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鐘聲在黑夜中一層一層的蕩開,這代表著新一年的到來,林清婉掀起眼皮,從昏沉的睡意中將自己拔出來,“新年到瞭啊……”
林玉濱也揉揉眼睛醒來,外面已經“噼裡啪啦”的響起鞭炮聲,老忠伯躬著身快步走進來,“大小姐,大姐兒,我們也該放鞭炮瞭。”
“那就放吧。”
林清婉牽著林玉濱出去,自己親手點燃瞭一串鞭炮,然後把香交給林玉濱,“你也來點一串。”
林玉濱眼睛閃亮,既興奮又小心怯怯的上前,她第一次點鞭炮,因此來回試瞭三次才點上。
等鞭炮炸響,她便往後一蹦,捂著耳朵大大的笑起來。
姑侄倆一起捂著耳朵並著肩看著他們燒炮,心裡都大大的舒瞭一口氣。
新年新氣象,來年一切都會好的!
這一夜姑侄倆窩在一個被窩裡睡得香甜,第二天是被外面“哇哇”叫著的吵鬧聲響起的。
林清婉艱難的爬起來,白梅進來伺候,低聲笑道:“姑奶奶,外頭的孩子都跑來三回瞭。”
林清婉迷糊的問,“來幹什麼?”
“來拜年啊,隻是都隻拿瞭點心糖果,還沒給姑奶奶和大小姐磕頭呢。”
林清婉頭疼,“這也太早瞭吧。”
白梅忍笑,“不早瞭,再有一個時辰就該用午飯瞭。”
林清婉這才發現外面陽光燦爛,太陽已經爬上高空。
她嘆息一聲,轉過身去推瞭推林玉濱道:“別睡瞭,再睡晚上要睡不著瞭。”
林玉濱難得賴床,幹脆抱著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個蛹,整個腦袋縮在被子裡不動瞭。
林清婉抽瞭抽嘴角,認命的下床穿衣洗漱,“讓人把紅包準備好,把孩子們放進來,我給他們發。”
林清婉的輩分還算高,但還有比她高的,年紀也比她小的。
比如一個才四歲大小的男孩,穿著洗得發白的衣裳,一個人偷偷地躲在柱子後面,正巴巴的看著她。
林清婉正給最後一排給她磕頭的孩子發紅包,抬頭就看見他,不由招手笑道:“快過來,怎麼躲在那裡呢?”
老忠伯看瞭一眼,便附在她耳邊道:“大小姐,那是旁支的孩子,都不排行瞭,不過他跟老爺是一輩兒,您該叫叔叔的。”
像六叔他們雖跟嫡支出瞭五服,但男孩還放在一起排行,不排行的血緣更遠瞭。
不過是同住林傢莊,祖上是同一個祖宗罷瞭,並無多少關系,輩分也隻能看排的字輩。
這四歲的小孩顯然輩分挺高。
但從來隻有晚輩給前輩磕頭要壓歲錢的,難怪這孩子躲在柱子後不上前。
林清婉起身去拉他,笑道:“侄女給小叔叔請安。”她從白梅那裡拿瞭一個最厚的紅包,塞在他手裡笑道:“這是侄女兒孝敬您的,拿著去玩吧。”
小孩縮瞭縮手,膽怯的道:“不要,娘親要打的。”
林清婉一愣,然後抱瞭他笑道:“你就跟你娘說這是侄女孝敬的,她不會打的。”
然後摸瞭摸他的腦袋道:“快回去吧,一會兒該吃午飯瞭。”
小孩拽著紅包猶豫瞭一下,還是抱著跑瞭。
老忠伯就嘆氣道:“也是個可憐的,他爹兩年前病沒瞭,因為治病把田地都賣瞭,如今就靠著他娘給人漿洗衣物過活呢。他輩分高,每年過年都有調皮孩子跑去他傢給他娘磕頭,他娘想不準備紅包都難,便是一個兩文錢,那麼多份下來也是不小的開銷瞭。偏他傢這樣的情況,隻出不進……”
老忠伯搖瞭搖頭道,“族裡和他們一樣窮困的人傢過年都是賺錢,就他傢例外。去年這孩子才三歲,年紀小不懂事,跟在一起孩子後面去給人磕頭請安,三房的一個媳婦就譏諷他娘想錢想瘋瞭,讓叔叔給侄兒磕頭拜年……他娘氣狠瞭,當著大傢的面把孩子打瞭一頓,今年應該是被特意叮囑過,所以……”
林清婉聽得心酸,她想起小時候被祖父帶到父親的傢裡過年,來拜年的人都隱晦且興奮的瞄著她,卻沒人敢跟她說話,她就在坐在沙發的一角,明明對面是那麼的熱鬧,她卻好像被獨自關在一個小角落裡出不去,裡面的人也進不來。
老忠伯見林清婉面色沉凝,神情有些不對,連忙叫道:“大小姐?”
林清婉回神,強笑瞭聲問,“那族裡沒有幫扶嗎?”
“自然有的,每年給貧寡的糧食他傢都有一份,過年前撥助糧食他們也得瞭,隻是他們娘倆兒連畝田都沒有,孤兒寡母的,那些東西也是杯水車薪。”
“他娘叫什麼?”
老忠伯皺著眉頭想瞭想,“他外祖傢似乎姓路?大傢都叫她二韞他娘,倒是忘瞭她姓什麼瞭。”
林清婉點點頭,“我們長房不是也要撥些東西資助族中的貧寡?給他們傢的東西加厚些。”
“可東西已經發下去瞭。”
“再發一遍就是瞭。”老忠伯管著主宅的事,還管著這邊三百多畝的小農莊,出產是用來管理修繕主宅的,因此每年的收益都不記入賬冊中。
老忠伯忠心,從未貪墨挪用過那些東西,除瞭每年拿出一部分修繕主宅,其餘的都存瞭起來,到第二年秋收時就把陳糧賣掉換新糧。
所以主宅的糧庫中也有不少糧食的,既然拿定主意交好族人,她自然不會吝惜這點糧食。
老忠伯也明白過來,轉身下去安排。
隻有主子跟族中的關系越融洽,主子才會常回來住。
老忠伯領著兒子把糧食搬出來分好,和他媳婦一傢一傢的送去,“多提提主子的好,我們不巴望他們報答,但也得知恩。”
他媳婦應瞭一聲,小聲問道:“大小姐預定瞭要住到什麼時候?”
老忠伯開心的笑,低聲道:“應該會住到初七。”
林清婉和林玉濱要守孝,就是過年也不可能上門去給人拜年,最多是讓人把準備好的禮物送去。
除瞭族中的長輩,還有城中的尚傢,盧傢及周刺史,就連還呆在蘇州城的趙勝都有一份年禮。
甭管大傢怎麼你爭我鬥,面上兩傢還是姻親,有尚傢牽著就還鬧不翻。
當然,這些人傢也都有回禮。
因為林清婉和林玉濱是在老宅過年,所以各傢送的年禮也都是送到瞭老宅。
加之族中每日都有人過來給姑侄倆磕頭拜年,主宅這邊倒是絡繹不絕起來,一時熱鬧不已。
一直忙到瞭初五,該來磕頭的人都來過瞭,該送出去和收回來的禮也都過瞭一個來回。
林清婉看著賬房將東西入賬,這才覺得渾身輕松起來,她扭頭對林玉濱道:“等天氣暖和起來,我們就去西郊別院裡住一段時間,踏踏青,看看春雨綠芽怎樣?”
“我聽小姑的。”
“姑奶奶,鐘大管事來瞭,”白楓端瞭茶過來,稟報道:“還有二房的三太太,她帶著兩個孩子過來,說是要給姑奶奶請安,隻是我看她那樣子不像是要請安,倒像是來討債的,老忠伯把人給擋在外面瞭。”
“林管傢不是在傢嗎,讓他去應付,別讓老忠伯受氣,把鐘大管事請進來吧。”
鐘大管事是來匯報爵田的事的,“已經跟原來的佃戶談好瞭,地依然租給他們,租金不變,稅由我們交。招佃戶的佈告一直在西城門貼著,也讓人四處宣揚瞭,隻是到現在也隻招到瞭二十二戶,還有許多良田沒著落。春耕就在這兩三個月,地裡也要開始準備瞭,再招不到人……”
林清婉道:“租不出去就招長工短工吧,城裡不是有許多閑散的勞動力嗎?這件事不急,林全那裡你問得怎麼樣瞭?”
鐘大管事頓瞭頓才道:“我探過他的口風,那小子不老實,他吃不瞭苦,早不願意留在老宅瞭。倒想去管鋪子,可如今我們還隻剩下幾個書鋪,總不能讓他去管書鋪吧?”
不是鐘大管事看不起林全,對方實在是眼高手低,根本不適合做管事,主子要是想提拔他回報老忠伯,那就錯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