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站在陸氏旁邊,眉目平靜帶笑地看著齊茹被夏竹領瞭進來。
不過是個把月沒見面,被陸氏攆去莊子裡的齊茹卻好像變瞭許多,不但清減瞭,連原來的氣焰也收斂瞭不少,看起來死氣沉沉的。
“女兒給母親請安。”齊茹在離陸氏三步遠的時候,已經跪瞭下來,規規矩矩地行禮,目不斜視,仿佛眼裡隻看到陸氏。
陸氏看著她溫和笑瞭笑,輕聲說“起來吧,在莊子住瞭這麼些日子,委屈你瞭。”
齊茹跪著不起,額頭碰地,真誠地說“女兒一點兒也不委屈,是女兒不懂事做錯事,母親教導女兒,是為瞭女兒好。”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回來瞭,以後就別再犯錯瞭。”陸氏低眸看著齊茹的發心,心想這二姑娘去瞭一趟莊子,讓人教瞭教規矩,倒是乖巧瞭不少。
“是,母親。”齊茹乖順地回道。
“起來吧!”陸氏說“你姨娘之前做錯事,讓你父親罰瞭在齋堂思過,最近身體不怎麼好,所以才讓你回來,你一會兒和敬哥兒一塊兒去看看她吧。”
齊茹收攏在衣袖中的雙手微微一緊,早在回傢的路上,去接她的婆子已經大約跟她提瞭一下,因為敬哥兒頂撞瞭陸氏,被齊正匡罰瞭去齋堂,是陸氏心慈,才讓她回來去見連姨娘一面。
見一面……
不管是陸氏還是那個婆子,說的話都很含糊,但她聽得出來,陸氏之所以願意讓她回來,肯定是因為連姨娘不行瞭,不然何必這麼著急趕回來見一面呢?
想到這一個可能性,齊茹心底一陣絞痛。
秋雁帶著敬哥兒進來,自從連姨娘被禁足之後,陸氏便將齊敬身邊的丫環全都換瞭,選瞭自己調教出來的去服侍他,齊敬頭兩天還不樂意,吵鬧不休,陸氏讓人不去理會他,由著他在房裡哭鬧瞭兩天,餓瞭兩天,這才不敢再放肆。
齊敬一進門便見到齊茹,立刻撲瞭過去抱住齊茹,哭著叫道“姐姐,你回來瞭。”
“敬哥兒!”齊茹眼眶微紅,想將齊敬摟進懷裡,但這裡還有陸氏,她忍住沖動,摸瞭摸齊敬的頭,低聲說“你還沒給母親請安呢。”
齊敬怯怯地看瞭陸氏一眼,自從連姨娘被禁足之後,他開始懂得這個傢裡原來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姨娘說瞭算,眼前這個女人比姨娘還要厲害,如果他不乖乖聽話的,肯定也會被關瞭起來。
他跪下去,乖乖地行禮。
陸氏也不想在這時候和他們姐弟倆計較什麼,點瞭點頭“起來吧,我這兒沒什麼事兒瞭,你們姐弟倆就去見見連姨娘吧。”說完,給迎荷和秋雁使瞭個眼色。
齊茹拉著齊敬恭順地答是,便跟著迎荷她們去瞭齋堂。
一直沒有開口的齊莞看著齊茹的背影,秀眉輕蹙,沒有因為齊茹變得乖巧聽話而安心,反而覺得這樣的齊茹更讓人警惕。
最令她感到不放心的,是齊茹從進門到離開,都沒有看過她一眼,這跟平時的齊茹可真是大不一樣。
“茹兒性子變瞭!”陸氏輕輕一嘆“果然還是需要磨練的。”
齊莞搖瞭搖頭。“本性難移,隻怕未必真的想通瞭。”
陸氏拿著茶盞,吹瞭吹茶末,寒聲說“想得通也好,想不通也罷,她在這個傢還能怎麼蹦醚?做人就該認清自己的位置,她若安安分分地,將來出嫁我倒也不會虧待她。“以她所瞭解的齊茹,是不可能安分的。齊莞在心裡暗咐,不過如今她真不好說什麼,還得看齊茹接下來怎麼做。
“娘,紅袖兒那件事就這麼過去瞭?”她始終覺得紅袖兒小
產,就算是紅珠兒下藥,但絕對還有幕後的人。
陸氏說“紅珠兒狡辯自己是冤枉的,可又說不出為什麼她拿去的食物有問題,這要怎麼相信她。”
齊莞沉默,既然紅珠兒已經被打出去瞭,那很多線索就斷瞭,想要找出那個真正下藥的人,恐怕要費一番心力才是。
她看瞭陸氏一眼,決定這件事暫時不跟母親說,如今最重要的,是讓母親保持樂觀愉快的心情,這樣對針灸才有效。
“娘,這段時間,您應該讓父親多在上房留宿才是。”齊莞小聲在陸氏耳邊說著,就算她怎麼努力醫治,齊正匡不留宿在這裡,那也是白搭。
陸氏愕然地瞪瞭齊莞一眼“你一個姑娘傢,怎麼說出這樣的話!”
“姑娘傢怎麼啦,又不是真的什麼都不懂。”齊莞說道。
“你以後不許再說這樣的話!”被女兒這樣提醒,陸氏就算已經為人母,也覺得不好意思。
齊莞掩嘴輕笑“是,娘。”
齊茹跟著迎荷出瞭上房,一路往齋堂走去。
她知道自己如今一言一行都被看在眼裡,更知道今時不同往日,連姨娘莫名其妙就失去所有父親的寵愛,就連父親最疼愛的長子,也被控制在陸氏手裡,她這個雖名為嫡女,實則依舊是庶女的二姑娘,更別想在陸氏眼皮底下做出什麼事兒。
在回來的路上,她已經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一定要沉住氣,一定要小心翼翼地不讓陸氏再挑出什麼問題。
她既然已經回來瞭,就不會再被送去莊子裡。
齊莞讓她受到的苦,她遲早會還給她,但不是這個時候。
“姐姐,你還會不會被送走?”齊敬跟齊茹不同,畢竟年紀還小,有些話明知道不該在某些人面前說,但還是會忍不住。
齊茹看瞭前面兩個丫環一眼,笑著對齊敬說“隻要我聽母親的話,不再犯錯,就會一直住在傢裡。”
“那我們能不能把姨娘接回來?”齊敬又問。
“姨娘做錯瞭事情,是要受到懲罰的。”齊茹低聲說。
齊敬還想繼續開口,齊茹重重地捏瞭一下他的手看瞭看前面的人。
終於安靜瞭下來。
連姨娘因為病得起不來床,便在齋堂後面的後罩房養病,迎荷將齊茹姐弟領導門外,開門讓他們進去自己則和秋雁守在門外。
屋裡有一陣令人作嘔的酸臭味和餿味,因為齊正匡不讓任何人過來服侍連姨娘,跟不允許別人過來看她,連姨娘已經有半個月沒法自己打水洗澡,就是如廁,也隻能在屋裡連打掃都沒氣力。
看到本來風光無限的姨娘落得如此境地,齊茹心中一陣悲痛她有時候是怨姨娘不懂收斂,可到底是自己的親娘,就算做錯什麼事情,父親也該看在姨娘生瞭敬哥兒的份上啊。
躺在床上的連姨娘並不知有人進瞭屋裡,她艱難地爬起身顫巍巍地伸出皮包骨的手想要去拿放在床邊矮凳上的茶水。
“咳咳咳咳”她猛烈咳瞭起來,被齊正匡踢傷的胸口一陣劇痛。
有血絲溢出瞭嘴角,連姨娘麻木地拿出枕頭底下發臭的絹帕擦去。
齊茹看得淚流滿面,這還是她的姨娘嗎?
她離開的時候,連姨娘還養得膚白體潤,就算是不年輕瞭,可風韻猶存怎麼會成瞭如今這模樣,明明三十歲都未到,卻像個六十歲的老嫗……………,
“嗚嗚,姨娘。”齊敬忍不住嚎哭出聲,看著床上的人不敢上前,深怕認錯瞭人。
好不容易拿到茶杯的連姨娘聞聲一顫手裡的杯子滾落到地上,她不敢置信地抬起頭,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一對子女,全身都顫抖起來,眼淚止不住地湧出眼眶。
齊茹再也忍不住大步來到床邊“姨娘,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你身邊的丫環呢,竟這樣偷懶……”
連姨娘嚎哭出聲“我的兒,我的兒……”
齊敬也跟著大哭起來。
母子三人哭瞭一通,齊茹先止住瞭眼淚“我去讓丫環進來為你收拾。”
連姨娘急忙搖頭拉住齊茹,虛弱地說“沒用的,這是那女人故意的,以前我以為她活不過這兩年,所以小瞧瞭她,誰知道去瞭一趟錦州城回來,她反而什麼病都沒有瞭,傢裡那些狗奴才見風轉陀咳咳……………,誰還敢逆她的意,跑來討好我?”
“那父親呢?”齊茹急聲問,姨娘自幼就服侍父親,父親多少也念舊情吧。
“老爺肯定是那女人不讓老爺來看我,茹兒,姨娘就要不行瞭,以後敬哥兒要交給你,你一定要想辦法,讓他成為齊傢以後的當傢,你父親沒有嫡子,敬哥兒是長子,沒人能越過他的。”
姨娘,你就別去想這些瞭,趕緊治好身體重要。”齊茹道,將來齊傢究竟是誰當傢,哪裡是他們能說瞭算。
連姨娘大口喘著氣“我不甘心!我被陸氏那賤人害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要是將來我的兒子成瞭齊傢怕族長,肯定能活活將她氣死,茹兒,你是未來的世子夫人,你一定要扶持你弟弟。”
齊茹本想責問她隻想著敬哥兒,卻沒想過她這個女兒,可看到連姨娘垂死的病態,始終不忍說什麼“我知道瞭,姨娘。”
“不能放過陸氏那個賤人,我要她不得好死,敬哥兒,你以後一定不許孝敬她!連姨娘像交代遺言似的說道。
齊敬用力點頭“等我長大瞭,就把她趕出去!”
連姨娘滿意地點瞭點頭,最後,才無力地說“我想見一見老爺,茹兒,去,帶著敬哥兒,去將你們父親請過來,無論用什麼方法。”
“好,好,我這就去!“齊茹說。
連姨娘掙紮要起來,讓齊茹幫她梳瞭個頭發,換瞭一套勉強算是幹凈的衣服,然後催促姐弟二人去找齊正匡。
隻是,姐弟倆還沒找到齊正匡,連姨娘就已經咽氣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