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櫻借著月光將人打量瞭一遍,一臉茫然。
不認識,沒見過。
卻見男子忽然抽出瞭一把劍,搭在自己的肩窩處敲瞭敲。
江櫻愣瞭一下之後,恍然瞭過來。
原來是他……
這把劍,她是極有印象的。
那晚,就是這樣橫在自己的脖子旁。
隻是沒有想到的是,幾日下來,他竟一直住在晉起傢中。
“近日一直在養傷,還沒找到機會跟你道謝——”宋元駒笑著道。
“……道謝?”
江櫻臉色有幾分古怪,當晚的情況,她被人拿劍指著,對方重傷昏迷過去……這怎麼說,都好似跟道謝二字扯不上關系吧?
“那晚若非你驚動瞭恩公,我隻怕已經沒命瞭。”
江櫻默然瞭片刻,忽然就成瞭搭線的中間人,這種感覺是怎麼回事?
宋元駒直起身道:“不早瞭,我先回去歇息瞭,你接著賞月。”
江櫻僵硬地點點頭,總覺得這景象有幾分違和。
為什麼她要跟一個幾日前拿劍指著她的陌生人,以這麼和諧平靜的方式交談著?
“我姓宋,你以後可以喊我宋大哥。”跳下墻之前,宋元駒扭頭揚唇一笑。
“嗯,宋大哥。”
喂,她到底在說什麼啊!
為什麼要喊他宋大哥?
※
次日早,江櫻起床穿戴好之後,才猛然記起來昨晚韓呈機跟她說的話——今日不必去上工。
思及此,江櫻便去瞭廚房準備早飯。
準備到一半的時候,莊氏起瞭身。
“今日就不出去瞭。昨個兒有官兵過來過。說近來三日不許在街邊擺攤,想來是來瞭什麼大人物要四處瞧瞧罷……”吃飯的時候,莊氏跟江櫻說。
附近的幾個鎮子,連帶著肅州城裡,這幾日都是戒嚴的狀態,除瞭鋪面之外,小販們都被勒令不許擺攤。
江櫻聽瞭就點點頭。也沒太在意。一勺一勺的吃著玉米粥。
飯後,江櫻閑來無事,將院中的小菜園澆瞭一遍水。
然後發現前幾日梁文青送來的小茴香。已經曬幹瞭。
待磨成粉,當做孜然粉來用,味道差不瞭多少。
思及此,江櫻忽然就有瞭吃烤肉的想法。
正巧今日奶娘和她都無事可做。
在吃東西這方面。江櫻向來是言出必行的,跟莊氏商量過後。便開始著手準備食材瞭。
食材備好之後,江櫻在院中轉悠著,打算自制一個建議的烤架。
莊氏問清瞭她的要求之後,單手一指院中角落。道:“不如就用那個吧!”
江櫻順著莊氏所指的方向瞧去,看到瞭一個……青石牛槽。
“抬出來刷洗幹凈,在裡頭添上柴火。好用著呢!”
江櫻聽瞭笑道:“用炭好些。”
柴火燒出來的火勢不如炭火來的穩定,更適合燒烤。
“那我去把牛槽搬過來——”莊氏說話間。已經擼起瞭袖子。
江櫻忙地上前幫忙,心裡有些沒底,覺得就憑她和奶娘兩個人,要搬動這麼個大牛槽,隻怕有些困難。
可結果……
江櫻望著莊氏以氣吞山河之勢,一個人就將牛槽搬瞭起來且健步如飛的模樣,深深的震驚瞭。
她知道奶娘力氣大,可不知道竟然是到瞭堪稱神力的地步!
江櫻忽然就有瞭一種,從所未有的安全感。
桃花鎮集市大街上,半天都不見一個行人,冷清非常。
一輛青佈馬車平緩的駛來。
車廂中,一身深灰素色廣袖佈袍的孔弗透過一側的小窗朝外看瞭一眼,不禁暗暗皺眉。
這一上午,從肅州城出來,接連過瞭三個鎮子,不外乎都是這副冷清的模樣。
石青嘆道:“韓刺史真是煞費苦心。”
狄叔撇撇嘴,“先生出來就是想瞭解一番各處的風土人情,他倒好,恨不得將能走動的活物都給戒嚴瞭才好,如此還有什麼風土人情可瞧?”
石青看瞭一眼嘴上從不饒人的狄叔,訕訕地笑瞭一聲。
韓刺史這麼做,確實是太過瞭。
“應當不是韓刺史的意思。”孔弗無奈地笑瞭一聲。
韓旭從不會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而且韓刺史抱病在身,據說去瞭城外明光寺祈福。
若非如此,隻怕二老爺韓榮也做不得主,讓二房的公子韓呈明前來陪行。
說曹操曹操到,這時就聽得馬車外傳來瞭少年恭謹的聲音,說道:“孔先生,眼下已是到瞭正午,該是用午飯瞭。這桃花鎮地方太小,沒有上的瞭臺面的酒樓,不若折回城中,由晚輩尋一處酒樓設宴招待先生——”
這聲音雖是恭謹,但說話人的臉上,已是盛滿瞭不耐煩。
真是不理解這所謂的聖人,為何非要來這等窮鄉僻壤,他騎馬跟在後頭,可是吃瞭一路的塵土!
少年人正煩心不已,卻聽馬車中傳出瞭孔弗的聲音,“老夫還想四處看看,韓二公子不妨先帶隨從回府罷。”
韓呈明一聽這話,臉色頓時就變瞭,竭力維持住聲音裡的笑意,道:“怎可如此,晚輩既然說過瞭要好生招待先生,怎能一人回城?”
“說的好像不是死皮賴臉非要跟來似得……”狄叔低聲嘟囔瞭一句,石青聽瞭竭力忍笑。
孔弗顯然不吃韓呈明這一套,依舊是笑呵呵的儒雅模樣,道瞭一句:“無妨,今日老夫應當不回城中,還要勞煩韓二公子代老夫謝過韓二老爺的好意才是。”
韓府的一幹隨從們,都覺得這話裡似乎含瞭些趕人的意思。
都說這位孔先生從不會將人分為貴賤兩等,主張是乃是眾生平等,若是得瞭他青眼的,就是草莽匹夫。他也樂意相交。反之,但凡是他覺得,縱然是世傢傢主,也不會理會,眼下看來,好像當真如此。
韓呈明不過是剛過十四歲的少年,又是自幼養尊處優。何時受過這等待遇。韓呈明臉色幾變,最終還是沖著馬車一抱拳,道:“既是如此。那晚輩便先行告辭瞭!”
說罷,便調轉瞭馬頭,帶著一群隨從們揚塵而去。
孔弗依舊是一副含笑的模樣,石青卻是暗暗搖頭。
晉傢韓傢兩傢的公子。怎地都養成瞭這麼一副性子……
說是名門之後,卻是越發的沒用名門之風瞭。
倒還比不過那位……
石青腦海裡忽然就閃過那雙蔚藍色的眼睛。
那樣的談吐和穩重。才是他想找的人。
隻是,終究是敵不過晉韓兩傢的滔天勢力……
石青惋惜非常地嘆瞭口氣,目光不經意的往外投放而去,霎時間。眼睛就亮瞭起來,“師傅,您看那不是晉公子嗎?”
“晉公子不是回京瞭嗎?”狄叔疑惑地說道。
晉覓臨走前那副忿忿不平的嘴臉。他可還記得清清楚楚的呢。
“不是,是那位晉公子!”石青忙道。
孔弗抬眼瞧去。果見不遠處的當鋪前,走出來瞭一位身材欣長卻身著簡易短褐的少年人。
“師傅,說起來已是許久未見晉公子瞭,不妨一敘!”石青顯得格外興奮。
狄叔無奈地看瞭石青一眼。
石青有大智,比之其師兄也完全不遜色,有著助英雄謀天下的夙願,但偏生對這麼一個名不經傳,要啥沒啥的少年人格外投緣。
偏偏先生還笑著跟他說,石青有一雙慧眼。
孔弗已命瞭車夫停馬。
石青一下瞭車,便朝著前方的身影喚道:“晉公子請留步!”
晉起聽出瞭對方的聲音,面色從容的回過頭去,見孔先生也在,便拱手施禮。
“不必多禮。”孔弗笑呵呵的虛扶一把。
“來之前就在想,晉公子好似就住在桃花鎮上,沒想到真的就遇著瞭,當真是巧的很。”石青笑著說道。
晉起微微一笑,沒有多言,但渾身的氣勢,卻是收斂的幹幹凈凈,讓人感受不到半分傲慢。
石青越發覺得眼前的人實在不凡,眼睛越發的亮瞭。
孔弗說明瞭來意,是想瞭解一番當地的風土人情,做州志之用,話罷又問晉起可有閑空,帶他四處走走。
晉起自是樂意。
一行人便徒步而行,馬夫牽著馬車不緊不慢的跟在身後。
偶爾有行人瞧見,也隻是嘆一句馬車罕見,並未認出孔弗是誰。
孔弗的名字舉國上下無人不知,但真正見過他的,卻少之又少。隻是許多讀書人,傢中會高懸畫像,用以膜拜之用。
桃花鎮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一行人逛瞭小半個時辰,狄叔眼瞧著孔弗額角冒瞭汗,便提議道:“先生,不若先歇息片刻,吃杯茶水吧。”
石青道:“既然來瞭,不如去晉公子傢中小坐片刻,不知晉公子介意與否?”
狄叔聞言嘴角一抽——他怎麼覺得石青越來越不要臉瞭呢!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瞭,你還問人傢介意與否?
晉起聞言便道:“若孔先生不嫌寒舍粗陋——”
“無妨,無妨。”孔弗笑笑點頭。
然而行瞭百十來步,卻忽然停下瞭腳步。
石青忙問:“師傅,怎麼瞭?”
狄叔和晉起也下意識的跟著停步。
隻見孔弗面帶疑惑的吸瞭吸鼻子,而後在幾人茫然的註視下,正色道:“哪裡來的香味兒……”
狄叔的面孔一陣扭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