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之下,江櫻隻能從被窩裡爬瞭起來,任由雲璃服侍自己穿衣洗漱。
隻是被帶到飯廳用飯之時,依舊是迷迷糊糊的狀態。
飯廳中大傢都在,甚至一反常態的,就連萬年賴床精梁文青也爬瞭起來吃早飯。
今日的早飯格外豐盛,莊氏心情極好,江櫻聽到她在端來最後一盤兒水煮花生之時,嘴裡還哼著小曲兒。
方大兄弟倆臉上的笑更是不曾間斷過,但江櫻認為,他們的出發點得有一大半是因為今天的早飯——
“快快,趁熱吃。”莊氏擦擦手,在梁平和江櫻中間的位置上坐瞭下來,首先夾瞭個熱騰騰的小包子到江櫻面前的碟子裡,一面說道:“按理來說呢,你跟晉起這孩子的親事,應當是晉傢與孔傢的,本該是我跟你梁叔去清波館與先生和孔氏族人商議……可先生大抵是不想我跟你梁叔心中有隔閡,竟讓人傳瞭信兒過來,說他今早帶著幾個族人過來,跟咱們商定一應定親事宜。”
“是啊。”梁平笑著嘆瞭口氣,道:“我跟萍娘本是打算用罷早飯去清波館拜見先生來著。”
“孔先生真是沒有半點那些什麼文人的迂腐架子。”方大咽包子的間隙,還不忘表達一下自己內心的欽佩之情:“孔先生不愧是孔先生。”
“先生高節,確非常人能比。”梁平看瞭江櫻一眼,笑著說道:“咱們若是提出要將讓聘禮下到榆樹胡同來,隻怕先生都是沒有意見的——就是不知道櫻姐兒可願意嗎?”
“那可不行!”莊氏竟第一個出聲反對他的話,握著筷子滿臉嚴肅地說道:“櫻姐兒是入瞭孔氏族譜的人,又不是跟著你姓瞭梁,聘禮怎麼能抬到咱們這兒來?先生敬重咱們,咱們卻也不能蹬鼻子上臉,得寸進尺啊!”
“就是。”梁文青也白瞭自傢父親一眼,道:“傳瞭出去不是盡招笑話麼。”
江櫻見狀不由啞然失笑,抬起頭來無奈地道:“梁叔就是開個玩笑而已。”
梁平便伸手指瞭指莊氏與梁文青。搖頭嘆道:“瞧瞧你們一個個兒的,都還不比櫻姐兒知道我呢——”
“嘁!”莊氏一把拍掉他的手指,警告道:“誰跟你開這種不著調的玩笑,好好吃你的飯。待會兒先生過來瞭,可別再這麼一副沒個正形兒的樣子,今個兒要談的可是大事、正事!”
“夫人教訓的是,謹記夫人教誨……”梁平笑著應下來。
“你還跟我玩這套!”莊氏啪地一聲將手中的筷子拍到瞭飯桌上。
梁平忙做投降狀,連連地道:“不敢不敢……”
“快吃飯!”
“是是是……”
這副情形江櫻等人早已看得習慣。個個埋頭吃飯,不理會這周瑜打黃蓋的夫妻倆,可雲璃卻看得掩嘴低笑連連,隻覺得這種夫妻間的相處模式,十分的新鮮有趣兒。
往前在筠州的時候,她總是好奇姑娘這副性子到底是怎麼養就的,可現在她總算是明白瞭——自身的因素必然不可排除,可環境的影響怕也占瞭大半吧。
在這樣一群傢人的圍繞下,任誰也無趣消沉不起來。
一頓飯說說笑笑的吃罷,雲璃剛著手幫著莊氏開始收拾飯桌兒。便聽新請來的丫鬟阿蘭來傳瞭話,說是孔先生已經帶著人過來瞭,正在花廳等著——因梁平早有吩咐,孔弗過來的時候不必先行通傳,需先將人迎進花廳看茶。
頭一回見到傳說中的孔先生,阿蘭這丫頭跟個大老爺們兒似得,直搓著手,看起來很有些激動。
梁平當即放下茶碗起身,要往花廳去。
江櫻也跟瞭上去。
“欸!”莊氏忙地上前兩步將人一把抓住,問道:“你去做什麼啊?”
“我不用去的嗎?”江櫻滿面疑惑地反問道。
“……你見誰傢長輩談論親事的時候。有姑娘也在場聽著的?”
江櫻搖搖頭,表示自己的確不曾見過。
“那你還跟過去?”
江櫻徹底迷糊瞭,茫然地問道:“那你和梁叔讓我起這麼早是做什麼?”
這下輪到莊氏愣住瞭,一臉復雜地看著面前的小姑娘。反問道:“傢裡在議你的親事,你總不能還悶在被窩裡睡懶覺吧?”
她睡得著嗎?
江櫻很想問一句為什麼不能,但見莊氏滿臉的‘你真是我見過最不可思議的小姑娘’表情,隻有將話咽瞭回去,轉而問道:“那我現在該做什麼?”
“回房歇著去吧。”
江櫻嘴角一抽,隻覺得自己鼓起勇氣爬起來這麼一趟實在不值。
見江櫻皺著張臉。莊氏便又放柔口氣道瞭句:“先生議完事情定是要找你的,你先回去玩兒。”
“是啊姑娘,要不瞭多大會兒方大夫就該來看您瞭。”
江櫻想想倒也是,方昕遠免不瞭要來給自己診治,是以一大早被折騰起來的怨念便也被驅散瞭不少,正轉身要出飯廳之際,卻聽得背後莊氏一邊收拾著碗碟一邊說道:“哎,你這丫頭去一趟西北竟是去出事情來瞭,這身子總也好不利索,日後可怎麼嫁人吶……?”
江櫻知她這話一半是玩笑,一半是真擔憂,心下倏地一酸,竟不知該如何回應,唯有笑著丟下一句:“那我先回房去瞭。”
……
花廳這邊,梁平正與孔弗,連帶著幾位看起來很有分量的孔氏族人商討著定親當日以及前後的一幹事宜。
這幾位族人顯然都是很有經驗的,來之前心底已有瞭個大概的想法章程,此行前來隻是出於尊重地詢問一下梁平這邊的意見,幾人身邊還立著個著文衫的傢仆,手中捧著紙筆,邊聽著幾人商議邊拿筆記著重點。
而江櫻雖非梁平與莊氏所出,但對待定親這樣的事情上,他卻也絲毫不曾馬虎,並不如方才那飯桌上那般嬉皮笑臉沒個正形。而是聽完孔傢族人完完整整地將流程說下來之後,他方將自己覺得需要略微改動的地方提出來。
孔傢傢風嚴謹,給出的章程自然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幾人圍在一起不過是將一些細節方面完善瞭一遍。
孔弗從始至終在一旁聽著,並未插言或是提出意見,隻任由梁平和幾位族人們商議著,待到瞭最後。族人中其中一位留著兩撇黑胡子的中年男人語氣恭敬地,開口詢問他是否有需要補充完善的地方,孔弗方才開瞭口。
“諸位都是族中德高望重之人,又有梁老爺在一旁給出意見,這套章程已是十分完善。我是覺著無甚需要補充的地方瞭。”孔弗將手中的茶盞子放瞭下去,瞇著眼睛正色道:“但除瞭這些之外,我有意再添上一條。”
“先生請說。”
傢仆握緊瞭手中的筆桿子,做出一副仔細聆聽的模樣。
“我打算設上一場定親宴。”
孔弗言簡意賅,卻讓幾名族人連帶著梁平也聽得一頭霧水。
“定親宴?先生說的可是下聘當日,要留下晉傢人吃頓席面?”族人略有些疑惑地說道:“這個方才在章程中,不是已經議罷瞭嗎?先生可是覺得此處安排不夠妥當?”
“非也非也。”孔弗輕輕搖頭,糾正道:“我所指的定親宴,乃是下聘當日設下席面來宴請咱們這邊兒的親戚好友,熱熱鬧鬧的辦上一場。”
“這……”族人這下聽明白瞭。卻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
片刻之後才有一位訕訕地笑瞭笑,提醒道:“可自古以來沒這個規矩呀……”
又不是晉傢的公子倒插門兒過來,是嫁姑娘出去,女方這邊辦什麼大宴啊?
待當日晉傢人將聘禮抬來,留他們吃頓飯不就成瞭麼?
“是沒這個規矩,可也沒有規矩明言道不許這麼來不是嗎?”孔弗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讓幾位族人紛紛看呆瞭去。
梁平在一旁看著,心中倒是理解孔弗疼愛孫女心切,可他這個娘傢人的身份特殊,晉傢的幾個族人還在這兒。眼下他便不適宜出聲附和,免得有‘煽風點火’之嫌。
幾位族人面面相覷瞭一番,當著孔弗的面兒也不好公然討論,但也不愧是大族人傢。默契自是有的,互相交換瞭一番眼神過後,便由其中一位開瞭口,溫言笑道:“先生既想操辦一番,那必定是要操辦的。可定親宴這個由頭,卻也的確罕見……倒不如待親事落定之後。於成親前夕設下筵席宴請諸友,如此一來倒也不算太壞規矩,先生您看如何?”
先不說孔弗的反應,這番話落在狄叔的耳朵裡,卻已經讓這位面癱的老人傢在心底暗暗道瞭句:迂腐。
“成親前本就應當設送親宴。”孔弗還是那副溫和卻不失嚴謹的模樣,道:“可定親宴還是要辦的,這兩者何來的沖突?”
望著那幾名族人頓時一個頭兩個大的模樣,梁平頗有些想笑。
孔先生明面上看著十分好相與,可卻是個十分堅持己見的人,尤其事關江櫻,要讓他讓步,光憑這幾個人,怕是口水說幹也頂不瞭什麼用處。
“先生……”
那幾人還想再勸,卻聽孔弗微微嘆瞭一口氣。
他這麼一嘆氣,幾人頓時噤瞭聲,不敢再隨意說話,隻等著孔弗開口。
“我膝下無子,就這麼一個孫女。”孔弗口氣沒什麼太大的起伏,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寂寥,讓人聞之不禁揪心,“還沒來得及好好在我身邊呆上幾年,眨眼就要定親瞭——我也沒什麼旁的太多想法,就想瞧著她風風光光地嫁出去而已。”
說白瞭簡直就是一種‘不過隻是一個老人渺小的心願’的即視感?
幾名族人聽瞭,哪裡還有說不的勇氣。
孔氏一族,雖是族長在當傢,但若論對孔氏貢獻最大的,卻還是孔弗。
孔傢自他們這一輩往上數三代,雖然代代都在鉆研苦讀,可都不曾再出過孔聖人那樣的人物,光憑著祖先光環蒙蔭的孔傢子孫,已是覺得日子不如之前那般好過瞭。
可到瞭他們這裡,嫡脈一支中卻出瞭個孔弗。
從族中的天才少年,到名揚天下的鴻儒,給傢族增添瞭無數榮耀的同時,卻也再次鞏固瞭孔傢至高無上的儒派地位。
縱然如此,孔弗在族中也不曾拿自己的身份壓制過誰,亦或是給自己提過什麼特殊的要求。
而眼下對於辦定親宴這件事情,他們一開始確實也是拒絕的。
但見老爺子一副憐愛孫女的模樣,他們仔細想想吧,雖然的確是沒這個先例,但總歸也不是什麼離經叛道的事情,頂多是讓外人覺得向來低調的孔傢這回高調瞭一把而已——
況且,就算他們死杠到底不答應,待傳到瞭族長耳中,也會被一口答應的。
這場親事裡頭的貓膩外人不知道,可他們這些局內人豈能不知。
族長現如今為自己的失誤可是愧疚的不行,生怕先生會因此與族中生下嫌隙,故而甭說是辦上一場定親宴瞭,就算是辦上十場,他也會毫不猶豫的點頭,沒準兒還要爭著搶著自掏腰包。
既如此,他們扮這個黑臉也沒什麼意思。
“那便依先生所言……”
“宴請的名單,是先生這邊擬定,還是由族裡先大致地羅列出來,後再由先生補充?”
孔弗頷首道:“皆可。”
這下似乎又變成瞭很好說話的樣子。
“那晉傢那邊呢……可要另行通知一番?”幾名族人細心地問道。
雖然是他們這邊設宴,但總不好連聲招呼都不打,且此舉會不會讓向來心高氣傲的晉傢覺著他們孔傢有些‘喧賓奪主’瞭,故而也需細細考量出一番適當的說辭來才行。
“不必瞭,此事晉傢已然知曉。”孔弗口氣平靜地補充道:“說起來,這還算是晉二公子給我出的主意呢。”
畢竟低調的慣瞭,出風頭這種事情確非他所擅長的。
“……”
幾名族人聞言一臉愕然。
好麼,竟是和未來姑爺聯起手來商定的?
嘖,到底不過是個小丫頭而已……有這麼寵的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