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見瞭一個又一個
千期月一路往前走,越走越快,高跟鞋在地上踢踢踏踏,凌厲如刀割,她不過就是出個門,怎麼就這麼巧瞭?這世界這麼大哪一次是真的對她好過的?這次送她這麼大的禮她收不瞭啊,這樣看起來完全就是故意捉弄啊。那個傢夥……那個傢夥不是已經死瞭嗎,他不是再也看不到瞭嗎,她不是親手把他裝進骨灰盒裡的嗎,現在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面前,能來個人求她的心理陰影面積麼?
她一路暴走,穿過紅綠燈的時候幸好沒有車跟她撞上,本來一輛大卡過來瞭的,然而它轉彎瞭,利落的消失在她視線裡,所以說瞭,這個世界上哪來那麼多的巧合?坐在空空蕩蕩的公園長椅上,虯結的藤蔓纏成支撐,它身上是一個失魂落魄的千期月。她雙目空洞看著公園綠樹掩映外的街道,人們行色匆匆。各自往各自的目的地或輕快或麻木的走過,衣著再光鮮,眉目底下也還是一片陰鬱。我們各有各的悲傷,沒人察覺沒人知道,凡世都是這樣,你不知我我不知你,皮相之下到底有什麼隻有自己知道。
胸部劇烈的起伏,實話來講,她現在還沒有緩過來,那張臉的出現喚起瞭她所有的記憶,她曾經以為自己足夠強大忘記這個人,但就隻是一面,連身份都沒有真正確定過的一面,摧毀瞭她所有的自以為是,最殘忍的永遠是時間,你以為你放過瞭別人,放過瞭自己,但是它不會放過你,天高地遠,長路漫漫,它總會找到你,以最深沉徹骨的方式告訴你,它從來就住在你的身體裡,無法擺脫,不可逃避。
外面忽然下起雨來,淅淅瀝瀝,連成一片。冬天的雨伴著陰冷和淒涼襲向她面門。外面的景色因瞭那層雨霧顯得朦朦朧朧,能讓人安定下來的力量。千期月看著自己身上黑色的裝束,身下的翠綠藤蔓雖然是人工造出來的,但是很舒服,觸感還是很好。她放松全身,躺在椅子上慢慢閉上眼。腦袋裡的畫面洶湧成一場海嘯,爭先恐後的向她傳輸各種畫面。
她想起和他一起走過的黑暗小路,兩個人拉著手寒冷的冬夜也不覺得冷,路的盡頭是兩個很簡單的白房子,兩個人在門前輕輕擁抱一下然後分手各自回傢。帝都的雪那麼純凈,就像是他們倆純真的模樣。
她想起他們一起為瞭暗火出任務的那條小巷,兩個人背靠背互相為盾就算血流成河也不能使他們害怕分毫。面前的敵人無窮無盡,但是沒有一個人絕望,因為彼此在身邊,就算是一點點時間也是足夠的,所以不害怕也不難過,溫暖的後背就像溫暖的心。大紅色的血跡和傷口,一點點映入眼簾,但身上的血是熱的。
她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笑得跟個傻子一樣問她們為什麼要打架,問清事情緣由想幫忙但什麼勁也使不來的幹著急,她在那群人的花拳繡腿裡看到他青澀的臉上滿滿的擔心,他眼睛明亮如太陽,他的手幹燥而溫暖,她不想松手。
她想起她抱著骨灰盒駐足過的靈堂,黑色的靈堂,大朵大朵純白色的挽菊,稍微有點色彩的花圈,看起來還是很不錯,讓她心裡更難過瞭。她抱著他的小盒子,親手把他埋在城郊墓地綠草茵茵的綠地上,那裡安靜,他又不喜被打擾。
畫面一幕幕展現,定格,放大,高清的呈現在她面前,然而她伸出的手還沒碰到他們就碎瞭,那些時光曾經是記憶深處最不容許忘卻的禁忌,現在**裸的被揭露在大庭廣眾之下,她連喘息一刻的機會都沒有,多麼令人沮喪的命運,很喜劇的巧合,但也可能是很有預謀的註定,她現在隻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這樣逃避能有什麼卵用?想知道真相唯一的辦法都是動手去找,找到瞭才能算數,沒找到又再說沒找到的辦法。
外面的雨仍舊淅淅瀝瀝,淒淒慘慘戚戚,千期月雖然平靜瞭下來但完全沒有想出去淋雨的意思,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沒有必要這麼矯情這麼奮不顧身,她隻是想回傢而已,又不是赴刑場,那麼壯烈幹什麼。
手機響瞭起來,她看看外面斜斜照著的太陽,都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掏出手機她隻是看看時間,然後摁斷電話,繼續倚著欄桿傻傻發呆。現在是中午,楊嘉畫打電話多半是要約午餐的,但是她現在沒有心情吃東西。這個公園的綠化做得還算好,至少滿眼都是綠色和古色古香的回廊,就算知道是尤其噴出來的她也認瞭,有的時候畢竟需要妥協。雨沒有要停的架勢,反而越來越猛,她沒有帶傘也沒有穿得太厚,風吹過來有點冷,盡管不承認身體還是抖瞭起來。忽然想到另一個讓她冷得發抖的下雨天,隻是現在沒有那件暖外套。
失去瞭你,生活隻是失去瞭一處焦點,沒關系,我還活得下去,連著你的分或者隻是我自己,都還活著。活著,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刑罰。生者孤寂,亡者淒涼。
冬天的日暮時分是完全沒有什麼感覺的,該陰冷一樣陰冷,該下雨一樣下雨。千期月等到路燈的光越來越明顯才等到雨停,從從容容的走出公園。手機已經開瞭飛行模式,從五點多到六點多,哥哥和楊嘉畫的電話就沒斷過,她不想接,害怕控制不住哭出來。每個人都是這樣越安慰反而哭得越洶湧,沉默著沉默著也就過去瞭。
她忘記瞭這裡是哪裡,因為夜盲癥的關系,她現在隻看得到路燈和白色的路線,對於自己在哪個方位,完全一無所知。她默默掏出手機捏緊,然後往前走去,要是她沒記錯,前面不遠就有一個公交站,上瞭車她就找得到方向瞭。
然而晚上不該出門真真是條真理,千期月一直往前面走,一點沒註意到身後有人笑得有多猥瑣。她生來沒有安全感所以不能閉上眼睛,這樣很大程度上分散瞭她的註意力,造成整個人靈敏度都下降瞭不少。她一步步往前,後面一步步緊逼,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在她沒有註意到的地方有看起來就下流的底層混混,他們看著她快要接近公交站幾步跨過去把她堵在瞭光明前的黑暗裡,淫笑著看著她。千期月聞到他們身上一股發酵的味道,皺瞭皺眉頭,她不打算拿錢消災也不打算活活被欺,事實上,她想玩玩。“你們要一起上?”她站在逆光的地方隱隱約約的看到面前站瞭四個人,一看就是出來玩的,一個個身板瘦得跟蝦一樣,沒肌肉也沒力量。
四個大男人顯然不喜歡被輕視,但也不打算起正面沖突,看瞭看她幾個人眼神交流瞭一下,然後其中一個人繞到她背後,在她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瞭。很下三爛的招數,居然成功瞭,千期月不能不檢討下自己,可是她現在除瞭思想會動之外其他的東西都不聽指揮瞭,軟綿綿的倒下去,在接觸到地面的時候被扶瞭一把,然後那個人抱住她就不放瞭,兩隻咸豬手在她身上到處摸,千期月提不起勁隻能惡狠狠的盯著他。原來她也有被人暗算的一天啊,千期月慘淡一笑,嘲諷至極。
似乎是頭領的人開口瞭,焦黃的牙齒讓千期月白眼無數:“你乖乖的,我們保證不害你,就隻是帶你去見一個人而已,我們雖然不好看但還沒下流到那種地步,你要是好好配合還好說,你要是不……嘿嘿,那我們哥幾個就不客氣瞭。”很猥瑣的語氣,符合此人身份。醜話說在前,別到時再打臉。千期月翻翻白眼,她現在腳根本動不瞭,今天沒事幹穿的鞋子跟有點高,她剛剛墜下去的時候崴瞭腳,估計現在已經腫起來瞭。領頭的男人也還算老實,要她自己把手機拿出來,要是他敢來搜,她保證把他的手剁瞭來喂狗!千期月很是吃力的從包裡拽出手機,告知密碼之後眼睜睜看著它關機。
這群人已經自報過傢門瞭,看起來也真真實實的沒想什麼歪的,更重要的,這群人在說話的時候明顯表示出對幕後那個人的尊敬,她沒理由懷疑,而且她也的確是很任性的現在誰也不想見,就這樣也好,見個面也不會吃瞭她什麼的。她被壓上一輛面包車,腐肉的味道她忍瞭半個多小時終於被告知目的地到瞭。她被架著下瞭車,隻覺得腳踝上火辣辣的溫暖一片,異樣的溫度讓她很清楚的知道,確實是腫瞭,或許還腫瞭好大一塊。
從燈光和外形來看,這裡是間倉庫,空空蕩蕩的卻有很多盞燈,像是知道她夜盲故意點起的燭火一樣。千期月皺皺眉,好不容易適應瞭這裡的光線,然後靜靜的打量起這裡來,這裡貌似是……軍火庫?!千期月心跳都漏瞭一拍,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整整齊齊碼放著一堆粉筆盒子,但外紙板上用炭筆寫的兩個字閃得人一跳一跳:C4。簡單的字符背後是大大的炸藥原料,千期月挑眉隻能覺得這群人對她夠好,要不就是知道她沒有活頭瞭才給她看看軍事機密,要不就是篤定瞭她出去也不會說什麼,不管是那種可能她都隻想翻白眼,用這個震懾她的話,是完全沒有什麼大用處的,因為,她曾經也這麼幹過。
外面皮鞋踢踏,一陣響聲之後一個男人走進來,剪裁得體的白色西裝右胸口袋上插瞭一隻紅玫瑰,紅得能滴下血來,鯊魚皮的定制皮鞋踩在已經積水的地面上,一點不覺得可惜,他頭發花白,面色慈祥,一步步走近她的身邊,看著她眼睛裡突然爆裂的光,招招手輕聲招呼道:“好久不見瞭,我親愛的女兒。”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誰是讓千期月記恨瞭一輩子偏偏無可奈何的人,就是面前這個人,面前這個衣冠楚楚的瘋子,她的“父親”,千衡!她眼睛裡的光足以灼殺他好幾百遍,他卻隻是輕輕從外套裡把那隻紅玫瑰拿出來,輕輕的彎下腰,就像他真的是一個慈父一樣把花簪在她發間,滄桑的嗓音裡滿滿都是歲月的痕跡,看著她他好像很開心,臉上一直都是笑著:“你看,我給你帶瞭你最討厭的紅玫瑰,是我剛剛才摘的,喜歡嗎?我很久不見的,可愛的,小女兒?”一字一頓,千期月覺得身前站著的就是個魔鬼,而且,是個厲鬼!
她的眼睛裡明目張膽的寫著蔑視,然而男人不以為意,他彎下腰小小的在她腳踝上捏一把,千期月全身顫抖起來,刺骨的痛使她眉頭皺成瞭一團,很難過的樣子。男人看著她冷汗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反而笑得更加開心,薄薄的唇瓣揚起,依稀看得出年輕時候的英俊美貌:“女兒,你永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你會到我身邊。呵呵。”千期月使盡力氣但連掙脫都掙不開,隻能看著他一個勁捏她的腳踝,怎麼痛苦怎麼來:“混蛋,你要幹什麼啊……”