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瞭三月,春風才遲遲的吹過幽州,冰雪慢慢化開,青芽努力的突破泥土,在一片枯黃中尤為顯眼。
有瞭一株嫩草,一夜過後,人們睜開眼睛時便看見地上已是嫩綠一片,春風拂過,大傢臉上都不由帶瞭笑容,腳步都輕快瞭起來。
春天又到瞭,去年一年邊關安穩,雖依然有劫掠的事發生,但卻不再有成群的打草谷,甚至劫掠,對方也沒敢殺人和搶人。
雖然生活中還總有各種不如意,但比起以前可好太多瞭。
兀自感嘆瞭一會兒,見隔壁的鄰居已經扛瞭鋤頭出門,大傢便也默默地回屋拿上農具。
這時節的互市淡瞭許多,待過瞭春耕後才會熱鬧起來。
所以這做生意其實也講究天時。
有地的要忙著春耕,沒地的則要去找其他工作,牧民則要去挑選幼崽,現在幽雲兩州消耗的牛羊不少,甚至這東西還能賣給客商,讓他們賣去中原。
所有人都充滿瞭幹勁兒,林清婉則懶洋洋的靠坐在院中的躺椅上,正犯春困。
他們要忙著春耕,她反倒清閑下來瞭。
想著京城裡現在也忙著春耕的事宜,她懶得回去被人抓壯丁,原定於三月底的行程便往後無限推延瞭。
她打算留在幽州這裡再與遼國聯絡聯絡感情,順便再去雲州巡視一圈,待四月底再啟程回去。
那時京中要忙的也快忙完瞭。
武侍郎沒想到林清婉也會如此躲懶,一連笑瞭好幾天。
正當林清婉正沉溺在春風中時,一匹快馬直接入城,直奔林傢別院而來。
是蘇州來的信件。
江錢不敢怠慢,連忙拿瞭信交給易寒。
白楓將人推醒,易寒這才將信遞上來,“姑奶奶,是蘇州來的信,快馬來的。”
林清婉連忙接過,拆開一看,微微驚愕,然後眼中就漾開笑意。
白楓和易寒看出是好事,提著的心微微放下,林清婉收起信道:“大姐兒懷孕瞭,胎已坐穩瞭。”
也就是滿三個月瞭。
林清婉暗自算瞭一下時間,不由咋舌,這倆人顯然是剛出國孝就懷上瞭啊。
林清婉是官,林玉濱也有爵位,所以是要守一年的。
林清婉很高興,尚老夫人和趙氏也很高興,因為這個孩子會姓尚。
可尚明傑卻鬱悶不已,怎麼才出國孝就懷上瞭,他還想帶著表妹去杭州遊玩呢。
因為懷孕,現在哪兒都去不瞭瞭。
不過見祖母、母親和表妹都那麼高興,他便隻能將鬱悶壓在心底瞭。
易寒問,“姑奶奶可要回蘇?”
林清婉高興的轉瞭兩圈,停下腳步想瞭想道:“不急,她估計要到十月才生產,我們八九月再回去。”
林清婉沉吟片刻後道:“將武侍郎請來,我有事與他商議。”
她打算提前退休瞭。
武侍郎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半響才磕巴道:“大,大人您說什麼?”
林清婉瞟瞭一眼他沒出息的樣子,再次道:“我說讓你選個人接你的位置,留守幽州和雲州,我推舉你做理藩院尚書,我要致仕瞭。”
武侍郎咽瞭咽口水問,“怎會如此突然?”
像林清婉這樣年輕,在尚書的位置上坐十幾二十年是正常的事,雖然林清婉暗示過他會是她的繼承人,但他覺得他能在十年之內接手就已經算快的瞭,結果沒想到林清婉竟是現在就交給他。
林清婉就笑道:“也不算突然,我不是早讓你試著處理理藩院內務瞭嗎?我看你學得很好,我再帶你一段時間應該就沒問題瞭。”
武侍郎糾結,他不知道此時表忠心,坦誠自己沒有奪位之心還來不來得及。
林清婉淡淡地瞥瞭他一眼,問道:“怎麼,武侍郎是心中膽怯,不敢接這個位置瞭?”
那倒不至於,好歹為官多年,在侍郎這個位置上也坐瞭挺久瞭,他怎麼會怕?
隻是林清婉此時致仕他真的有點怕啊。
他猶豫著問道:“郡主為何此時致仕?”
林清婉就笑道:“放心,我不坑你,隻是我傢又要添丁,所以想回去帶侄孫瞭。”
武侍郎看著林清婉還年輕的面龐沒說話。
半響他才道:“隻怕陛下不會答應。”
“那院中的事務也都交給你,隻要武侍郎不介意就好。”
有的人辭官,三五年也辭不下來,這個時代到底不比現代,可她已隱隱有感覺,哪敢再耽擱下去,所以想盡早安排好。
哪怕不能辭官,將事交給武侍郎來做,先讓他掌住理藩院總是好的,便是有意外,理藩院也不至於混亂。
武侍郎不知道這一點,但也看出林清婉致仕的決心瞭,能更上一層他當然是開心的,雖然惋惜林郡主在此時致仕,但他還是聽命的去處理瞭。
他沒有隻選一個下屬來接他手中的事務,而是選瞭兩個,一個放在幽州,一個放在雲州。
都直接對他負責。
林清婉見瞭暗自點頭,贊許不已。
她幫著培養人才,等這邊終於能放手給底下人時已是七月份瞭。
林清婉帶著武侍郎辭別徐將軍等人回京。
在回京前,她已上書辭官,並推舉武侍郎接任理藩院尚書。
皇帝收到她的折子時隻當她是在開玩笑,沒往心裡去,丟到瞭一旁不理。
誰知道人回到京城後入宮述職,談完瞭正事她又提起瞭這事。
皇帝就看著她疑惑道:“三妹做得好好的,怎麼要辭官瞭?莫非覺得自己是女子,不該在朝為官?”
林清婉就笑,“自然不是,隻是想回鄉含飴弄孫,不想再東奔西走,還請陛下恩準。”
“朕不準,”皇帝道:“三妹大才,若不為國所用實在可惜瞭,你要想看侄孫,把縣主一傢接進京裡來就好,何必辭官?”
皇帝不欲多談,卻也知道林清婉是真的想辭官瞭,想瞭想,便將她之前的折子找出來,批復後又明折發下去。
於是,第二天朝會上所有人都知道林清婉辭官的事瞭。
但今天林清婉沒提,皇帝也沒提這事,大傢便隻當沒發生過。
待下瞭朝,任尚書連忙追上林清婉,“婉姐兒,可有空與我去品一杯茶?我那有今春新進的龍井茶。”
狄尚書正好走過聽到,便默默地移瞭過來,一本正經的道:“正好我也有空,兩位尚書不如一起?”
任尚書就橫瞭他一眼道:“你出茶葉?”
狄尚書就笑道:“任尚書不好厚此薄彼吧,怎麼請得林尚書,就不能請我?”
“婉姐兒是我侄女,難道你也是我侄子?”任尚書吹胡子瞪眼道:“何況你從我那裡順走的茶還少嗎,統共就四兩茶葉,每次我一泡你就順著味兒招來,我一半的茶都是你喝的!”
“哎呀呀,你我好友幾十年,難道還比不上那點茶葉?”
“誰跟你好友瞭,昨兒為著疏通河道的事,你還跟著戶部駁我呢,有你這樣的好友嗎?”任尚書嫌棄的揮手道:“去去去,要茶沒有,白水倒有一壺。”
說罷扯瞭林清婉就走。
林清婉回頭對狄尚書笑笑,跟著任尚書走瞭。
狄尚書愛茶是在朝中出瞭名的。
林清婉跟著任尚書去瞭工部,他親自燒瞭水給她泡茶,一邊等茶的功夫一邊笑道:“我等不比你,你們林傢是有自己的茶園的,多少好茶都喝得,我們要買可得花費不少的力氣。”
林清婉就笑道:“世叔要是喜歡,回頭我和傢裡說一聲,每年都給您留一些,您派瞭人去取便是。”
任尚書笑道:“那我就受瞭你這好意。”
他頓瞭頓後問道:“昨晚宮中整理折子的值官傳出風聲,說你上折辭官瞭?”
林清婉頷首,“陛下駁回瞭。”
任尚書就看著她的眼睛問,“你還打算上書?”
林清婉對他微微一笑,“世叔,我是真想回鄉的。”
“那也不能辭官啊,”任尚書嘆息道:“我知道你這孩子心氣高,看不慣男尊女卑,女子在朝為官艱難,大傢面上和氣,私底下鬥來鬥去的不少,你不免受瞭委屈……”
林清婉連忙道:“世叔誤會瞭,我不是為此而辭官?”
“果真?”
林清婉點頭。
任尚書微微蹙眉,“那你就更不能辭官瞭,女子本就艱難,朝中隻有你與鐘郡主兩位女官,你再辭官,朝中的官員隻會說你扛不住壓力,而外面的人隻會猜測你能力不足,那不是讓女子在這世上更艱難嗎?”
林清婉:“……世叔倒是挺為我們女子考慮的。”
任尚書就瞥瞭她一眼道:“可不是我為你們考慮,這不都是你心中所想嗎?不然你為何攛掇著長公主開女學。”
林清婉差點沒被口水嗆住,得,所以她能瞞過誰去?
任尚書繼續道:“何況陛下登基不過一年多,你此時辭官是覺得陛下不堪輔佐?這讓陛下和群臣怎麼看?”
林清婉連忙道:“我是一力支持陛下的,世叔怎會如此想?”
“你要是年紀已長,到瞭我這個歲數也就罷瞭,辭官還算說是年老體衰,要祈骸歸鄉,可你正當盛年,朝中有幾人比你年少?那你是為何辭官?”任尚書上下打量她道:“你又無病無痛,且也無傢室拖累,整個林氏都是你做主,連族中反對這樣的理由都找不出來,除瞭不願輔佐陛下還有什麼理由?”
林清婉正要說話,任尚書便繼續道:“含飴弄孫?你那侄兒才一歲多,另一個還未出生,你又這麼年輕,誰信你是真心回去帶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