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明傑抿瞭抿嘴沒說話,他並不是介意這個,林姑姑特意將邸報送他,是要告訴他,他父親並不重視他的意見,不然也不會提都不與他提就否定他的意見。
林姑姑是要告訴他,他要出頭,尚傢不僅不會成為他的助力,反而會成為他的阻力,他隻能靠自己。
盧瑜和林佑偏頭看瞭一眼尚明傑,都覺得他變得有些不一樣瞭。
尚明傑想通,偏頭對盧理一笑,起身道:“先生快來瞭,我們進教室吧。”
盧理聞言哀嘆道:“今天不知要拿回去多少作業呢。”
“你就知足吧,雖然要做作業,好歹放假瞭不是,聽說府學那邊有大半的學子留下苦讀呢,竟是連過年都不回去瞭。”
“是啊,隻要想想今日我們隻要上半天課就能放假回傢,我這心啊就跟花開瞭似的高興。”
盧瑜站在他們身後搖頭笑笑,扭頭問林佑,“林兄下午可有安排?”
“把書帶回去,先翻看一下先生佈置的作業,”林佑笑道:“好歹得心中有數。”
盧瑜點頭,“正要與林兄說呢,明日我們在文園開場文會,林兄若有空閑不如來看看。”
文園現在已經成瞭蘇州文人雅士們最愛去的地方,裡面不僅景色好,服務好,還價格低廉。
文園幾乎每天都要接待一些文人雅客,夫人小姐們也愛來這裡玩兒。
訂個院子,看看水,賞賞花兒,夫人們聊天彈琴,女孩們就遊玩作詩,實在是難得休憩的好地方。
除瞭園子裡負責安保的仆婦和傳話遞東西的丫頭小廝外,幾乎沒有外人,她們想怎麼玩兒就怎麼玩兒。
文園從未分過男女的活動范圍,但在下訂單時,他們會建議女客選向南的院子,男客選向北的院子。
文園那麼大,基本上就不會碰到一起。
當然,要捧在一起也行,畢竟院子隻是給他們休息的地方,大傢遊玩時是可以滿園子跑的。
文園可有三百多畝呢。
盧瑜作為盧傢這一代最為傑出的子弟,交友自然廣。以前他都是約瞭朋友在茶館或酒樓裡聚會,偶爾也會去風雅之地。
可自從文園開放後,大傢就改換陣地瞭,實在是文園的景色太好,又寬敞舒適,很貼合他們這群文人的情懷。
加上文園又在青峰山腳下,他每日上學下學都能看見,若起瞭興致約人,那肯定是先考慮文園啊。
因為過年前後的聚會多,所以文園又迎來瞭一波客人高峰期。
林清婉倒不至於數錢數到手軟,但心情很美妙就是瞭。而遠在京城的尚平就沒這個好心情瞭。
今天衙門已經封印過年瞭,和往年一樣,他就沒想回蘇州過年,但現在他卻有些想回傢瞭。
回傢看看他兒子現在長成瞭什麼樣兒。
他從桌子裡找出瞭尚明傑的那封書信,摩挲著沒有說話。
廬州刺史上瞭和他兒子差不多一樣的“勸誡書”,表達不一樣,但意思是一樣的。
讓他驚詫的是皇帝並未生氣,甚至連朝中大臣們都沒吵起來,而是平和的就此事討論開來,最後大半贊成廬州刺史的勸誡。
皇帝便順勢下瞭一道旨意,嚴禁地方官員以為陛下過壽為名義收受民脂民膏,嚴禁京城官員接受地方官的進獻。
與此同時,廬州刺史被嘉獎。
尚平雖然在工部,可也有些消息渠道,聽說皇帝對廬州刺史很滿意,吏部那邊正打算把他平調回京。
回京,還是平調,這相當於升遷瞭。
廬州刺史又是進士出身,若無意外,以後就是六部尚書的人選瞭。
要說不羨慕嫉妒是不可能的,曾經這個機會就擺在他面前。
尚平不由抓起手下的信揉成一團,臉色變幻不定。
他並不知道這件事還被林清婉用來打擊他兒子,還被盧肅下瞭個“汲汲營營,自作聰明”的評價。
不然肯定要鬱悶死瞭。
盧肅是在跟侄子喝茶時知道白天發生的事的,他輕笑一聲道:“尚平此人汲汲營營,趨利避害,不過是自作聰明罷瞭,與其子差遠瞭。”
“不過,林郡主為何特特的將邸報給尚明傑看?”盧肅歪頭想瞭想,想不明白,便搖頭笑道:“我竟也跟個長舌婦似的對這些感興趣瞭。”
盧瑜便道:“二叔,我看近來明傑變化頗大,也不知是受瞭什麼刺激。”
“人總會長大的,”盧肅笑道:“他不過是開竅瞭,你看著他是近來,以我看他這變化卻是從一年多前開始的。”
盧瑜擔憂道:“我怕他把自己逼得太緊,反而出事。”
盧肅卻搖頭道:“你太小看他瞭,依我看來,他的天賦是你們幾個之中最高的,以前不過是沒用心罷瞭。”
盧瑜習慣瞭他爹他叔誇別的孩子就是不誇他,所以隻是笑笑沒說話。
除夕佳節,林清婉帶著林玉濱一起回宗族過節,今年宗族的年節特別熱鬧。
族人們對林氏的變化感受並不深,但族裡幾個大戶都拿出瞭不少錢過節,他們便也跟著興奮起來,將這個年過得更熱鬧些。
實在是今年族裡大部分人的日子都比往年好過。
做豆腐,制紙,今年大傢可是多瞭不少額外的收入。
普通族人算的是自傢的收入,上頭的幾個房主在意的則是林氏在江南的地位瞭。
林江死後,他們都夾著尾巴戰戰兢兢的過日子,生怕惹瞭事讓人抓到把柄對付林傢。
可現在,林氏總算是可以離瞭林江的庇護也能立足江南瞭。
因為草紙和竹紙之事,林氏在江南,在大梁的威望更高,加上今年林氏有不少子弟通過瞭明經科考,已經過瞭朝考正式入仕瞭。
雖然最高隻有縣尉,有一個甚至做著不入流的書記,可到底是跨出瞭一步,登上十幾年,這些子弟總會成長的。
最主要的是,林信立瞭戰功,被提為雜牌將軍,這意味著林氏還可以從軍中發展。
要知道以前林氏到達鼎盛時掌的就是兵權,所以林信的成功給瞭大傢莫大的自信,以前三位宗老都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免得被人挑釁忍不住吵起來給族裡惹禍。
但今年,不僅愛顯擺的八叔公出門會客訪友,就是一直沉穩的六叔公都忍不住出去見瞭幾個朋友,參加瞭幾次聚會。
雖然不願承認,但八叔公不得不說,林氏能有如今的局面,林清婉占瞭一大半的功勞。
所以她再帶著林玉濱回族時,他沒再敢給她找麻煩。
八叔公都如此瞭,何況其他族人?
大傢都對姑侄倆表現得親近尊敬得很。
林玉濱一時沒適應,等反應過來後就想,這就是威望瞭吧。
她和姑姑從未變過,但她們剛回來時,族人什麼樣的態度都有,大部分人都想從她和姑姑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少不人雖敬畏她們,卻也是因她們出自嫡支之故,真正因她們自身而敬畏的,一個也沒有。
但不過兩年多的時間,如今她和姑姑走在族中,看到的再不是躲在暗處的竊竊私語,而是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
林玉濱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道:她也要做這樣的人。
總有一天,她也會讓人這樣尊敬她,不是因為林氏,也不因為父親和姑姑,而是因為她自己。
林清婉不知林玉濱的感慨,她此時正在給她挑過兩日出去拜年要穿的衣服。
林玉濱出孝瞭,從今年開始便可以出去走親訪友拜大年瞭。
所以林清婉要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光是年裡,她就給林玉濱做瞭六套衣服,還不算打的首飾。
這兩年多來,一直節儉的林玉濱看瞭不由咋舌,“姑姑,您這是發大財瞭?”
“沒發大財,但打扮你的錢還是拿得出來的。”林清婉笑瞇瞇的道:“這兩年你穿得素凈,可再過不久你就要及笄瞭,女孩傢最自在的就是這幾年瞭,現在不打扮要等到何時?”
一旁的林嬤嬤深以為然,點著頭勸林玉濱,“大小姐,姑奶奶說的沒錯,趁著年輕自在,想怎麼打扮就怎麼打扮。不然等你嫁瞭人,規矩就多瞭,到時候要穿什麼,戴什麼都得思量。”
林清婉就笑:“以後我給你找個輕快一點的婆傢,讓你嫁瞭人也能想穿什麼就穿什麼,想戴什麼就戴什麼。”
林嬤嬤就笑道:“那姑奶奶可得睜大瞭眼,這樣的人傢可不好找。”
林玉濱臉色微紅,但還是仰著頭驕傲的道:“我又不是紙糊的。”
所以就算婆傢不輕快,她若有能力,又有誰能欺負瞭她去?
林清婉沒想到她現在有瞭這樣的覺悟,驚喜的看著她,“玉濱說的沒錯,以後若有人欺負你,無關大雅的能忍就忍瞭,有些事卻不能平白受氣,你先懟回去,打不贏回來找姑姑。除瞭我,還有你五叔他們呢,族裡你那麼多堂兄弟,他們也不是擺設。”
“哎呦,我的姑奶奶,您這是教的她什麼呀,”林嬤嬤忍不住跺腳,“別教出一個混世魔王來,這結親結親,還是結的和氣。何況大小姐還是晚輩,怎麼能跟長輩對著幹呢……”
林玉濱扭頭對林清婉吐吐舌頭,躲到一邊去瞭。
林清婉就笑著安撫林嬤嬤道:“我知道,所以前提不是說瞭嗎,無傷大雅的能忍就忍瞭……”
“有傷大雅也不能鬧啊,”林嬤嬤憂心道:“大小姐將來若受瞭委屈可以回來說嘛,傢裡人總會給她出頭的,她一個做人媳婦的怎麼能跟婆傢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