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咱們去放燈。”華常靜笑著,一手端著河燈,一手護在上方,防止火苗被吹滅,小心翼翼地向著甲板上踱去。
江櫻也學著她的樣子將手護在上方,緩步跟瞭上去。
二人並排欠著身子,動作小心地將河燈放入水面。
因為畫舫往前行駛的作用,故而河燈剛一離開手心,便迅速地朝著後方漂流而去,待二人許願後張開眼睛之時,已是飄出瞭視線外很遠的一段距離。
“阿櫻——”華常靜轉過臉去,笑著喚道。
“嗯?”
華常靜張口,剛欲說話,卻聽得“咔嚓!”一聲巨響。
“啊!”
一聲木料斷裂的聲音憑空傳來,船身一陣劇烈的搖晃,華常靜一聲驚叫,忙地伸手抓住瞭江櫻一隻手臂!
“阿櫻!”
原本已經半邊身子離開瞭船外的江櫻堪堪被華常靜拽瞭回來。
不過瞬間,二人都起瞭一身的冷汗。
船身忽地又是一晃,二人不受控制地往後一倒,齊齊坐倒在瞭甲板上。
“可真嚇死我瞭……”華常靜餘驚未瞭的長出瞭一口氣,拍瞭拍胸口看向江櫻,見她也是一副堪堪回神的驚險模樣。
“怎麼瞭?”望著已經停下的畫舫,江櫻皺眉問道。
華常靜搖頭,爬坐起來:“不知道,咱們去前頭看看——”
“小姐!”
“姑娘您沒事兒吧!”
沒能在船艙內看到人的阿菊和雲璃滿面驚慌地小跑瞭過來,見到自傢主子都平安無事地站在甲板上,方才松瞭一口氣。
“前頭怎麼瞭?”華常靜問道。
阿菊哭笑不得地答道:“是小紅,非要跟著船夫學劃槳……也不知她的力氣怎恁地大,三兩下竟將人傢的船槳給劃斷瞭!”
“這傻丫頭凈會闖禍,本就不該一時心軟將她給帶出來的。”雲璃上前來扶住江櫻,一想到方才姑娘有可能遭受到的危險,便忍不住有些生氣。
“她人呢?”江櫻問道。
“在船頭抹眼淚呢,不敢過來,想是怕挨罵!”雲璃滿面無奈地道。
“這丫頭……能將船槳給折斷瞭?真也是有本領。咱們去瞧瞧。”華常靜不嫌事兒大的笑著,理瞭理皺掉的衣襟。
幾人去瞭船頭,果然瞧見小紅癱坐在船頭,手中握著僅剩瞭一半的船槳。耷拉著腦袋,不知哭是沒哭。
年約四五十歲的船夫大爺則是望湖興嘆,滿面惆悵。
“老漢我在水上呆瞭三十多年,就沒見過能有人把槳給搖斷的,那可是結結實實的新槳啊……”
“大爺。船上還有備用的嗎?”江櫻一臉尷尬地問道。
“哪有什麼備用的,這根可是好槳!”船夫大爺似乎隻想為他這條短命的新槳正名。
“現在怎麼辦,你想個法子吧?”船夫大爺重重地嘆瞭一口氣,將問題拋給瞭始作俑者的小紅。
小紅癟瞭癟嘴,一臉知錯的看向江櫻。
江櫻等人面面相覷,俱是哭笑不得。
……
半個時辰後。
娘子湖邊的一座月牙形拱橋上,不知何時多瞭三道佇立的人影。
三人俱是欣長挺拔的身形,氣質卻截然不同,或溫文儒雅猶如春風拂面,或揚眉遠望透著股江湖男兒的灑脫。再一位則是五官深刻冷毅,饒是氣場內斂,卻仍叫人不敢逼視,偏生又想多看兩眼。
分外惹目的三個人,引得路過的小娘子們不停地拋送眼神。
大膽些的,更有上前來塞送荷包玉佩等物者。
畢竟今日不同往時,遇到心儀者,理應鼓起勇氣送上信物,哪怕被拒,卻也不會遭人嘲笑詬病。
“誒。姑娘們,你們就別送瞭啊。”腰間佩劍的男子笑著道:“這兩位都是有主兒的人瞭,姑娘們還是省省心思去別處瞧瞧吧——”
“那公子您呢?”有大膽些的女子玩笑著問道。
“我啊?我都什麼年紀瞭,我早已娶妻。孩子都倆瞭——”男子半真半假地哈哈笑道:“多謝諸位姑娘垂青。”
聽得此言,姑娘們才面露遺憾地逐個散去,留下宋元駒一個人忍不住連連發笑。
“真有那麼好笑?”石青攥著手中未有打開的折扇,臉色復雜地看著他。
方才數他收到的信物最多,風度翩翩的白面書生,一副氣質不凡的君子模樣。最是能俘獲情竇初開的少女心思。
對於自己竟搶瞭自傢主子的風頭這一點,石青感到略微不安。
好在自傢主子似乎並未將這等‘風月之爭’放在眼中。
在石青的眼神制止之下,宋元駒極不容易止住瞭笑,抱著轉移註意力的想法將視線投放到橋下的湖面上,不知是瞧見瞭什麼,竟又是一陣發笑。
“你瞧瞧那是什麼——”自己一個人笑還覺得不夠,硬又拉著石青一起看去。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一艘漸漸靠近的畫舫。
此處已是淺水區,停留在此的船隻並不算多,一眼望去,便是這艘畫舫最為顯眼瞭。
它的顯眼之處,並非是畫舫本身的裝飾惹目,而是這艘畫舫在水中的駛動並非是靠著船夫手中的船槳,而是靠的幾個衣著不俗的姑娘傢跪坐在船頭與船尾,憑著幾雙芊芊素手在水波之中緩緩推動著。
但凡是湖邊的路人瞧見瞭,必是要多看幾眼。
現在的姑娘們可真會玩。
“這……”石青愣瞭一下,而後微微瞇起眼睛定神看去,愕然道:“這不是常靜和姑娘嗎?”
晉起眼皮一跳,這才順勢望去。
“呃……?”宋元駒聞言意外不已,定睛仔細一看,竟發現果然是江櫻她們。
這是在幹什麼?
宋元駒剛一轉頭,卻見晉起已然大步朝著橋下走去,石青亦緊隨其後。
“再加把勁兒,就靠岸瞭——”船夫大叔躬著身子站在甲板上,保持著船身的平衡,一面語含鼓舞地對江櫻等人說道。
“偏瞭偏瞭,往左才對。”
“好好好。靠岸瞭!”
隨著船夫這道大為松氣的聲音落下,江櫻與華常靜幾人在水中擺動的雙手終於得以歇息。
二人累的癱坐在船頭,面對著面,俱是滿臉的哭笑不得。
“這乞巧節過的……”華常靜雙手撐在腰後。身子略往後仰著,微微喘著粗氣說道:“可真是畢生難忘。”
雲璃阿菊小紅三人自船尾處奔走過來,各自來到自傢姑娘身邊,又是捏胳膊又是擦汗。
她們在船尾倒還好,左右不過是跟著船頭走。偶爾起著推送的作用,並未受什麼累,而在船頭既要使力又要掌控方向的江櫻與華常靜卻沒那麼輕松瞭。
若非是她們幾個實在配合不好,說什麼也不能讓主子受這個累。
“姑娘……”小紅湊過來,跪坐在江櫻面前,耷拉著個腦袋,滿臉自責地道:“小紅錯瞭,下次不敢瞭。”
“再有下次,便罰你再也不能出門。”江櫻語含威脅,嚇唬的成分居多。小紅卻完全信以為真,嚇得點頭如搗蒜。
江櫻見狀,忍不住笑瞭兩聲。
經這一番折騰,心情竟是莫名其妙的松緩瞭許多。
雲璃怔瞭一下,隨後跟著展瞭展眼角。
能讓姑娘寬下心來,那麼這趟折騰倒也值瞭。
可姑娘的身體還未好全,經此一遭,怕是疲的不行瞭,還是早些回去歇著為好。
這麼想著,雲璃便將江櫻扶瞭起來。一面道:“天氣雖是酷熱,但湖水到底還是涼的,姑娘的手在湖水裡泡瞭這麼久怕是要惹瞭寒氣入體,回到驛館裡一定要泡上一桶藥浴出出寒氣才行。”
江櫻早已習慣她的過分細致。但歸根結底也都是為瞭她自己的身體著想,於是也就配合的點頭。
她還想把這具身子養的好好的,好陪著晉大哥走完長長的一生。
“咿?你們怎麼來瞭?”
江櫻剛被雲璃扶著直起身來,便聽得華常靜口氣驚訝的說道。
下意識地抬頭往前看去,隻見有幾道身影來至瞭岸邊。
“晉大哥。”江櫻意外地看著幾人中走在最前面的人。
晉起上下看瞭她一眼,皺著眉道:“上來——”
話音未落。便伸出瞭手去。
江櫻幾乎沒有思考,便將手遞瞭過去。
剛察覺到手掌被人牢牢握起,邁出一隻腳去著地,另一隻腳幾乎還沒來得及使力,便被手上的力氣穩穩地帶上瞭岸。
“昨天晚上不是說今日有事要辦嗎?事情都辦完瞭?”江櫻問道。
晉起並未立即放開她的手,感受著她冰涼的手心溫度,強忍著沒有說出什麼責備的話來,隻抬起眼看向她,道瞭聲:“嗯,忙完瞭。”
江櫻的雙手皆被他緊緊握著,似想將自己手心的溫度全都給到她一般。
四目相對,江櫻倏地想將今日那道人所言立即說給他聽,讓他給自己拿個主意,她本身素來不具有太準確的判斷性。
於是下意識地想要反握住他的手。
眨眼的功夫,卻又躊躇起來。
隻將晉起的手握的更緊瞭一些。
晉起察覺到她的動作,皺眉問道:“覺得冷?”
而後不及江櫻回答,便對宋元駒吩咐道:“讓人將馬車趕過來,回驛館。”
宋元駒當即應下,面帶笑意地去瞭。
“是該回去瞭。”華常靜向江櫻說道:“你也該累瞭,先回去好好歇上一晚,明日我再去找你。”
江櫻點頭稱好。
“華小姐慢走。”雲璃福瞭一禮,抬起頭來見阿菊正對她笑著揮手,便也露瞭笑意,囑咐瞭句:“路上小心。”
“姑娘,明天見!”阿菊又沖著江櫻一陣揮手,復才轉過身去。
而得瞭晉起的允準送華常靜回去的石青,忙也疾步跟瞭上去。
江櫻目送著幾人的背影消失在人群當中,復才收回瞭視線。
回去的路上,江櫻與雲璃小紅主仆三人坐在晉起備來的馬車中,他自己則是與宋元駒騎馬行在馬車前開路。
幾人很快回到驛館,不知走的是不是同一條路,江櫻覺得似比去時的路程還稍短些。
江櫻被扶下馬車之時,宋元駒已牽著馬早一步離開,隻有晉起一人等在車前。
“不必扶瞭,我自己可以走。”見雲璃寸步不離,江櫻說道。
雲璃一怔,而後會意地點點頭,福瞭一禮便退瞭下去,並用一隻手臂阻止瞭剛跳下馬車要跟上去的小紅。
江櫻見狀一愣,不明所以瞭片刻後,驀地反應過來,心知雲璃是誤會瞭自己的意思,不知該如何解釋間,隻聽晉起開瞭口,淡淡地說道:“走吧。”
“……”江櫻再次看瞭雲璃一眼,到底沒說什麼,轉身朝著晉起走去。
卻忍不住在心底暗道:這丫頭的‘領悟能力’是不是真的太強瞭一些……
“昨日怎麼沒告訴我今日是乞巧節?”
二人並肩行入驛館,晉起忽然出聲問道。
江櫻一愣後,笑著反問道:“你真不知道啊?”
“我為什麼會知道?”晉起反問她,滿臉的不理解。
江櫻見狀,暗暗嘆瞭口氣。
真是不得瞭,絲毫不懂風花雪月,他竟還不懂出優越感來瞭?
“我以為你會知道。”現在再說這句話,江櫻隻覺得自己太高估身邊的這個人瞭。
晉起看瞭她一眼,道:“的確。今日聽石青說起,我才知道。”
他的口氣一本正經,落在江櫻耳中卻莫名透著一股‘無辜’,讓她面上一暖,露出瞭笑意來,十分‘寬容’地說道:“左右也不是什麼尤為要緊的日子。”
晉起卻緩緩停下瞭腳步。
江櫻自然是跟著停瞭下來,見他盯著自己瞧,不免有些疑惑地問道:“怎麼瞭?”
晉起眼角微動,是鮮少外露的溫和模樣,在江櫻茫然的目光註視之下,伸手自懷中取出瞭一個用素色帕子包著的東西。
“這是什麼?”江櫻輕聲問道。
“今日聽石青說瞭些乞巧節的風俗,之前未曾有過什麼準備,回來的路上,便帶瞭這個給你。”
江櫻怔怔地看著他。
是給她的七夕禮物?
完全沒有料到晉大哥竟然還會送她禮物——對於自己的男朋友是直男這一點,她已經看得很開瞭。
也不管江櫻的意外,晉起說著已經將手伸瞭過去,口氣溫和地說道:“打開看看喜不喜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