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大哥……”江櫻自窄巷而出,有些不自在的看著不遠處的晉起。
她其實真的不是故意跟蹤他的。
起初她是打算過來找他的,隻是沒想到半路上碰巧就瞧見瞭。
本也想著坦坦蕩蕩的跟上去打個招呼,但江櫻轉念一想,若是現在跟瞭上去,實在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隨他一起回傢。此番前來她是想同他好好地見上一面,最好是可以坐下來說一說話的那種——
所以若能一路不動聲色的尾隨,待他進門之後再敲門拜訪,便顯得很正當瞭。
可沒料到的是,眼見計劃就要成功,晉大哥的傢門就在眼前之時……卻忽然被發現瞭。
奇怪,她走的這樣輕,輕的自己都聽不到腳步聲,晉大哥是如何察覺的……
江櫻暗悔沒有沉得住氣,再將距離拉得遠一些。
江櫻正苦思冥想著該如何解釋自己這種近乎猥瑣的行徑之時,卻聽晉起開門見山地問她,“找我何事?”
還好不是問為什麼尾隨於我……
江櫻略略松氣過後,卻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總不好明說,是因為這幾日沒等到你來看我,所以我幹脆過來看你瞭吧?
“我就是……來看一看晉大哥你。”江櫻終還是沒找什麼借口,直言道。
晉起眉心微微隆起,看著約在七八步開外處的江櫻。
她雙手放在背後,素白繡淺粉桃花裙,上著蔥青色掐腰小襖,削瘦的臉頰上帶著笑,齊眉的額發上沾瞭雪片。站在那裡一眼望去,隻讓人覺著尤為羸弱,仿佛風雪再稍大一些,便能將她吹倒一般。
晉起靜看瞭她片刻之後,面無表情地說道:“有什麼話進去說吧。”
江櫻聞言眼睛頓時亮起,待笑意剛要展現到臉上之時,但見晉起還在看著她。便又瞬間給忍瞭回去。
直到晉起轉過瞭身往前走去。江櫻方抿嘴泄露出瞭一絲甜甜的笑意,邊邁著輕快的步子小跑著跟瞭上去。
……
江櫻跟著晉起來到堂屋中,下意識地將四周環顧瞭一番。
因此時天還未黑透。再加上門外的雪光映照,故屋內的光線尚算充足。
隻見屋中除瞭一張木桌,兩條長凳,以及桌上一套簡單的茶具之外。竟是再無其它擺設。
哦還有——右邊墻壁上掛著的弓。
隻見其上掛著的大小不一、材質不同的各種長短弓竟是有數十把之多,並排著幾乎掛滿瞭一整面墻。
江櫻來瞭興致。剛要開口說話,卻聽晉起丟來瞭一句:“先坐著——”
江櫻腦袋還未反應過來,人便已經老老實實地在條凳上坐下瞭。
見她如此‘乖順’的模樣,晉起微微動瞭動嘴角。而後便轉身進瞭隔間去。
江櫻也不多問,將手中提著的東西放瞭下來之後,便好好的坐在凳子上等著。
不多時。晉起便從隔間走瞭出來,手中多瞭一把冒著熱氣的銅壺。
他走到桌邊。取瞭一隻粗瓷杯,先是將杯子燙瞭一遍才又註滿熱水,推至江櫻面前。
而後自己便在江櫻對面坐瞭下來,整個過程都沒有說過一句話,更不必談‘喝杯水暖暖身子’等正常的言辭。
江櫻早已適應瞭他這‘惜字如金’的好習慣,絲毫不覺得哪裡不對。手握著暖熱的杯壁,直覺得熱氣傳到瞭心房中。
晉起也不著急,直見她將杯中的水一口一口的吃去一半,將杯子擱瞭下去,方開口問道:“說吧,找我何事?”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來看一看晉大哥,順便問一問晉大哥明日除夕可有什麼打算嗎?”說到此處,不待晉起回答便瞇眼一笑,繼而說道:“奶娘說若是晉大哥明晚沒有什麼事情的話,不如就去一江春咱們一起過除夕罷?”
晉起聽罷一時未有答話。
江櫻以為他是覺著自己唐突冒昧,而這邀請又顯得太過‘意圖不軌’,便忙地解釋道:“樊嬸和方大方二,還有春風方少爺他們也都在的,就是想著圖個熱鬧而已,沒有其它意思!”
說白瞭就是一群在肅州城‘孤苦無依’的人搭夥過個除夕。
不料晉起聽罷想也未想便斷然道:“不必瞭。”
江櫻愣瞭一下,而後拿一種‘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嗎’的表情看著晉起。
晉起微微錯開瞭目光不與江櫻對視。
江櫻頓時露出瞭恍然的表情來。
也是,晉大哥一看也不是喜歡與人搭夥過節的人,就算去瞭隻怕也融不進去……畢竟高嶺之花的性格擺在這裡。
這回倒真是她思慮不周瞭,一心隻想著能多些時間同男神相處,一時忽略瞭這一點。
既然如此,不去便不去吧。
反正隔得不遠,晉大哥不願去,她卻是可以隨時過來的——江櫻厚顏無恥卻自認為坦蕩的想著。
晉起卻像是看穿瞭她的想法一樣,道:“我明日不在城中。”
江櫻訝然問道:“晉大哥要去哪裡?”
別說晉大哥好像沒什麼親人,就是有,好似也沒有大年三十走親戚的說法吧?
“連城。”晉起答道。
江櫻頓時瞪大瞭眼睛,一張小臉上滿都是錯愕。
去……連城?!
這個時候去連城幹什麼?
而且連年都不過瞭,顯然是很著急的。
“那……什麼時候回來?”江櫻挑瞭個最關心的問題問瞭出來。
“說不定。”
江櫻又愣住瞭。
說不定……是什麼意思?
是可能,永遠都不回來瞭嗎?
這個認知讓毫無防備的江櫻腦海中有瞭短暫的空白。
待這段空白逐漸褪去,不由便著急瞭起來,問道:“晉大哥為什麼突然決定要去連城?”
是因為前段時間的瘟疫一事嗎?
可現如今事態不是已經平復瞭嗎——
難道說……
江櫻看著沒有說話的晉起,面色有些為難地問道:“晉大哥。我覺得京城的情況,應當不會比肅州好上太多。”
“本就無甚分別。”晉起抬手為自己也倒瞭一杯熱水,面色如常的說道。
現如今這天下四分五裂,肅州城縱然平靜,也不過隻是一時之象罷瞭。
更遑論韓傢此番本就未抱有置之事外的打算。
此次瘟疫襲城之事,較前世相比,對韓傢造成的打擊要小的太多太多瞭。
所以換而言之。今世的韓傢較前世而言。威脅力也大瞭太多。
實則他在找來紫蓊草之前便已經想過瞭這個問題。
且在秉定山中,他發現瞭有人在跟蹤自己——晉起直覺前日裡要取他性命的黑衣人跟此事脫不瞭幹系,因為他在肅州並無仇人。至於晉餘明,絕無可能在此時就對他動手。
唯一的解釋便是,早在更久之前他便被人盯上瞭,一直在暗下監視試探。而此次得知瞭他去秉定山取紫蓊草救瞭江櫻之後,越發確定瞭起初的疑慮。權衡之下,覺得除掉他來的更為周全。
有這些線索在,要想猜出對方是誰,已經不是難事。
但饒是如此。也並不阻礙他下決定救江櫻。
這一世,他既占瞭重生的優勢,那同樣也要承擔因為他的重生而帶來的所有改變。而非要以付出她人性命作為代價,來求取一時半刻的安寧平靜。這從不是他晉起的行事作風——更何況這條性命之於他而言,格外重要。
縱然日後,可能再無幹連。
“晉大哥?”
“……嗯。”晉起抬眸看向她。
江櫻略有些驚訝。
她方才如果沒有看錯的話,晉大哥竟是在走神?
“你方才……說瞭什麼?”晉起看著她問道,臉上略有些不自在。
江櫻隻得重復道:“我是說,既然晉大哥也認為京城與肅州城並無區別,那為什麼還要去京城呢?”
晉起思措著言辭,一時未有作答。
既然已經下瞭決定,那麼一些事情,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的好。
晉起正欲開口之際,卻聽江櫻搶在瞭前頭開口說道:“晉大哥,如果你覺得連城的野味價錢會比肅州城高的話,那你就錯瞭。”
晉起皺眉看著她。
這女人……說的都是什麼跟什麼!
而且還一副循循善誘的口氣、一臉‘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的表情……這麼自以為是真的沒問題嗎?
連城的物價高低,關他什麼事!
想到此處,晉起臉色一僵。
她該不會是以為他要……
這時便聽江櫻語重心長地嘆瞭一口氣,道:“晉大哥,如果你對我們店裡給你的價錢不滿意的話,你大可同我跟奶娘直說,我們再商議商議就是瞭,你委實犯不著跑去連城那麼遠的地方……而且連城比不得肅州,連城地勢平坦沒有山丘,城外的幾個林子也多是晉傢的,普通百姓是不許進去狩獵的。”
“……”晉起嘴角僵硬的已是說不出話來。
對她給的價格不滿意,為此要去外地?
他之所以收她的銀子,完全是不想被人覺得他對她太過特殊好嗎!
至於她究竟按的什麼價格來給,給瞭多少,他從來都沒在意過以至於一無所知!
晉起簡直為江櫻這超乎尋常的想象力深深的震驚瞭。
他從來都不知道,在她的眼裡,自己竟然是個如此小肚雞腸、為瞭多賺一星半點兒銀錢從而選擇在除夕之夜背井離鄉的男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