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夫人,勞煩派個丫鬟回縣衙一趟,將此事告知季大人,派官差前來處理——”江櫻對季夫人說道。
季夫人愣神的功夫,隻見一身海棠紅的江櫻已雙手提裙大步沖下瞭臺去,上前攔在瞭莊氏梁文青與那婦人之間,面朝婦人說道:“雖然不知我是於何時得罪瞭這位夫人,讓夫人執意要毀我及笄禮——但凡事都有個度,既然夫人如此蠻不講理滿口誣陷中傷之言,也莫怪我不給夫人留情面瞭!”
話罷轉頭看向莊氏與梁文青,道:“此時動手反倒顯得我們心虛,到瞭公堂之上也不占理,倒不如將此事交給季大人來秉公處理——”
莊氏憤然點頭,片刻之後卻又驀地反應過來,一把捉住江櫻的衣袖,手中佈料質地順滑柔軟,莊氏的臉色卻十分難看,滿臉不贊同地搖頭說道:“櫻姐兒,此時若報官使官差前來,定會鬧得眾人皆知,怕是——”
不待她說完,梁文青亦緊跟著道:“報官?報什麼官!你傻瞭不成!到瞭官府頂多也就關上幾月罷瞭,還不及我揍她一頓給你解氣來的劃算!”
“文青!住口!”梁平出聲呵斥道。
若非他這行事不經大腦的閨女方才言辭激烈,事情也不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惡化到這種無法控制的局面。
但是報官……卻是不行的。
至少不能是現在,讓官兵就這麼直接上門——
舉辦及笄禮當日出瞭亂子已是不妙,若還因此驚動瞭官府……便是真的要拿顏面來掃地瞭!
起初他借官府的名聲為的隻是壓一壓這婦人的氣焰,卻未想過真的要當場報官,而如今江櫻態度如此。怕也是被激昏瞭頭腦——
思及此,梁平皺眉沉吟瞭一刻,剛欲出聲,卻見江櫻徑直走向瞭門口處。
“櫻姐兒!”莊氏不知她要作何,連忙出聲喚道。
最平靜的還要數孔先生,得見江櫻不聽他勸阻走下臺去之後,卻也未再行勸阻。隻在上頭負手旁觀著——既如此。那他倒想看看他這個腦子幾乎不會轉彎的丫頭打算怎麼處理此事。
“阿櫻你去哪兒……!”梁文青眼見著江櫻就要走到門口,回神後也有些急瞭。
忽然意識到自己確實是沖動瞭……像是剛好跳進瞭別人設好的圈套裡!
現在一想,驚覺這婦人的目的定就是將此事鬧大到無法收場。偏偏又吃定瞭她們礙於顏面不敢讓外人或官府來插手此事!
……她實在是太不理智瞭!
梁文青懊悔之餘,連忙提步去追江櫻。
可若說阿櫻這是悲憤離場……似乎又有點不太像?
誒?
等等!
她在幹什麼?
梁文青瞠目結舌的看著伸臂將堂前兩扇大門合上的江櫻——
眾人皆傻眼看著這一幕。
這小姑娘……把門給關上瞭!
“耍嘴皮子鬥狠沒什麼用處,咱們還是交由官府來評斷對錯吧。”江櫻轉過身來靠著緊閉的門扉而立,小小的臉上一絲不茍。而後又對神色各異的眾賓客說道:“為免這位上門找事的夫人再說我聯合官府,還得請瞧見瞭整個經過的諸位夫人們留下做個證。在官差來之前,怕是要多耽擱諸位一會兒瞭——”
什麼?
這是……關瞭門不讓走瞭?
還讓這一幹人作證,她怎麼敢啊!
這傳瞭出去,及笄禮不是等同全毀瞭嗎?
按照常理來說。不是該息事寧人,囑托眾人萬不能將此事泄露出去的嗎?
怎麼還反倒讓她們做起證來瞭!
這姑娘……真是好大的膽!
眾人皆面面相覷。
殊不知,在江櫻眼中這場及笄禮已經被攪和的不成樣子瞭。要眾人守口如瓶,也是不現實的。既然如此帝裳。那她也不怕再攪的兇一些,總不能吃瞭虧受瞭辱還要打掉牙往肚子裡咽!
婦人實未料到江櫻會有如此舉動,見門被關的死死的,心下不免咯噔瞭一下。
“季夫人,有勞請丫鬟回縣衙一趟瞭——”江櫻依舊堵在門口,一副‘事情沒完誰也別想走’的表情,看著季夫人說道。
“這……”季夫人臉色猶豫,躊躇地看向梁平和莊氏。
虧她教瞭這丫頭這麼久的禮儀,到頭來怎麼還是亂瞭分寸呢……
倒不是她不想為江櫻做主,事情她原原本本的看在眼裡,豈會不知這孩子受的委屈,可若當真貿然去請官差,後果已是不言而喻……定會得不償失啊!
然而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莊氏也已有些拿不定主意瞭。
看著絲毫不打算妥協的江櫻,和一片狼藉的現場,她是恨不得將面前這個怨毒的婦人給生生撕碎才好!
可她尚存一絲理智,知道這麼做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她自己如何都不要緊,可她實在不想看到櫻姐兒身上自此之後便多瞭一份抹不去的污點……
至於梁平,他行事向來以謹慎周全為先,出瞭事首先想到的是如何修補,自然而然得便缺少瞭一種“豁出去”的決心——
但此情此景之下,若叫他規勸江櫻息事寧人卻又是無法開口的。
氣氛僵持不下間,卻忽聽有老人的聲音道瞭一聲:“好丫頭——”
口氣裡滿都是回神過後的贊賞之意。
眾人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說話的人是孔先生。
“石青,去請官差過來——”見季夫人拿不定主意,孔弗竟親自開瞭口吩咐。
石青愕然。
師傅怎麼能容著姑娘這麼做呢?
……斷然沒有這麼個寵法兒啊……
“還不快去?”
“呃,是……”見師傅再次出聲催促,石青隻得應下,滿頭霧水的往門外走去。
江櫻側身為他開門讓路。
“姑娘……”石青停頓瞭一下,臉色復雜地道:“姑娘放心。師傅總能想到補救的法子的……”
雖然他也沒什麼依據,但除此之外實在不知如何安慰瞭。
話罷便抬腳出瞭房門。
然而江櫻此時已未抱有什麼補救的心態,她隻知道,誰不讓她好,那她便也不能讓誰好!
“……罷瞭。”梁平皺眉看著莊氏輕輕搖瞭搖頭,算是默認瞭孔先生的決定。
莊氏得見此狀一咬牙,再沒任何顧忌的狠一點頭。後往地上啐瞭一口唾沫死死瞪著婦人說道:“你別以為真在牢裡關上幾個月就算完瞭。我莊雲萍今兒個不怕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先把話撩這兒瞭!——除非你滾出連城去,別讓我再瞧見你,不然你日後休想過上一天的安生日子!”
這是堂而皇之的威脅!
這話顯得囂張而目無王法。但稍一作想卻是人之常情。
毀瞭人傢姑娘的及笄禮,這完全算得上一樁深仇大恨瞭!誰肯草草帶過既往不咎,那才是真的見鬼瞭——
對上那雙恨不得將其扒皮拆骨的眼睛,婦人隻覺脊背上頓時冒出瞭一陣冷汗。
事態的發展越來越不是她所預料的那般簡單瞭……
但再如何囂張卻也不過隻是一戶尋常的人傢罷瞭。她不信這普天之下當真沒有王法可言瞭!
思及此處,婦人挺瞭挺腰板。絲毫不懼的模樣。
坐牢便坐瞭,最多不過兩三個月,皮毛也傷不著,能用此來交換算瞭值瞭!
姑娘傢的及笄禮有多重要。她是十分清楚的,一開始也沒想過能全身而退,總之這筆買賣她自認不吃虧就對瞭!
婦人越想底氣越足。臉上的表情當真也稱得上是一個大無畏,仿佛是做瞭一件替天行道的大好事一樣。口氣嘲諷地笑著說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所說句句屬實,縱然因此惹禍上身被污入獄,卻也問心無愧!”
“我去你娘的身正不怕影子斜!”莊氏大罵出口:“老娘活瞭好幾十年,就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女人!”
說罷狠狠呸瞭一口唾沫,這回卻是直直地飛到瞭婦人的臉上……
她生平最恨這些沒皮沒臉還自以為是的人瞭,而對付這種沒有道理可講的人,莊氏自認也無需講求禮儀道德,管那麼多呢,擼起袖子使勁兒揍唄!
而若非江櫻方才有言在先,讓她不要動手以免在公堂上不占理,此刻她定早已將面前這婦人揍得面目全非瞭!
吐兩口唾沫也不過隻是解一時之氣罷瞭!
江櫻看著這一幕,雖然有些不太贊同,卻也沒有出言阻止的打算……
“你,你竟然朝我吐口水!”婦人氣的面紅脖子粗,拿袖子抹瞭把臉,雖然不是個火爆脾氣,卻也忍不瞭如此羞辱,當即便作勢要動手。
卻聽梁平在一旁冷冷的提醒道:“這位夫人若敢動粗的話,隻怕不是單單在牢中呆上幾個月那麼簡單瞭——”
婦人揚起到半空中的手頓時僵住。
“……我呸!”莊氏順勢又是一口唾沫吐過去,一臉‘你能奈老娘何’的得瑟表情看得江櫻哭笑不得。
這麼粗暴低俗怕是不太好吧?
可她……還就真的喜歡這樣的奶娘!
婦人氣的簡直要跳起來瞭,可動瞭動嘴,似又拉不下臉來同莊氏‘對吐’,一時間臉色紅白交替,十分精彩。
再加上周圍的賓客們個個拿看好戲的神色低聲指指點點,婦人更是覺得臉上無光至極。
……本是來羞辱別人的她,怎麼反倒被人關起門來羞辱瞭!
而且,倒過來她還得被官差抓去坐牢!
這傢人……竟是沒一個人正常的,他們難道都不懂得顧忌的嗎?
他們憑什麼能這麼囂張!這麼豁得出去?
婦人腦中嗡嗡直響,隻覺得此刻站在這裡的她已近要將這輩子的臉都給丟光瞭!
忽然覺得這事辦的,似乎也不是那麼的值當瞭……
眼前忽有一道白光閃過,雙腿一軟,竟是昏厥瞭過去——
“……”
眾人望著倒在地上無人攙扶的婦人,再一次的目瞪口呆瞭。
“嘿,還裝起暈來瞭!”莊氏愣瞭一下,後好笑地道:“待到瞭公堂上一盆冷水澆下去,且看你醒是不醒!”
“好像是真暈瞭!”有婦人走近瞭彎腰探瞭探,說道。
江櫻愕然。
心理承受能力這麼差,還敢單槍匹馬來找茬?
真也是勇氣可嘉啊……
“……嘖嘖。”
一群擁有著看戲的熾熱八卦之心的婦人們,卻並無過多的同情心願意放在這位攪和瞭人姑娘及笄禮的女人身上,且有人出聲說道:“昏瞭也不怕,我們這麼多人看著呢!是她無理沖撞蓄意挑事在先,等官差來瞭,我給你們作證!”
令江櫻意外的是,這頭一個站出來說話的,竟是方才給她添瞭一隻銅釵滿面敷衍的婦人——
看來大傢對她的同情已經達到一個程度瞭……
“沒錯,大傢都瞧見瞭!別怕!”
眾人紛紛站出來表示願意作證。
大多是覺得這小姑娘及笄禮被毀已經很可憐,日後說親怕是都不太好說瞭,總不能再讓這蓄意滋事的婦人逃之法外——
“謝謝諸位……”江櫻感動不已,深覺人間自有真情在。
有孔先生的名號在,衙門裡很快便來瞭差役處理此事。
婦人被莊氏狠一掐人中清醒瞭過來,面對官差的質問,大約是知道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她狡辯,故痛痛快快的承認瞭。
結局自然是婦人被官差帶走,而梁平作為沉穩謹慎的一傢之主,搶在眾人前頭說道:“我一人前去錄供詞便可,你們且留下收拾吧。”
此時想必外頭已經有圍觀的百姓瞭,斷不能讓江櫻出去遭人指點。
至於莊氏與梁文青……為瞭防止不會在對薄之時血濺公堂,所以還是讓二人就此深藏功與名吧。
梁平隨著婦人被官差帶去縣衙之後,眾賓客們望著一片狼藉的現場,草草說瞭幾句安慰之辭,便準備開口請辭瞭。
“唉……”季夫人見狀滿面愁容的嘆瞭口氣。
她不是頭一回做正賓,卻是實打實的頭一回瞧見這樣亂糟糟的結尾……
按理來說,添笄才剛進行瞭一半,這場及笄禮都還沒有真正的結束。
“諸位不妨稍候片刻。”孔弗估算著時辰,一面對江櫻招瞭招手,一面笑著對打算離場的賓客說道:“尚有賓客未至,禮亦未成,怎好就此離去?”
眾人一怔。
還有賓客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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