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傢寒暄過,便讓女孩們排好隊給三位先生行拜師禮。
包括盧傢的孩子在內,這次拜師的一共有十五個人,以盧傢的孩子為首,五人為一排,排瞭三排跪下給三位女先生行大禮,將傢長給她們準備的拜師禮奉上。
石賢坐在中間,將禮物都收下後便代表先生講話,“世道艱難,女子多為不易,爾等傢境豐盈,比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幸運。父母兄弟都可為你們依仗,但你們不能全靠他人,也該有自己立身於世的本事。退,可保全自己,進,則能幫扶父母兄弟,人活一世,總該有些意義,而不隻是活著而已。”
這番論調在當下可謂新奇,不說其他夫人,就是林清婉都驚訝的看著石賢。
石賢鄭重的看著底下的十五個學生,沉聲道:“這世上,先生難求,女先生更難求,因此我希望你們進學後能夠勤勉上進,不要枉費瞭我等和你們父母的一番苦心,白費瞭這次進學的機會。盧氏傢學不僅會教你們讀書識字,琴棋書畫和女工廚藝,還有為人之道,管理之能。”
石賢長嘆道:“我等盡心,望爾等也盡力吧,不要步我的後塵。”
不明就裡的女孩們眼帶疑惑,知曉內情的夫人們則低頭沉思,石傢因是史學大傢,向來開明,聽聞石賢的婚事是經過她的同意的,似乎還是她自己挑中的崔進,而史傢擅相人,這是在說自己學藝不精,相人不準瞭?
石賢講話完畢,對堂妹和盧二夫人微微頷首,女孩們便依次上前敬拜師茶。
三人不過抿瞭一口就放下,將準備好的文房四寶送出去,拜師禮便算全瞭。
今日隻是拜師,下午女孩們要留下交流感情,所以傢長們要先回去。
盧氏傢學的要求比府學還要嚴格些,府學中午還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盧氏傢學卻隻有半個時辰,算上吃飯,眾人也就能休息一小會兒。
不過傢長們看過課程表,除瞭早上的課程比較重,下午都以琴棋書畫這類娛樂性比較強的課程為主,傢長們還看到瞭一門名為“自然”的課程,取自莊子的順應自然。
林清婉還知道,石賢本想將這門課程命名為“道德”,如果說“仁義”是儒傢思想的標簽,那麼“道德”就是道傢的思想精華。
不過石慧大為反對,因為這門課程雖大部分為老莊的知識點,卻也有伸展出去的,直接定義為“道德”不妥。
姐妹倆辯瞭兩天,最後還是請林清婉做瞭評判,石賢讓步,更名為“自然”,
雖然更名,但大傢還是知道這是一門關於老莊的課程,夫人們看過後面上不說,心裡卻是很滿意的。
這時候,儒傢還沒有在知識文化領域占據霸權地位,道傢在文化層面上依然占據著一個很重要的位置。
能夠把女兒從傢裡送到盧氏傢學來讀書的夫人們別的不說,心性還是豁達的,就是尚二夫人都更喜歡道傢些。
所以對這門課程並未表現出反感。
而林清婉,她表示這個時代的教育雖少卻精,除瞭佩服她還能說什麼呢?
可惜讀書的成本太高瞭,所以讀書的人特別的少,而女子更少。
她和玉濱運氣好,林傢是士族,讀書的阻力要小很多很多。
林清婉拍瞭拍林玉濱的腦袋,低聲叮囑道:“去吧,好好與同學們相處,要是有人欺負你瞭,別當面跟人打架,回來告訴小姑。”
林玉濱眨眨眼,懷疑自己聽錯瞭,“打架?不是吵架嗎?”
林清婉就笑著摸她的腦袋道:“是打架,吵就吵吧,隻是你這小身板可別跟人打架,免得吃虧。”
林玉濱一臉黑線,“小姑,你看我像是會打架的人嗎?”
林清婉笑笑,這怎麼能看出來,人惱瞭什麼事做不出?
她讀書時候不也是公認的乖乖女,但打起架來連她自己都害怕。
林玉濱留下上課,林清婉告辭離開,到瞭外面發現傢長們都走得差不多瞭,尚二太太還帶著小方氏站在門口。
林清婉便笑著上前,“二太太和明遠媳婦要不要去我傢坐坐?”
尚二太太笑著推辭,“改日有空再去,我還得等明傑呢,那孩子也真是的,說好拜瞭先生就出來和我說一聲,卻到現在也沒人影。”
林清婉微笑,“估計是盧先生留他說話,明遠既然沒出來,那就說明事情是順利的。”
她頓瞭頓還是笑道:“還沒恭喜二太太呢,明傑拜瞭盧先生為師,以後更有出息瞭。”
尚二太太滿臉是笑,驕傲的謙虛道:“隻要他肯認真讀書,不整日想著玩我就很滿足瞭。”
林清婉翹瞭翹嘴角,這真是最不經心的謊言瞭。
她對小方氏微微頷首,和倆人告辭離開。
車到瞭山腳下,林清婉就道:“先去看看果樹。”
車夫立即打轉馬頭往青峰村過去。
果園裡正在施工,林府的工匠按照林清婉的要求畫瞭圖紙,在裡面設計瞭茅屋,敞軒,回廊和涼亭等,現正請瞭工人修建。
果園裡的小河兩岸也被清理瞭一下,種上瞭不少花木,林清婉從府裡選瞭三個花匠專門來照料。
今明兩年果樹是不會有收獲的,隻能從花木上找補一些瞭。
果園的監工飛跑過來請安,“姑奶奶,果樹都成活瞭,您讓種的花木陳花匠他們都打理得很好,端午的時候就能出一批花。”
林清婉驚詫,“這麼快?”
監工就笑,“從府裡和老宅移過來的花本就是大枝,照料一個來月便開花瞭,那些從市場上買的,和自個移栽的隻怕要等到中秋。”
監工看著林清婉的臉色小心的問,“姑奶奶,那這花端午的時候要不要賣?”
“賣呀,”林清婉笑,“能賣為什麼不賣?”
“那這管事的人選……”
“我回去和鐘大管事商量一下,過兩日派人過來接手,到時候你就回府裡吧。”
監工聞言大喜,高興的應下,總算不用在這裡風吹日曬瞭。
林清婉回去便找鐘大管事,“林順調教的怎麼樣瞭?”
“是個聰明孩子,且跟在老忠伯身邊多年,看著比他爹還沉穩些,這幾個月跟在我身邊,更穩重瞭些,”鐘大管事默瞭一下道:“姑奶奶要是沒其他的安排,小的想把他帶在身邊,以後做個接班人。”
“這個不急,鐘叔年紀不大,還能做個二三十年呢,先讓他到別處鍛煉鍛煉。”
鐘大管事忍不住笑,“姑奶奶也太看得起我瞭,我要是能做到老忠伯那個年紀就很心滿意足瞭。您想派他去哪兒?”
“青峰村那邊,那裡的花木可以出售的,雖不多,但也要人管理,還有園子裡的活兒也得有人接手。”
鐘大管事猶豫,“這是不是大材小用瞭,那園子才三百多畝,現果樹又沒長大,用上他的地方並不多。”
而莊子這邊需要人的地方卻很多,人才難得,把林順派到那邊就有下放的嫌疑。
“那就再把池塘都交給他來管,”林清婉笑道:“您別嫌棄它小,以後那園子說不定還能成為我們林傢的一大筆收入呢。”
鐘大管事隻是笑笑,水果是貴,但再貴就那麼點果園能賺多少錢?
而要種多瞭,賣不出去則是虧錢瞭,隻有糧食和絹佈才是王道,所以鐘大管事還是覺得這邊大莊子更重要。
林順被調派,林清婉便先見瞭他一面,將她對園子的規劃都告訴他,並希望他以後能在管理中提出更好的意見。
林順本還有些失落,畢竟是從鐘大管事身邊調去管理一個小莊子,誰知道這莊子竟這麼重要,他聽得眼睛閃閃發亮,問道:“姑奶奶,那以後園子叫什麼名字?總不能就叫果園吧?怡園有個好名字,我們也得取個響亮一點的。”
林清婉首先想到的是現代一眾爽朗上口的“XX農傢樂”,她輕咳一聲,在這裡,名字當然不能那麼取,她想瞭想道:“既然受眾是讀書人,那便叫文園吧,以文會友,以花為介。”
林順就顛顛的跑去磨墨,將紙攤開在林清婉面前,“請姑奶奶賜字。”
林清婉忍不住一笑,提筆寫下“文園”二字,她笑道:“林順,文園的事不急,最早也要到明年春天才能開門迎客,在此之前你得把裡面建設好。那些亭軒和道路一定要完備,除此外,莊子這邊的池塘也別忘瞭,它們也是你管的。”
“姑奶奶放心,這幾日我都是在工地上看著他們挖塘呢,除瞭我爹,我對這邊的工程最熟悉瞭。”
林清婉頷首,“等塘挖好瞭就放水養魚,挖出來的糖泥除瞭做肥料,還能堆在四周做塘基,可以在上面種種果樹或桑樹,我們江南不缺水,你要是能調派出人手來還可以讓他們養養鴨。”
林順聽得目瞪口呆,呆呆的問,“姑奶奶,咱府上還有錢嗎?”
林清婉:“……”
林管傢捂著錢袋子不松手,堅決的道:“姑奶奶,沒錢瞭,魚苗也就算瞭,這鴨子什麼的真的沒錢買瞭,何況大傢更愛吃雞肉,誰吃鴨呀。”
他掰著手指頭給林清婉算錢,“端午將至,給京城的禮前兩日剛出門,給宗族和尚傢那邊的節禮也得開始預備瞭,還有老爺揚州的那些故舊,也得去一份禮聯絡聯絡感情。”
林管傢雙眼含淚的看著林清婉道:“姑奶奶,端午過後沒多久就是中秋瞭呀。”
林清婉硬著頭皮道:“我們傢不也收禮瞭嗎?”
林管傢眼淚都快要流瞭,“姑奶奶,老爺要是知道傢裡得變賣禮物才能過日子,那他在天上得多傷心啊。”
得,看著林管傢老淚縱橫的樣子,林清婉不敢再提錢瞭,咳咳,她最近花的是有點多,那就緩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