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遊戲廳

作者:多啦A猛 字數:3229

要說何其健這人也還算是有點良心,雖然口口聲聲說自己大傷未愈,但是每天晚上放學還是會先送我回傢,按照他的說法,這是對於我接送他上學給予的回報。

第一天在我傢樓下跟道別的時候,我還頗有些擔心他剛拆瞭石膏的腿,我問他:“沒有我,你真能回的去傢嗎?”

何其健看瞭看自己的腿,一臉悲壯的抬起頭,安慰我:“大不瞭我小心點,一條腿蹦回去。”

“哦,那你蹦吧。”

“你……”

我揮手打住瞭他的即將發表的致謝演說,很體貼的催促他:“趕緊的吧,一條腿走路慢。”

“恩,那明天見……”

一轉眼好幾個月過去瞭,何其健早就跟以前一樣動如脫兔,但是我們用在路上的時間並沒有縮短,一來是因為我動手打他的時候他能夠輕易躲開瞭,我需要再去抓他回來,如此一來用的時間反而更長,二來是因為,漸至初夏時分,晚風清爽怡人,我本來也願意在外面多遊蕩一會兒。

但是像我這個年紀——初二這個年紀,是爸爸媽媽看我看得最緊的時候,對於我,他們第一擔心的是考不上重點高中,第二擔心的,就是發生早戀,而且,他們始終認為第二項能夠導致第一項。

一直到我考上大學以前,我父母對於我與異性的交往互動都監視得極為嚴密,我媽日夜擔心哪天我會春心萌動,從上幼兒園開始,她就不停地告誡我,早戀毀一生——事實證明我媽是對的,根據我媽一早就立下的規定,即使將來有朝一日我真的春心難耐,也好歹要撐到高考之後再釋放出來,這已經是最低要求瞭,隻可惜他們管得那麼嚴,我這輩子還是被早戀毀瞭。

我爸媽就是那種典型的中國式傢長,孩子上學的時候嚴防死守不準談戀愛,孩子大學剛一畢業,就天天逼婚要趕緊領一個男朋友回來繁衍生息,要求變幻莫測得讓人不知所措。而我,剛剛走出瞭被逼婚的陰影,又掉回瞭不許跟異**往的漩渦,感覺不精神分裂都對不起我自己。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媽發現我很多行為舉止都有點不太對勁,一是無心學習,每天包裡面裝的亂七八糟全是跟學習沒關系的東西,二是經常精神恍惚,像在回憶一些事情,卻又不肯說出來,三是早出晚歸,路上耽擱的時間太長,綜上所述,我媽推斷她最擔心的事情有可能發生瞭。

但我媽畢竟是我媽,在沒有證據以前她不會魯莽的戳破我,而是在暗中尋找蛛絲馬跡。我確實不知道我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暗中調查我的,但是即使知道瞭我也無所謂,因為我現在已經敢於違反她規定的男女同學交往準則瞭,所以每天照舊跟何其健玩的忘乎所以,絲毫沒把我媽的各種細微變化放在心上。

某天晚上,我坐在悶熱的教室裡,內心躁動不安,於是攛掇何其健逃課出去玩。我叫他的時候,他正像渾身長蛆一樣東扭西蹭,聽到我的提議當然喜出望外,二話不說就收拾好書包整裝待發,我們倆抱著書包看著講臺上的老師,一分一秒的數到打鈴,老師一走我們立馬從後門溜瞭出去。

我現如今翻墻的技術已經非常熟練瞭,雖然還不能做到像何其健那樣幹脆利落,但是騎墻半個小時的事是再沒有瞭。我們輕車熟路的出瞭學校,卻商量不定該去哪裡玩,最後何其健神神秘秘的從褲袋裡掏出幾枚硬幣,說:“我領你去個好地方吧。”

說出來都沒人信,我從小長這麼大,還沒進過遊戲廳呢。這個年代的遊戲廳,那是所謂的壞孩子們聚集的地方,我當年雖然稍有一點點叛逆,但是始終覺得自己還沒墮落到進遊戲廳的地步,長大後常聽何其健懷念那些在遊戲廳裡度過的歲月,聽得我心裡倒還有幾分遺憾,如今終於可以去一探究竟瞭。

我看著他手裡那幾個可憐巴巴的遊戲幣,莫名其妙的歡欣雀躍,當即拍板說:“就去遊戲廳!”

我第一次進遊戲廳,但一點也不嫌棄裡面的烏煙瘴氣,反倒感覺自己就應該屬於這裡,隻有這麼混亂不堪的環境才配的上我這混亂不堪的人生不是嗎?

我滿是好奇的四處張望,一個個不良少年頂著五顏六色的越南洗剪吹發型裝腔作勢,大哥小弟你媽我爹的呼喊夾雜著遊戲機的音效,讓人覺得氣血翻湧筋脈噴張,要不能上房揭瓦就得去下海捉鱉,總之就是停不下來的躁動。

機器裡都是90年代流行的遊戲,什麼街霸、拳皇、三國、冒險島……我一個從來不玩遊戲的人都聽過這些大名鼎鼎的遊戲,每臺機器前面都圍著一小撮打瞭雞血的少年,嘴裡喊打喊殺,手下啪啪啪啪,整個遊戲廳儼然一個光怪陸離的江湖,每個人都沉浸在臆想的世界中快意恩仇。

好不容易等到瞭一臺沒人玩的機器,我趕緊坐下來,伸手朝何其健要遊戲幣,何其健寶貝似的拿出來數瞭又數,一共才八枚,他用祈求的眼神看著我,“一人一半吧?”

我一聽,當時就不樂意瞭,四枚夠我玩幾分鐘的?我不耐煩的跟他嚷嚷:“好不容易請我出來玩一次,別那麼摳,我六你二!”

何其健明顯心有不忍,但是猶豫瞭一下還是答應瞭,他把六枚遊戲幣放到我手裡,咂舌不已:“我覺得你的技術純粹就是浪費。”

“別廢話,快拿來。”我當然知道這個年代,遊戲幣在男生中間是特別流行也特別稀罕的東西,五毛錢才買一枚,一般男生兜裡那塊兒八角的零用錢都不夠拍10分鐘的,簡直比人民幣還珍貴,在學校裡遊戲幣甚至已經能夠充當起一般等價物,可以進行一切交換,這八枚就是何其健幫金超抄瞭一個禮拜作業才賺來的,可惜放兜裡還沒捂熱乎就要銷於我手瞭。

可能是這一年來娛樂項目過於匱乏瞭,我真沒想到,一個90年代的街機竟然能讓我玩的那麼開心,我坐在遊戲機前,一邊尖叫著一邊瘋狂的拍著按鈕,拍得手都隱隱作痛,但是心裡又緊張又痛快,難怪何其健總念念不忘,還真的是挺好玩的。

如何其健所說,我第一次玩沒什麼經驗,一枚幣扔進去沒兩分鐘就gameover瞭,可我偏偏越挫越勇,一枚接一枚的往裡扔,六枚遊戲幣一眨眼的功夫就都扔進去瞭。

到最後,手裡空空,我也隻能看著遊戲機不斷自動演示的畫面咬咬嘴唇,看瞭一會覺得沒什麼意思,想把接下來的時間交給何其健,意猶未盡的準備起身,誰知道剛一回頭竟然看見何其健伸過來的友誼的大手,手心赫然是他僅剩的兩枚遊戲幣。

我驚喜的難以置信的抬起頭看著他,他嘆瞭口氣,“唉,都給你吧。”

“哈哈哈哈,真的啊!”我用力的拍瞭一下何其健的胳膊,發自肺腑的對他說:“這才像一名優秀的共青團員!”說完趕緊伸手從他掌心摳走那兩枚遊戲幣,生怕他下一秒鐘變卦。

轉身接著往遊戲機裡面扔幣子,還是不到一分鐘就撲街瞭,氣得我直踹機器,“媽的,我就不信瞭!老娘今天就要血戰到底!”手裡就剩最後一枚瞭,我暗暗發誓這回一定一定要好好玩。

我把那枚硬幣放到瞭投幣口,感覺那硬幣上還帶著何其健掌心的溫度和汗水,幣都扔進去一半瞭,撒手之前我卻停住瞭,我想瞭想,捏著遊戲幣把它從投幣口搶救瞭出來。

我站起來,把遊戲幣交給何其健,“還是給你留一枚吧。”

“啊?”何其健有點迷惑的看著我,他肯定沒猜到我竟然會在最後關頭動瞭惻隱之心。

“我玩瞭一晚上瞭,最後一個給你玩。”

何其健接過那枚遊戲幣,竟然沒有表現出一絲感動,他把那枚遊戲幣放在手裡來回扔著,問我,“你是不是手疼的已經堅持不瞭瞭?”

看著他那不知道感恩的賤樣,我真是後悔剛才自己同情他,“你不玩還我!”

何其健把那枚遊戲幣放在掌心,看瞭半天,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我推瞭推他,“你玩不玩啊?快到點瞭。”

何其健合上手掌,將遊戲幣握在手心,說:“今天先不玩瞭,快到點瞭,咱倆該回去瞭。”

我看瞭看手表,確實該回傢瞭,今天玩得格外開心,連時間都忘記瞭。

我十分感激的看著何其健,對他說:“你放心,下次我請你玩個痛快!”

“誰信,你的錢都送給租書屋瞭。”

“我媽答應我,期末考試考第一名獎勵200元!200元啊!到時候咱倆來包場!拍一天!有錢,任性!”

“那我接下來的日子,我是不是得督促你好好學習瞭?”

“切,我用得著你督促!”

我跟何其健邊吵吵鬧鬧的出瞭遊戲廳,腳剛一邁出大門,忽聽見嘶聲裂肺的一聲怒號迎面劈來,像一把尖刀刺破瞭B市夜晚的天空,擊碎瞭滿街細碎的霓虹——我媽,她竟然把我堵在瞭遊戲廳的門口。

“尹————策————!!!!”

我跟何其健傻傻的站在我媽面前,我媽死死的盯著我們,雙拳緊握,青筋暴起,雙眼血紅,憤怒即將噴薄而出,我看著梅超風一樣周身真氣鼓蕩的我媽,心想,這回完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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