪。她當時很想回京城找出真相的,可是卻被人看住回不去瞭。最後養好病,蘇姨娘又過來對她說,大伯父看在過逝的父親份上,為他挑選瞭到京城趕考的一個舉子。
過瞭幾日,她就被押上花轎在詭異之中拜堂成親。她當時不是沒有疑惑,隻是當時的她已經是提線的木偶,身不由己。
新婚之夜,她見著新郎官。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男人,長得高大魁梧。也在那時候她才知道那男人叫周樹,是海城人。
她當時不願意嫁人,不願意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嫁人。她想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麼。可是在拜堂成親洞房以後,她也認命瞭。她嫁人瞭,已經是周樹的妻子瞭,再回去申訴自己是清白又如何。能改變什麼,什麼都改變不瞭。
她給自己調整心態,想著以後有瞭孩子,好好撫育孩子,這一輩子也就這麼過吧!那些前程往事就當是一場夢吧!
可是就在她想通的時候,她知道瞭一個讓她不可置信的真相。跟她成親的周樹,根本就不是什麼舉子,而是一個商販。
士農工商,她嫁給瞭一個商販子。百年書香門第,探花郎的嫡長女嫁給一個卑賤的商販子。何其可笑。她要回京城,她要回京城問一個究竟。可惜她逃脫不瞭。周樹在最快的時間就帶著她離開瞭京城,說要帶她回老傢。這一路上,她心心念念要回京城,要問個究竟。可是卻被下面的人看管的很嚴,她逃不出去,整日裡也渾渾噩噩的。不知道過瞭多長時間到瞭目的地,等安頓下來後她才知道自己到瞭離京城幾千裡路遠的海城。
到瞭海城,她被安頓在瞭一個精美的牢籠裡。那段時間,周樹很寵她,很疼她。周樹是真正從骨子裡寵她疼她,可以說要天上的月亮絕對不會去摘星星。
周樹對著她說,一見著她就如著瞭魔,落入他的心間再不能相忘。日思夜想不能自己,所以才冒名娶瞭她。她當時是冷眼以對。喜歡就要得到手,甚至不惜冒名頂替也要得到手。被這種人喜歡,是她人生最大的悲劇。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時候,她懷孕瞭。周樹知道她懷孕欣喜若狂,對她更是視若珍寶。
人心都是肉長的,這麼長時間,周樹對她的好,水滴石穿,漸漸的也融化瞭她冰冷的內心,她雖然面上還是冷冷的,但是心裡卻也有瞭動搖。不管如何,她現在有瞭孩子,周樹是她孩子的父親。為瞭孩子,她也得得妥協。為瞭孩子,她不能再這麼渾渾噩噩瞭。
可是就在她努力勸服自己接受周樹,準備當一個好母親的時候,她得到瞭一個讓她徹底崩潰的真相。她不是嫁給周樹,而是賣給瞭周樹。周樹有妻有子,她隻是周樹買來的一個妾室,本準備認命的她,絕望瞭,徹底絕望瞭。
周樹說是平妻,這種解釋真是很可笑。什麼平妻,哪裡來的平妻,在官傢除瞭正妻其他都是妾。況且沒進主院給主母斟茶連正經的妾都算不上瞭。頂多就是一個以色侍人的外室瞭。
周樹的寵愛,讓周樹在主宅後院的那些女人嫉妒的發狂。她懷孕瞭更是讓那些女人心不安寧。這些人,包括正室夫人。在她股絕望分神之機,她被周樹的女人算計瞭。孩子被算計沒瞭。
她很悲痛,但是悲痛的同時又感覺到一陣解脫。沒瞭也好,出生商戶已經很卑賤瞭,還得是商戶的庶出。她不要自己的孩子背負這樣卑賤的身份,不要孩子一出生面對的是別人的白眼,不要孩子一輩子都抬不起頭。更不要孩子不能堂堂正正叫她一聲娘。
那些女人不僅算計掉她的孩子,還幫她解決瞭後患。她再不可能懷孕,再不能為周樹育孕子嗣瞭。這樣也好。
為這事,周樹發瘋一般地打殺他後院的女人。甚至連正室夫人都來求她。其實她還很羨慕他們呢,她想死,死瞭就不用再受折磨,死瞭她就能解脫瞭。可惜她連死都死不成瞭。
她真不明白,她有什麼好的?周樹為什麼會愛上她。為什麼可以不顧生死,不折手段也要得到她(在古代商戶假冒舉子一旦被抓住,是要判處重刑的)。她有什麼地方讓周樹如癡如醉。照著鏡子,看著那張花容月貌的臉。她想也許是這張臉瞭。她要毀瞭這張臉,毀瞭給她帶來災難的臉。毀瞭這張臉,周樹就會放過她瞭。
她用金簪將臉劃破,劃下好幾道口子。於是一張如花似玉的臉,多瞭好多條坑坑窪窪很是恐怖的傷疤。她成瞭人見人怕的醜八怪。
她想,沒人願意對著一個醜八怪。可是她沒想到的是,她都成瞭醜八怪周樹仍任不放過她。甚至握著他的手說道:“不管你成什麼樣子,我都愛你。”後來也確實如他所說,就算他成瞭人見人怕的醜八怪,周樹仍然如以往寵愛她。一得瞭空閑就陪在她的身邊,跟她說話,跟她說著天南海北各式各樣的事情。
而她在尋瞭無數次死都死不成,連毀容都不能讓周樹放過她後,漸漸的她麻木瞭。不想活也死不成,她就如沒有靈魂的木偶一般熬日子。她想,熬吧,總有一日能熬死的。
大夫說他鬱結於心,需要散掉這股鬱結,否則不能長壽。正好周樹要出遠門做生意,得瞭大夫的話特意將她帶瞭出去,說讓她散心。
尋死這麼多次不成,之後很長時間沒再尋死過。不是不想尋死,隻是想找一個能成全自己的機會。不要再被人救下瞭。可能是時間長瞭,身邊的人也就放松瞭,包括周樹在內。
到瞭船上,她看著波濤兇猛的江水,她笑瞭。她終於尋到瞭一個機會。再無人能擋她,再無人能救回她來,她可以解脫瞭。縱身一躍,跌落到江水裡的這瞬間,她想,這次她真的解脫瞭。
可惜,老天不讓她解脫,縱是跳入這波濤洶湧的江水之中都沒能將她淹死。到最後還是被人救瞭。救她的人將她送入庵堂。不過人雖然活著,但是卻讓她失去瞭所有的記憶。
忘記瞭前塵,也意味著忘記瞭痛苦。在庵堂的日子,讓她放下瞭一切。她想要出傢為尼,但是師太說她塵緣未瞭,不能剃度。雖如此,她在庵堂的日子也很不錯。因為她雖然失去瞭記憶,基本的技能卻沒失去。靠著一手好字抄寫經書,用著過人的畫藝臨摹菩薩的神像。不管是經書還是佛像很得那些夫人們的喜歡。對庵堂來說是一筆不菲的收入。有瞭這兩項技能,上上下下的人都對她不錯。她也過得很滿足。
若是這樣過完一生,也是她的福份瞭。偏偏老天不遂她的心願。讓她見到來上香的古媽媽。
她一見著穿著富貴,身邊丫鬟環繞,叫著老太太的古媽媽。她那些被自己刻意塵封起來的記憶,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下全部湧入腦海之中。
記憶一旦打開瞭閘門,她再不能保持平穩的心境。死也要弄個清楚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好好地會傳出她私相授受,為什麼古媽媽要背叛她,為什麼明明說是嫁給舉子,卻是將她賣給一個商戶。
她尋瞭法子逼迫瞭古媽媽說真相。而真相,卻是如此的殘酷。莫氏對她的好,待她如親母,目的都是為瞭讓她放下戒心,莫氏真正的目的是二房的傢財。
莫氏認定他爹攢下瞭一比豐厚的傢資,可是她父母過世以後到莫氏得到的銀錢遠遠沒有她預期的多。莫氏懷疑她的爹娘將錢財隱匿瞭。所以才拉攏住她好套她的話,故意對她好得不能再好。還讓她視金錢如糞土。結果,二房的銀錢全部都落入瞭莫氏的手中以後。
好在她與沈傢還定瞭親事,沈傢也是書香門第之傢。父親對沈遷有救命之恩,沈遷的仕途很順,看在這門有助益的親事,莫氏對她還是有著面上情份。
變故就在於她的未婚夫沈從浩太好瞭。不僅長得一表人才,風流俊朗,更是寫得一手好文章,在京城裡享有第一公子的名號。京城裡見過他的女子無不芳心暗許。而宰輔的嫡長孫女更是對他魂縈夢牽。甚至不顧自己的清譽,揚言說是若嫁不成她的未婚夫,她寧願出傢為尼青燈古佛相伴一生。
宰輔蘇傢也看重瞭她的未婚夫。而沈傢也有跟宰輔傢結親之意。於是,她就成瞭絆腳石。沈傢與莫氏暗中達成瞭協議,退瞭這門親,沈傢給與補償。這個補償,就是給大伯父連棟方升官,另外還促成大堂姐的婚事,讓大堂姐給盧陽侯府當繼弦,成為盧陽候夫人。
她被誣陷與人私相授受,也是莫氏的主意。她不知道為什麼莫氏要拼著損壞連傢聲譽的危險也要出這樣的主意,。她隻知道,莫氏在這件事後對外宣稱她重病,沒多久她在世人的眼裡就病故瞭。
沈傢讓沈從浩為他守瞭一年,一年後沈從浩中瞭狀元郎,然後定下瞭蘇傢的親事。得瞭蘇傢的提攜,沈從浩的仕途極為順暢。剛剛三十,就已經是三品官員。朝中上下都說他是將來最有可能入內閣的人。
不管是連傢,還是沈傢,每個人都活得那麼滋潤,而她卻是被這些人推入地獄。她不甘心,萬分的不甘心。她生不如死,她也不要這些人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